西北引水,最大的问题就是蒸发,哪怕从蒲昌海引出来的水,灌溉农田的,也会损失一半,如果距离超过20里,可能八成以上都蒸发走了。
蒲昌海湖面虽然不小,但是每年汇入的水流有限,如果再随便滥用,很有可能就会蒸发一空,变成不毛之地。
这一波的工匠带来了水泥的制造方法,他们利用西域非常丰富的火山灰,加上生石灰,制造出了水泥。
在引水渠,下面用水泥板铺上,水就不会偷偷溜走。
上面也用水泥板做骨架,然后铺上苇席,水就在里面流,也不会蒸发,也不会渗漏。
一条5里长的水渠修好,清凉的水流从蒲昌海流出,百姓们在取水口把一桶桶宝贵的清水舀出,然后再小心翼翼,浇到了庄稼上面。
遍地的小麦田,涨势喜人,高粱节节上蹿。
于阗的百姓围着田地,笑得皱纹都开了。
多少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庄稼!
只要没有破坏,秋天准是一个丰收年!
我们又有家园了!
希志!
你来吧!
我们拼了!
从今往后,没人能抢走我们的家园!
决战到底!
章敦又以都护府的名义,公布一条新的政令。
凡是参加民兵,并且协助守卫蒲昌海的,有斩杀首级者,立刻升为汉人,连续随军作战三次,表现忠诚可靠者,可以升一等级。
至于已经获得一等居民身份的人,如果立有战功,会优先授予官职,得到更多的封地,也可以获得奴隶。
而且章敦还公布了一条,所有立有战功的,都会得到一枚勋章。
分为铜质,银质和金质,只要拥有铜质勋章,就代表为大宋流血,就是大宋最忠诚的勇士,如果得到了金质勋章,立刻授予官职,而且还可以进入皇家武学院,成为大宋的精锐武人。
一套好的激励体系,不在于一次给得多少,而在于是否公平。
章敦和吕惠卿都从王宁安那里学来,要想收复人心,获得支持,必须给他们上升的空间,拥有提升的希望。
给得太少,会嫌弃吝啬,给得太多,又会赏无可赏。
如今的安排恰到好处。
百姓们既要守护家园,又能提升地位,绝对是求之不得。
于阗上下不用说了,所有男孩子,12岁以上,必须编入民兵,接受训练。
至于妇人,也不能例外,她们不需要编入战队,但是从事后勤没有问题,当医护兵,煮饭,洗衣完全可以。
王宁安也派过来一批军医,他们选拔出300名妇人,接受医疗培训。
西域的土地上,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在这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至于牲口?哪怕最忠诚的战马,骆驼,只要死了,一样要剥皮,制成肉干,充作军粮。
没有办法,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奢侈浪费的本钱。
引水渠旁边的空地,就是民兵的训练校场,许多十几岁的孩子,拿着树枝做的刀枪,一丝不苟练着,连额头上的汗水都不敢擦一下。
距离孩子们不远,有几个顽强的胡杨树,在胡杨的树荫之下,慕容轻尘正在负手而立。
“你看的是孩子——不对!”吕惠卿从他的后面晃出来,自言自语道:“孩子们再怎么练,这次对付希志也排不上用场!”
“什么叫排不上用场!”慕容轻尘不服气,他冷笑道:“就要这帮半大小子,什么都不明白,还有一股子愣劲儿。打红了眼,我给他们一碗酒,每个人都挂着手雷,就往敌人堆里冲!”慕容轻尘啐骂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吕惠卿微微一笑,“行了……你啊,就是嘴硬!明明是心里头愧疚,非要来看看引水渠,我可以告诉你,效果很好,只要打败了希志,两年之内,只要两年,于阗故地的引水渠能建成至少200个,顶得上毁掉的8倍了!”
“我什么时候……“慕容轻尘瞪圆了眼睛,正要争辩,吕惠卿一摆手拦住他,“你要是觉得少,就多抓俘虏,抓的越多,建设西域的奴隶就越多,建得就越快……你这个人啊,别总是装得凶残暴虐的德行,外表奸诈,可是心肝肺都是软的,没劲儿,真是没劲儿!”
“你才没劲呢!你全家都没劲儿!”
慕容轻尘气急败坏,他是恨透了王宁安!
经营西域,派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何必派那么多人?
有个赵宗景也就算了,居然还把吕惠卿派来?这不是给我添堵吗?
王相公,你太坑人了!
当然了,慕容轻尘只敢腹诽而已。
他不服任何人,唯独服气王宁安。
这位王相公把权谋制衡玩得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让赵宗景看着慕容轻尘,小王爷是没那个本事的,可是赵宗景能看得住吕惠卿啊,而吕惠卿呢,又能牵制住慕容轻尘。
这样一来,西域的几个人就构成了微妙的平衡,不至于有一丝一毫的失控,而且还不会互相掣肘,坏了大事!
光是如此也就罢了,王宁安把慕容也看透了。
这小子虽然狠,虽然无所顾忌,但是他毕竟是个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愧疚,也会自责。
毁掉坎儿井,那是造了天孽,要遭报应的事情!
慕容轻尘做得义无反顾,但是他良心上真能过得去?
还有,那些于阗人,回鹘人,等到战争结束了,他们会不会嫉恨慕容轻尘?
在这个时候,王宁安派来了工匠,带来了宝贵的水泥技术。
给了慕容轻尘一个台阶,也给了所有西域人一个交代。
大宋不但能毁灭一个世界,更能创造一个世界,你们只管放心就是了!
回到了大将军临时府邸,慕容轻尘感慨万千。
他撩起了袍子,冲着西京的方向缓缓跪下。
“王相公在上,属下服了!彻底服了!只有王相公在,慕容唯有肝脑涂地,绝不敢有别的心思!”
磕过头之后,慕容轻尘起身掸了掸衣服,重新坐在了地图的前面。
他的脑袋快速转动着,一个个的阴谋诡计不断冒出来——希志,你的麻烦来了!
……
“希志身边有大食人的长老!”
王宁安已经辞别了赵祯,再度回到西北坐镇。
随着川军北上,发动总攻的时机越来越成熟了。
王宁安面对着几个心腹,沉吟道:“慕容判断希志的大军要半年之后,才能攻击蒲昌海。我认为是错的,他低估了宗教的狂热,希志很有可能孤注一掷,在三个月只能发动攻击。我已经飞鸽传书,告诉慕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没有可能获胜,也要坚持三个月!”
王宁安猛地一转身,“诸公,三个月,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必须击败西夏,打通河西走廊!这一次是战前最后的动员协调会议,大家回去之后,必须做好开战的准备。”
种诂、种鄂、折克柔、王宁泽、王韶,刚从幽州调来的梁大刚和李无羁,全都挺直身板听着,另外还有两位和王宁安平起平坐的相公,一个是狄青,一个是贾昌朝,他们也频频点头。
该决一死战了!
贾昌朝率先道:“景平,老夫已经和地方官吏交代了,他们也都下到村镇,去拜会各地的族老士绅。西夏为祸百十年,西北的老百姓都切齿痛恨,这一次朝廷举兵灭夏,西北的百姓愿意鼎力支持!老夫已经集结50万民夫,10万鸡公车!必要的时候,老夫亲自推车上前线!只要有一个士兵吃不饱,穿不暖,老夫愿意交上白首一颗!”
贾昌朝又语重心长道:“我们这一代人,包括刚刚去世不久的范相公,我们在李元昊的手里,吃亏太多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老夫拜托你们了!”
不得不说,贾昌朝是个实力派,忽悠王宁安未必行,但是这帮年轻的将领都被感动的热乎乎的,尤其是王宁泽,都快要哭了。
多好的老人啊,真不明白,哥哥干嘛总是让自己防着贾昌朝一家,真是想不通!
贾相公说完了,狄青也说道:“这次作战,我会把主力集中在静塞军司以东,这里也是西夏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如今双方的兵力超过了50万,正在这里死磕。我要做出态势,就是大宋要突破横山,直取兴庆府。而实际上,3万川军,还有河北的一万骑兵,都安排在西线,从癿六岭一线突破,攻击凉州。”
说到这里,狄青看了看王韶,“青唐这边怎么样,能出动多少人马?”
“三万!”
王韶答得很干脆,“这里面有一万三是野利遇乞的人马,本来青唐可以出动更多,但是王宁宏率领着一万人在草头达靼的地盘,维护和西域的道路。青唐要顾全两个方向,要给西域送粮饷军火,还要对付西夏的大军,压力不小。”
王宁安呵呵一笑,“子纯,撑得住吗?”
“没问题!”
王韶斗志昂扬,“王相公,狄相公,下官已经联络了吐蕃各部,大不了我把这些人放出去,让他们杀进西夏,给李谅祚一点颜色看看!”
狄青正色道:“这是下策,我们要的是整个河西走廊,不能让别人掺和一脚!”
王韶陪笑道:“下官不是说了,逼得没办法才用么!”
王宁安见大家议论差不多了,微微一笑,“行了,基本上就按照这个方略执行,各路人马立刻调兵遣将,一个月之内,发起总攻!"
把大家先后送走,最后只剩下一个王韶。
“王相公,我刚刚没说实话,其实不是吐蕃各部,而是羌人。”
王宁安眼珠转了转,“是老狐狸忽悠的吧?”
“王相公睿智,是一个顶大的羌人部落,一共十万人,都要投降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