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悔(女尊)》 1、1 我的爹地是意大利黑道教父。 我的妈咪是个娇小玲珑,黑发黑眼的东方女性。 妈咪将爹地这个百炼钢变成了她的绕指柔。 于是有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儿。 雪莉,百分之百承袭了爹地的血统是我一生永远的痛,我向往妈咪东方女性的妩媚。不甘心的硬是让妈咪取了个中文名--媚。 五岁起爹地就开始培训我成为他的接班人,别人家的孩子假日跟父母去游乐园,我被爹地扔进总部训练营;朋友们每日回家可以icq、msn、skype,我被世间最最庸俗的课程缠扰:权术、金融、管理;寒假暑假,同学参加夏令营、执行旅游计划,我被爹地交托好友转战fbi、特种兵团、雇佣兵团。 我曾经迷茫过,爹地到底是培养接班人还是培训世界一级杀手。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在妈咪的坚持下,我要学习中文,听、说、读(包括繁体字)、写(兼练书法)。我不排斥,很有兴趣,可惜时间有限,从没学过历史。 我最强的本领是反追踪,因为我常常放爹地鸽子跑去学习中国古乐,不论何种乐器,我都能轻易上手。 我小学时的一篇作文,让爹地将我扔到总部狠狠再培训三天,累得我像狗。作文的题目叫做《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做个乐师,最好是宫廷乐师,每日弹唱吹曲,还有皇粮可拿… 在爹地将道上搅的一团乱,准备用这个烂摊子来测试我的能力,顺便甩掉包袱和妈咪环绕世界,早被他练成精的我,闻风而逃。 目标:中国。 飞机上 什么?劫机?恐怖分子? 看着站在前方,手脚发抖,举着劣质□□的菜鸟…… 我无言…… 内行人面前冲老大,好像是中国谚语? 不过要是个专业的我也不怕……可是…… 别再抖了,要掉了…… 白光闪过…… 爹地,你现在开始重新培养个继承人,应该还来得及。 这是我脑中最后的遗言…… 2、2 穿了,我穿了。媚无力的抱头蹲在墙角边,哀怨中…… 记得好像是被饿醒的,醒来时睡在暗巷的墙角里,自己将自己抱做一团,可是还是冷。 她终于黑发黑眸了,可是这小身板不过六岁(经同行爷爷证实,据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她曾经向往东方男子的儒雅,可现在这形象,这职业…… 好歹穿个小康人家也好,温饱不愁,她还从没为钱发愁,现在她知道何为,一文钱逼死一个好汉。 这街景跟妈咪常看的什么古装大戏差不多,据说这个朝代叫做宋朝,不过中国上下五千年,她从来就没搞清楚过……但是起码知道都是男人当家,可这里,看这街上窜来窜去的大娘、阿姨、姑娘们,终于明白这里女人当家,有点庆幸,她一国外长大的半个中国人,估计没法像妈咪描述的古代女子那么贤良淑德。 她的前职业是乞丐,不过今后不打算靠此为生。昨日见有人收保护费,黑道啊!从来都是社会的必然存在啊~~~~不过她用如此惨烈方法脱离,干吗还要自投罗网。 做乐师,她眼中亮了亮,随即继续抱着头,她在这里不识谱,不知道这里用不用蝌蚪五线谱。 唉!某女哀怨中………… “叮当“ 清脆的声音打断某女的哀怨,没有反应过来,呆看着面前躺着两枚铜钱,铜钱前面有一双满是尘土的黑色布靴;抬头,白色的衣裤;再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眸中闪着温柔。蹲在她面前的是个一身白色劲装,英挺俊秀的少女,少女?她咪咪眼,面前的人眉目间不容错认的英气,不是这个朝代的男子会拥有的,可不代表她看不出来他是个少年。 只一眼,她肯定他是个少年。 只一眼,他便刻在她的心中。 只一眼,她相信了妈咪口中的一见钟情。 只一眼,她遇见了她的劫,情劫。 “等等,“ 她捡起面前的铜钱,喊住起身离开的少年。 站起身,抬头看着俯视她的少年,身形修长硬朗,一身白衣,手中握着黑色的长形布袋,袋中银光隐现,立在这僻静的小巷中,身后是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大街。 “我不是乞丐,“ 她摊开小小的手掌,掌心中两个铜钱。 “哦?然后呢?“ 少年看着眼前浑身黑污,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只有一双狭长的凤眼毫不闪避的看着自己。 从怀中摸出昨日街上捡到的两根红绳,分别穿上铜钱,编成两个简单的同心结,递过一个给少年,少年不语,伸手接过,挑眉看她。 “你的名字?“ 她握住手中的另一枚,抬头问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铁焰。“少年嘴角微翘。 “铁焰,等我十六岁就来娶你。“ 她笑眯了凤眼,扬了扬手中的打着同心结的铜钱,”这是聘礼。“ 说完,转身,潇洒的离开。 小巷中,一少年手握铜钱,微翘的嘴角僵住,呆立在风中。 3、3 媚站在春风楼前,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好在文字通用,她不是文盲。 在街上顺了个二世祖的钱袋,蹲了几天墙角,听说春风楼里有个花魁,琴技超绝,那么肯定识谱。 下一个目标:春风楼。 去成衣店买了两套衣服,剩下的钱给了看着她长大的乞丐的爷爷,洗干净自己,换了身衣服,在水里顺便照了一下,可以接受,没有歪瓜裂枣,没有五大三粗,黑发黑眸,她很满意。 现在是白天,春风楼大门紧闭,她上前用两个小拳头使劲敲着大门。n久后,一个睡眼惺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打开一扇门,看了看,正欲关门,关不上,向下看,看见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 “我来找工作。“ 不等男子开口,她直接讲明来意,”包吃包住,不要工钱。“ “你会做什么?“ 男子睡意渐消,俯视着(某女:555,我恨这个词)直直看着他的小女孩。 “我什么都会做。” “好“ “啊!“ 这么简单,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自我推销。 “呵呵~~~“ 看着她的呆样,男子笑了。 春风楼后院 媚光着脚,站在大木盆中,跳来跳去,踩来踩去。 是谁说茶楼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春风楼里的确有个花魁,琴技超绝,不过是几年前,如今年华老去,过气了,还要靠给楼中新来的小倌教琴帮补。 唉!年华老去……才二十岁就叫年华老去……明明是个姿容绝世,眉目如画的男子……太久的风月生活磨光了他的高傲……只剩一身寂寥…… 还好她的小身板,小模样只是个六岁的女孩,一番殷勤下来,嫣然欣然同意教她识谱,也常指点她的琴技,她的小日子倒也还滋润。 在楼中一个月了,她也清楚的了解了这个朝代。 宋朝 英宗三年 女尊男卑,这个朝代的男子命比草贱,毫无地位,如同货物般任父母、妻主、主人买卖。三从四德,夫德容功,从一而终;男子出生没有姓氏,嫁人后若是特妻主允许可冠妻姓;还有传说中的守宫砂。她所知道的所有女人要受的罪,在这全由男人承受。每月五日月经期,经血自□□流出,身体虚弱,体寒气虚;男子初夜会落红;男子□□不强,行房时若无女子耐心润滑,便会痛苦不堪;最最让她瞠目的是男子生子,omg,怎么生?可不论她怎么问,嫣然怎么都不肯再说,她见人就问,以至于一段时间内,楼中男子见她就自动回避,她只好作罢。 跳出木盆,将衣服一一拧干,她的小胳膊啊,这个疼……我忍……晾好……完工……做做运动……松松筋骨…… 迎着暖暖的阳光,又想起巷中的白色身影,不由嘿嘿傻笑。 这是她的另一个收获。 铁焰,镇北将军,本朝忠孝王铁勇七女,坐骑:踏雪无痕,兵器:闪电银枪;十二岁从军;十四岁任都尉,击金人于漠南,以八百人歼两千人;十六岁参加河间之战,铁勇因病卧床无法领军,由其弟铁信挂帅,结果河间一战,金人设伏,七女去两女还,铁信力拼至最后一兵一卒,万箭穿心而死,两万将士血染沙场,宋仁宗加封铁勇为忠孝王,御赐龙头拐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六个铁家女儿的血染疆场,换来一个封号,一座满门忠烈的牌坊(某女:怎么这么像妈咪看得一部古装大戏啊!);十九岁率军草原平乱,斩杀变乱者,坑杀金人战俘四万余人,一战成名,宋英宗大殿亲封镇北将军;如今忠孝王府内只有铁勇妇夫,六家遗孤,孙女铁鸾,孙子铁月,六女铁广镇守北疆;铁焰于一个月前回京受封后,即返回北疆。 宋朝的北疆自开国起便由铁家镇守,几代人的鲜血打造了宋朝的铁桶江山,从未让金人越境一步,几代皇帝下来,早已不复清明,亲小人,远贤臣,朝中奸臣当道,视铁家为眼中钉,克扣军饷,缩减增兵。即便如此,此次铁焰以寡敌众,将金人赶入草原深处,成为金人闻风丧胆的北疆战神。 可在媚看来,她更加心疼他,身为男儿之身,获得今日的成就,不知他吃了多少苦。 铁焰出发那天,她爬上屋顶,看着马上一身白色战甲的飒爽英姿,心中默默为他祈祷,愿他平安。 4、4 想着铁焰,媚不由在院中蹦蹦跳跳,边跳嘴里还嘀咕着:“快点长大,快点长大……“ 跳着正欢,却听得一声轻笑,鼻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顿住,看向院中黑漆漆的角落,慢慢靠近,猛地燃起火折子。 眼前一个女人坐靠在墙角,胸前一片血渍,嘴边也有血迹。 她转身拎过灯笼,蹲在她身边打量,小手托着下巴。 “小娃,想什么呢?“ 女人说着,嘴角有猩红溢出。 “想要不要救你。“ 皱着眉,看着女人溢出的血,内伤,她不会治,看她这样,估计她有钱请大夫,大夫都不定治得好。 “哦。“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结论?“ “我口粮不够,也没钱请大夫,你这是内伤,不会治,最多床让给你休息。“ “救我的条件。“ “少吃点,伤好就走,把床还我。“ 就这样,她多了个同居人。 *** *** 媚喜滋滋的进入房中,看都没看盘膝坐在床上运息的女人,径直来到窗前的小几前,小心翼翼的将嫣然给她的古筝置于几上,这可是嫣然看她认真学习的份上,特意向月爹爹讨来的。 盘膝坐在几前,咦,不够高,无奈的跪起来,双手平置于琴上,感觉一下,嗯,感觉不错。 她嘴角微勾,手指舞动,琴音流动,回荡在小小的斗室内,琴音稍差了些,好过没有,嗯,能恣意弹奏的感觉,真的是爽啊! “小娃喜欢弹琴?” 床上坐着的女人见阴翳了几日的小脸上绽放的喜悦,忍不住问道。 “嗯,是乐器我都喜欢。” 她随口答道,仍然沉浸在琴声中。 “那都是男人的东西。” 女人语气中有些不屑。 “铮~~”琴声一顿,她抬眼看了女人一眼,“没有男人,哪来的你。” 女子语塞。 分了我几日的口粮,害我饿了几日,连说话都不招人喜欢。媚腹诽着。 “小娃言之有理。” 不错,知错就改,那就再饿几日吧,反正去嫣然那里也能摸些点心吃。 “小娃不好奇我是谁?” “好奇心杀死猫。”她低头继续摆弄她的琴,什么时候拐了嫣然的琵琶来玩玩。 “呵呵~~,你这小娃倒是有趣。叫什么名字?” 合着住了几日两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号。 “媚。” “这怎么这么像男儿家的名字。”女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秀致的小娃,“你是女孩吗?” “如假包换。” 她将琴放在小几上,准备出去觅食。 “小娃过来。” “干吗?”站在女人面前,没见她动,媚只觉的头顶一热,一股股热流自头顶流下,全身无法动弹,口不能言。 这女人干吗?杀人灭口?她的警觉性降低了,她不要再穿了(作者:你这么肯定你能再穿?),呜呜呜……她还没有娶到焰呢……我的焰啊……黑暗降临…… *** *** 月黑风高杀人夜 春风楼后院厨房外 一个小人儿鬼鬼祟祟的抱着什么东西左溜右流,闪身进房。 “喂,师傅,你还好吧?”进来的正是媚。 “还没死。” 女人,段珍答道,声音微弱而苍老。 媚将怀里的东西一一掏出,刚刚醒来时差点没被她吓死。一个容貌俊秀的女人突然变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我,段珍,混元宫宫主。”连声音都变得苍老异常,“小娃没有听过混元宫?” “没,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你对我做了什么?”别说传了什么内功给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次我伤了心脉,回天无数,我已将我的混元功传给你。反正我也活得够久了。” 媚翻了个白眼,就知道。 “你活了多久了?”她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我想想,今年应该一百八十三岁了。” “……”妖怪!“你这个什么混元功不会是可以驻颜的吧?” “小娃猜对了。” “我不要,我今年才六岁,你就想把我的颜给驻了,我还要娶夫郎的。” “呵呵,小娃想得到远,放心,混元功只是在你体内,等你将它全部化为自己的功力后,方可驻颜。” 那就存着吧,反正她只想做个乐师而已;不对,她还是要化点的,要不以后怎么陪夫君上战场啊(你夫君在哪呢?),那就化点功吧,够用就好了。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想通了,她也就爽快了。 “小娃倒是爽快,我要你拜我为师。” “然后呢?你不是要我做什么宫主吧?你那什么宫?不是黑社会吧?”她好不容易扔了个包袱,不会这么倒霉吧! “黑社会?小娃的意思是黑道?当然不是,我混元宫乃出世之人……”黑线,不是尼姑庵吧,看她一头,哦,白发,难道是道姑?可以娶夫君不?(你就想着娶夫君。。。无言。。。)“不是出家人,只是不效忠任何君主,”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了。 喝口茶,接着说。 “有句话不知小娃听过否,‘混元铁骑现世终乱世’” “没,什么意思?” “我混元宫从不效忠任何君主,但若有人能付出混元宫主肯接受的代价,混元铁骑可助其一统天下。” “混元铁骑有多少人?” “十八人” “这么多年了,都是老太婆了吧?” “呵呵,每代混元铁骑退隐前,都会训练一个徒弟。” 晕,怎么听着也就是个比较强悍的黑道,可不可以不要啊! “这里有混元功心法,你要按法修习,转化你体内的混元功,还有我混元功秘籍,都交给你了。”一个包袱挪到她眼前。 “为什么是我?”她若不传功应该没有这么快死,起码够她慢慢找徒弟。 “我和小娃有缘,”说了太多话,有些累了,“小娃,再告诉你个秘密,混元功一经修炼,便会周而复始,永不停息,杀人越多,功力提高的越快,换言之,你杀人越多,就越能化功。” 晕,这不是魔功么,她不想做大魔头……想起要被一群江湖人士追杀,不行,会连累夫君的(你可不以不要想了……无力ing)。 “故历代宫主选弟子极为谨慎,严格考核,绝对不能传给心术不正之人。小娃是个例外呢。” “师傅抬爱了,”她哪里看起来正直了。 “小娃给师傅搞些酒菜吧,好歹不能做个饿死鬼。” “好,你等着。”于是,出门,做贼。 5、5 宋 英宗五年 嫣然一笑阁 媚手举三柱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在灵牌前的香炉上,灵牌上写着:师傅段珍之灵位。灵位后是个青色的骨灰罐。 是的,他把师傅化了,火化了。 师傅遗言,要把她送回混元宫与师公合葬,可也要告诉她混元宫在那儿吧。所以师傅你暂时还是只能陪着我。 师傅的包袱内有混元功心法一本,她每晚都会练,不练不行那,不练就会烈火焚身,怎么睡觉啊,不过里面的字分开来她认识,和一块我就看不懂了,又不能去问人,索性还有图,就马马虎虎练了,居然也化了师傅一部分的功力,(你说我容易吗?你要不是一穿越的,就你这种练法,早晚嗝屁!);混元宫武功秘籍一卷,里面什么都有,轻功、暗器、掌法、刀法、剑法,最牛的就是还有媚功,呵呵,不知道师傅练过没,她倒是每个都试了试,估计化的那部分功力已经很厉害了,这些秘籍练起来,小菜一碟;《绝代医术》一本,《绝世毒经》一本,这个她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么臭屁的名字,又被师傅收着,估计是好东西,为了能学得更精,她还借了嫣然十两银子,到赌场转了两圈,就替嫣然赎了身,开了这家名叫嫣然一笑的乐阁,表演歌舞,教人乐理等等,然后买尽全城的医书,为了练那套绝代金针大法,不知多少动物见了她就跑;药理她倒是学得极为认真,以后夫君的身体就交给她了,一定让他健健康康的(又来了,这孩儿没救了,我哭~~~),毒经她只是翻了翻,反正有混元功护体,百毒不侵;还有一个墨色的扳指,估计是混元宫主的信物,她找了个绳,挂在脖子上,不是指望她能戴在手指上吧。 不过她最开心的还是,她,终于是个乐师了,所有的乐器到了她手上都是能玩的转的,嫣然直说她天赋异禀。于是她成了嫣然一笑最年轻的乐师了,终日里吹拉弹唱,她天堂般的生活啊! 师傅,安啦,等你那些孝子贤孙找来,就送你跟师公相见,不过估计你俩现在也在一块了,就不要太计较了。不过你的这些孝子贤孙够笨了,两年都还没找来,她天天挂着扳指到处晃的说。 *** *** 嫣然一笑阁 花园 媚一步三晃的走着,以前每次她这么走路,爹地就会给她一个暴栗,说是没有威严,你说那玩意儿多累啊!挺着腰板,表演面瘫。伸手摸摸额头,还挺想念爹地的暴栗的说,她不是被爹地虐成被虐狂的说,打了个颤,不想了。 一个人影直直冲向她,人到掌到(废话),她侧身闪开,挺能焐的嘛,这么久才冲出来,这身法一看就是师傅的孝子贤孙了。 扯过胸前的扳指,在那人下一掌挥来时,在她面前晃荡。那人立刻收掌,恭敬地跪在她身前,“谷东参见宫主。” “ 起来 ”咕咚?挺好玩的。打量了一下她。 女人,年轻的女人,长的还不错的年轻女人。 “ 想试我武功? ” “ 属下不敢。” 不敢?那你刚干吗呢! “ 不怕认错了?” “ 属下跟着宫主三日了。” 知道,要不这几天她走路干吗专拣没人的地儿,不就是给她制造机会。 在她身边转悠了两圈。 媚有些郁闷,她这两年可劲吃,可劲补;这小身板看着抽长,已比一般的同龄人高了些,可站在这女人身边才只到她的肩膀,她的成人之旅啊,好漫长啊~~~~~ 焰啊,好想见见你啊,为妻的好想你的(这丫越想越不靠边了,早熟成这样……)。 谷东比媚还郁闷,眼前这个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羊角辫,长的比男儿家更加秀致,还有个比男儿家更男儿家的名字——媚。她不是想质疑宫主的眼光,可据她这三日观察,这小女孩除了晚上练练心法,白日里,终日在嫣然一笑阁弹唱,一众男儿中,就她这么个女孩,她却毫不避讳。还嗜酒如命,三日来,光见她去偷酒喝的次数,真是…… “哔~~~叭” 惊醒了正在神游的媚。 “干嘛?小东东” 吓了她一跳,信号弹?孝子贤孙不止她一个? “……”谷东觉得背脊发寒,但还是恭敬道,“召唤其他卫士,恭迎宫主回宫。” 媚还没来及的开口,“刷” “刷” “刷”,她面前像下面条似的,落下三条人影,单膝跪在她面前。 “谷南,恭迎宫主回宫!” “谷西,恭迎宫主回宫!” “谷北,恭迎宫主回宫!” 三人异口同声。 汗!这名字起得,东南西北,多省事儿。 “起来“,三人起身,媚这下看清楚了,一女两男,这四人搭配不错,男女配,干活不累。 媚知道这趟赖不掉了,反正她的焰也不在京城,不是要送师傅回去,她就顺便去混元宫看看吧。 “自己到我楼里找房间住吧,我们后日出发。“ 媚接着一步三晃的走向自己的小楼。 *** *** 山道间 媚坐在她舒适的马车里,想着跟嫣然交待了一声就跟着东南西北上路了,晃了半个月了,还没到,她倒是惬意,当是旅游好了。除了小东给她驾马车,另外三个怎么也不肯进马车,非要骑马,不是说这里男子身子很弱的说。 探头出去看看,山间的空气还真不错,爬起来,拉开车顶的小天窗,阳光隔着薄薄的纱照了进来,车内顿时亮了不少。这马车可是她早早为了今日之旅准备好的,可以舒舒服服的,她干嘛要虐待自己的屁股。里面应有尽有,吃喝玩乐的东西她可备了不少呢。 只是外面那些个家伙不这么认为啊!好似坐马车是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懒得钻研他们的心情,拿过一边的琴,这么美妙的阳光,这么新鲜的空气,有点配乐应该更有意境吧。微微仰起头,感觉着脸上暖暖的阳光,双手舞动,空灵的琴音伴着缓缓而行的马车,一路行来。 *** *** 唉!历时一个月,终于到了,也难为小东东可以把马车赶上来。要是从山下直接骑马上来可以节省一半路程呢。 一下马车,就看见一大群人站在一座石殿门口,石殿大门上方刻着混元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的,估计刻的人也不容易。石殿除了大门,整个都嵌在山壁中,不过这些人穿得都是什么啊?有穿兽皮的,有穿麻衣的,有穿布衣的,拉拉杂杂一大帮子,媚还以为自己到了难民营呢。 媚第一直觉,被师傅给忽悠了。 进了殿,殿中所有的东西都是石制用品,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是给人住得吗?记得妈咪小时候跟她讲的那个什么神雕和大侠的故事,里面好像有个什么石墓,这个估计也差不多了。大殿正上方有个用石雕成的主座,两侧各站了五个穿着兽皮的老女人,不会是什么长老、护法之类的吧。 “十长老恭迎宫主回宫。“十个女人哗啦啦异口同声地跪倒了,媚这会儿可没吭声了,他们跪的可不是她,而是她怀里的青色骨灰罐。 拜完后,其中一个女人上前用双手恭敬地接过骨灰坛,转身向殿内走去。 媚正打算跟上去,却被谷东拦下。 “请少宫主随我去斋戒沐浴,明日举行宫主大典。“ 沐浴,她不反对,斋戒?可不可以免了啊,这地方貌似没什么斋可以吃啊! 洗了澡,吃了他们所谓的斋菜,水煮野菜,哭~~~ 好饿啊~~~~~~ 师傅你忽悠我~~~~ 第二日还没睡醒,就被东南从被子里挖起来,迷迷糊糊的任她们摆弄,心里琢磨,石床睡得身子酸痛,今晚要睡马车里。 被拉到铜镜前,咦喂,这穷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好料的衣服,不会是只在宫主大典上穿的吧,要这么说起码几十年前的事了,难为他们保存的这么好。 媚迷迷糊糊地跟着东南西北,让干嘛干嘛,毫不反抗,什么焚香,吟诵,也只有参拜宫祠的时候回了会儿神,她那无良师傅也供在里面,狠狠腹诽了一番。 走进大殿,坐在冷冰冰的石座上。两边还是站着那十个老护法,下面还跪着十个年轻的,护法交接;完毕,换十个小护法站在身侧。 接着进来一批黑衣人,嗯,这队列还不错,暗卫,齐唰唰拜见完毕,消失。 再来,十八个人,三列六排,跪在下面,估计就是师傅口中的混元铁骑了,这制服不怎么样,根本不符那么传奇的称号,赶明给她们重新设计,发誓,歃血为盟,连她的指头也不能幸免。 …… 礼成,回去补眠。 *** *** 在这宫里混了三日,吃了三日荼毒她味蕾的食物,看着他们苦哈哈的过日子,于是非常诚恳的询问大护法,何以为生?答案:打猎。真是个穷地方。 结果五护法跟她急,说什么混元宫是武林人士梦寐的宝库。她却站在这宝库前冒黑线,一屋子的兵器、暗器。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只能放着生锈。据五护法自豪的介绍,乃是武林中人一生梦寐以求的绝世兵器。 原来这座山是座铁矿,混元宫制造兵器的技术是属于专业级别的,不过不屑买卖,只赠与有缘人。 晕倒!于是她下令,彻底整理超大型的兵器库,呼啦出一堆的刀剑,□□,□□什么的,当即装车,命暗卫送到北疆,匿名赠予镇北将军铁焰,她家亲亲夫君。(唉!无语……) 招来二护法,看她人比较伶俐,请她将剩下的稀奇古怪的兵器拿到最近的城中拍卖,到底跟聪明人讲话容易些。 一个月后,看着带回大量食物、衣物的二护法,宫里的反对呼声终于消失了。 师傅,你这什么混元宫,整个一个大包袱,你就忽悠我来做保姆。 埋头写了一堆的生财之法,扔给十位护法,让他们自己去执行,她便以考察之名带着东南西北,坐着马车下山了。 第一件事,进酒楼,补偿一下我被虐待了三个月的胃,好在味蕾没有失效。 填饱肚子,她终于有心情品着小酒,竖起耳朵听听八卦了,呜呜呜,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三个月忙得她连弹琴的时间都没了…… “听说镇北将军是个男子……” “听说镇北将军与金人决战河间……” “听说镇北将军伤重,正在襄阳寻访名医……” “谷东,备马!” 6、6 媚一路心急如焚,马不停蹄。不落脚,不打尖,不夜宿,不眠不休的策马狂奔向襄阳。一个月的路程,她硬是十五天便已抵达襄阳,累死了六匹马。她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浑身像散了架般。 想当年,被特种兵教官拉练了一个月也没惨成这样,屁股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了。 半跪在地上,默默将混元功运行一周,血脉一通,她立刻起身。 跟她一同来的东南西北也是异常狼狈的样子。 “进城,”看着前方的城门,媚在心中默念,焰,我来了。 *** *** 襄阳太守府 谷东易了容,自称游医贾亦真,求见太守,可治镇北将军之伤。 媚一身男装,扮作小厮与谷西跟在她的身后。 “贾大夫,请。” 林太守亲自将三人领至镇北将军所居处,两位身着战袍,面露焦急的女子迎面而来。 “是她吗?可以治将军?”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声如洪钟的女子大声道。 另一位神色肃然,打量了谷东一眼,语气略带沉重,“让她试试吧。“ 媚心中咯噔一下,自打进了城,满城都在议论镇北将军的彪炳战绩,议论镇北将军的男扮女装,议论镇北将军如今伤势沉重。 据说,镇北将军率军再战金人于河间,以寡敌众,重创金人。 据说,经此一战,金人大统领向本朝递交降书,有生之年不再向□□发兵。 据说,镇北将军浑身浴血,仍吩咐所有军医尽力救助受伤将士,自己回到营中,倒下。 据说,军中都尉将将军送至城中医馆,大夫方知镇北将军是男儿之身。 据说,镇北将军胸口中箭,性命垂危,急送襄阳,寻医救治。 据说,太守将满城的大夫都召集入府,群医束手无策,故广帖告示,寻求名医。 媚等人随太守及两位都尉进入房中,外间聚集的都是大夫,聚在一起议论着,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媚轻轻碰了碰谷东,谷东会意,对着太守道,“还请众位院中等候,我医治时不喜外人在场。“ 林太守二话不说,立马清场,心中认为,越是医术高明者,越是挑剔。 待众人退出,谷东将门一关,媚立刻冲入内间,看见床上躺着她日日念,夜夜想的人。 他躺在那里,瘦的厉害,双颊深陷,面色死灰,薄唇更是毫无血色,呼吸微弱的几乎消失,胸前还露着半截断箭,衣襟渗着血。 媚心中发冷,四肢僵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他需要的是她的救助,不是她的无助。 几步跨到床前,微抖着手,将他的衣裤全部扯下。他好瘦,瘦的不成人型,全身布满伤口,浑身滚烫。 媚定定心神,目不斜视的开始检查。五十六处,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共五十六处伤,致命伤是胸口的断箭,像是每日用烈酒清洗,此箭至今未被拔出,怕是离心脉过近,无人敢拔,箭身周围血肉已隐有腐烂迹象;大腿也被利器刺穿,虽已包扎救治,但伤及经脉,若不修复,此腿必废;左手手心刀痕深可见骨,同样伤及经脉;其他伤口处理的还不错,只是所用创药差了些,必会留下伤痕。 跟媚一同进入内室的谷西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人。 媚无暇他顾,再搭上他的脉门,内息微弱,内腑受创,并不严重;只是他体内寒气甚重,气血堵塞严重,乃是长年忽略,不重养生,过度操劳所至。 媚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怒目瞪着床上无知无觉的铁焰,心中怒火翻涛,这人竟如此自虐,若非她今日赶来,就算勉强救了他的命,也是残废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取出他体内断箭,再这么下去,就算未损及心脉,也会因伤口感染腐烂,高烧致死。 若非这人至今仍提着一息,护住心脉,求生意志极强,又极度坚忍,怕也根本等不及她来了。 前世今生,再艰苦她也不曾轻易落泪,可眼前这人…… 媚硬生生逼退眼中湿意,取了杯水,自药箱中拿出一颗红色药丸捏碎,溶在杯中;却发现铁焰牙关紧咬,竟是无法吞咽,汤药不进了。 她于是将水含在口中,一手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一手轻轻捏住他的鼻子,俯身一点一点的哺入他的嘴里,接着松开捏着他下颚的手,放在他的喉间,微运混元功力,轻轻顺抚,助他吞咽。就这样一口一口,哺喂的一滴不剩哺喂,他的唇冰冷的令她心痛。 大元丹,她自己提炼的大补丹药,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了便可延命三日。 转身来到外间。 “我需要大量的血、干净的布巾、棉花球,大量的温水和烈酒。“媚对谷东道,接着交待谷东与谷北如何检验血型,如何取血,又给了二人相应的设备,简述了使用方法。 她径自转回内间,将医箱中的手术刀、镊子、剪刀钳、输血囊管、针线、自制酒精炉等一一摆好,有些是她早已制好的,手术刀却是在混元宫时,要他们替她打制而成,大小不等,极为锋利;自己穿上白色衣袍,袖口扎紧。 准备妥当后,她坐在床边,拉过铁焰的右手,伸展他紧握的手指,轻轻摩裟了几下他掌心中深深的指痕,将自己的小手平贴至他的掌上,闭目默运混元功,替他疏导血脉。他已失血过多,且血脉闭塞,根本撑不过手术,她的混元功乃这世间至阳至刚的功力,刚好是他体内寒症的克星。 反复运功几个周天,听得外间关门之声,媚收功,回身,刚好谷西进来,接过装了血的囊袋,接上囊管,滴了滴血,再次验了血型,确认无误后,把囊袋挂起,针头插入他手腕静脉。 又用水溶了自制的麻醉丸,灌了铁焰喝下。带上口罩、手套,又拿出一个麻醉丸捏碎,撒在他胸口的断箭周围。 将有洞的白布盖在铁焰身上,只露处胸前的伤口,示意谷西唤了谷东一起进来,让二人也穿上白袍,戴上口罩、手套,交待一些简单的事宜。 谷东刚进来便一愣,之后沉默的穿戴整齐,站在她身边。 媚注视着透着红色的囊管,心中默默计时。估计麻醉已起作用,拿起手术刀,划开他的胸膛……取出断箭……刮去腐肉……酒精消毒……缝合……上药…… 自始自终,媚小脸紧绷,神情肃穆,眉头微蹙,整个人隐隐散发着一种不容亲近的凌厉。 期间,谷西跪在床的里侧,不停的用剪刀钳夹着棉球沾着伤口旁的血;谷东替她擦汗,递换工具。二人不停地打量着媚,眼中从惊奇到诧异到……钦佩到……诚服。 本失望于这个小宫主的为人,言辞轻浮,举止轻佻,贪图享乐,胸无大志;结果在宫里的短短三个月,就不知破了多少宫规,却也改善了宫里众人的生活;可一路赶来襄阳的路上让他们对这位小宫主刮目相看,十五天的马不停蹄,他们都有些受不了,可她除了形容憔悴,没吭一声;入了城,听了流言,明明眼中焦虑不安却还镇定的做好进太守府的万全准备;还有这无与伦比的医术,在在让她们心悦诚服,誓死效忠。 媚自然不知道身边二人的心思,她的全副心神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她小心翼翼,时时警惕,不敢出一点差错,不停的努力放松自己,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呼吸和脉动。即使在现代医疗设备齐全的情况下,这样的手术也极为凶险,更何况现在的条件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现在的她只能相信自己,相信他。信自己的技术,他的意志。 接下来是大腿,剪开白布,露处大腿上的血洞,媚看得瞳孔微缩,要不是她机缘巧合的拿到天下密药“去腐生肌断续膏“,她无法想象如何面对眼前的景象。 换上新手套……处理干净伤口……上药……缝合……包扎…… 左手掌上的伤按同一程序处理妥当,用光了所有的“去腐生肌断续膏“。 交待谷东和谷西收拾好东西,让谷东到外间侯着,谷西打来温水,媚细细清理干净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重新抹上自己配制的金创药,不禁效果比一般的金创药好,还可以淡化疤痕。一番清理下来,媚的心紧紧的绞痛着,他的身上除了新伤,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旧伤疤。 若非身经百战、历经风霜,怎会落得一身伤痛;驰名北疆的战神之称,便是用这一身的伤,满身的病痛换来的,而他还是个男子,这世间被视为草芥,最弱势的男子。 她以他为傲,忠心钦佩;她为他心痛,彻骨难当。 清理妥当后,媚重新换上一包血囊袋,拿出针管,将她研制出的仅有的一点简易青霉素注射给他,想当初研制的目的也是考虑到他征战沙场,若是受伤必是外伤,最忌感染的情况;不想今日竟真的用上了。 再次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番,确定所有的伤都已处理妥当;看他脸色已不复之前的死灰之色,只是略显苍白;再把了把脉,脉象渐强,趋于平缓。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登时觉得头晕眼花。勉强提了一口气,交待谷西输完血后如何取下针头,让他留下照顾,吩咐谷东让谷北过来帮忙,便一头栽倒在谷东的怀里。 7、7 媚醒来时的第一句话是:“他怎么样了?” 这一问,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整整三天。 一进院子,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来,把谷东围在中间,贾神医、贾神医的叫着。把她挤到了外围。 正好没人,她直接冲进房内,刚好谷西正在给铁焰换药。她连忙接过手,她家亲亲夫君(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的身子她可不想别人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女人根本就别想,她会直接剁了她。 上好药,把了把脉,嗯,不错,脉像已经强了很多,恢复的还不错。看来她做得那些简单的西药还是有效的,回去要多做些,以防万一。还有那个“去腐生肌断续膏”她也要快点配出来。 沉吟着,走到桌前,开了几个药方,补血的,补身的… 刚写完,就见谷南匆匆走进来。 “宫主,二护法急信,请宫主立刻回宫。” 接过信一看,媚嘴角抽搐,内乱,还要开打。 “让她们打,谁赢了谁说了算,要做宫主都行。” 她才懒得理她们,爱打不打,她要陪夫君(彻底无言…),没空。 “扑通” 一声,眼前一下跪个了两人,谷南和谷西。说好了是吧,声音、动作整齐的,跪得跟一个人似的。 “请宫主回宫吧” 谷南一脸恳求的看着她,“混元宫几百年的基业就全靠宫主了。” 黑线!胁迫,这绝对是胁迫。全靠我,我靠不住的好不好。师傅,功力还你行不?可以后悔不?(就忘了你用什么给你家夫君通血脉的了,晕!跟着她都说溜了)你说这都什么事。 “宫主若是不放心将军,谷西可以留下直到将军痊愈。” 哎!算了,看在她(他)们不辞辛劳,陪她奔波的份儿上,回去看看吧。 *** *** 媚留下谷西照顾铁焰,就带着谷东和谷北赶回混元宫。 无论如何她要等拆了线才能走,便让谷南先回去,让二护法设法先稳住。 走之前,媚留下了药方,根据恢复的不同阶段,药的分量也有所不同;如何做腿和手的复建;每天要替他翻身,按摩;什么可以吃,什么要忌口,要如何烹饪药膳替他滋补……等等等等,她都一一细细的嘱咐给谷西。 马在飞驰,风声呼呼地从媚的耳边呼啸而过,她脑海中满是离别的那晚。 烛火下,她见到他后第一次细细的打量他,他的容颜俊秀依旧。 依旧是那飞扬的几近入鬓的浓眉,未经修饰,浑然天成; 依旧是那高挺而笔直的鼻梁,如同她所知的他一般,刚强不屈; 依旧是那苍白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将所有的苦痛都含在口中,化在心中,坚忍而执拗,让她又爱又恨。 那夜,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闭着时,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微微颤动时,竟让他硬朗的眉目间染上了几分脆弱。 那夜,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嘴角是微微翘起的,看不见快乐影子,却有着忧郁的痕迹。 那夜,她离他那样那样的近,细细地描摹着他的容颜,一遍一遍,刻在心间。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想要用这短短一夜,留住靠近你的感觉…… *** *** 回到混元宫的媚,在搞清楚内乱的原因后,几近暴走。 十位新护法研究了媚留下的生财之道,考虑到方便的问题,想要将宫中众人迁移到山下,也可以生活的更好些。二护法连地方都找好了。 可曾经的十位老护法,却坚决反对,说是违背宫规,大逆不道。 于是乎,本来只是母女、师徒间的争执扩散到整个混元宫。 最后分为三派,十位小护法为首的革新派,主张迁移;十位老护法为首的保守派,坚决反对迁移;暗卫、十八骑大多不干涉宫中事务,属宫主直接管辖,不参与内斗,还有一些观望之人,形成了中立派。 靠!就为这种事,害得她放下重伤的铁焰,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什么关乎混元宫基业的狗屁借口。不就是搬个家嘛,至于弄这么大动静不?居然还给她开起辩论大会来了。不是说树挪死,人挪活,这有什么好争的。就这么一个冷冰冰,苦哈哈,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交通不便,五谷不生的地方,有什么好眷恋的。 媚靠在大殿的座椅里,脸色阴郁地看着下面争辩的革新派和保守派。 “够了!”媚大喝一声,站起身来,“通通给我搬到山下去。” 话音未落,反手一掌,遥遥劈向殿中的山壁,“轰”的一声,山壁上大洞立现。 回头看向震惊十位老护法,笑道:“不想我拆了这混元宫,就通通给我搬。” 看着高高站在阶梯顶端,嘴角挂着一抹温柔而邪气笑容的媚,老护法们震惊不已,八岁的孩子竟已有了如此功力,再想想她破宫规的手段,根据以往种种,知道她一点也不在乎拆了这她们守护多年的基业,那么妥协的就只能是她们了。 看着老护法们垂下头,有些无奈的接受了宫主的最后决定,二护法低下头笑了。 就知道小宫主回来一定没有问题,老护法们早已拿这位小宫主毫无办法了。 想起小宫主欲将前宫主与其夫郎同葬时,老护法们极力反对,说是宫规,宫主骨灰必入宫祠,男子却不可入宫祠。 这位小宫主当晚便独自一人开了宫主夫君的墓,将其火化。 第二日,当着老护法们的面,将骨灰放入前宫主的骨灰罐内,还使劲晃了晃。动作之快连老护法们都没来得及阻止。 那时的她也是挂着这样的笑容说着:“你们有本事就把她们分开。” 见众人皆呈呆滞状,接着道:“自此起,废除男子不可入宫祠一说。” 老护法们能够如何,骨灰已混,无法分离,只能妥协。 就这样,小宫主破一条,她们妥协一次。因为小宫主破除宫规的手段凌厉而有效,让她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 *** 在媚一锤定音的决定下,混元宫众人忙碌了起来,为了这几百年的第一次大迁移。 媚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你说,她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二护法她们的确是找好了地方,不过是山下的一片空地,连路都没有。 于是,丈量、规划、画图,埋头苦干了一个月,顶着熊猫眼将所有的图纸、规划书统统扔给她们就投入了床的怀抱。 就这么忙忙碌碌间,三个月转瞬即逝。 山明水秀之间,一个山村初具规模。 是的,媚规划了一个山村,仿若桃花源境的山村,就叫做桃源村。 山上的混元宫四周让六护法与七护法一同设置了奇门阵法,机关陷阱,防止外人进入。 另外采矿和兵器的制作也还是在山上,就当每天去上班好了,而且混元宫人人都会武功,就当作是练习轻功好了。 媚对于直接隶属她的暗卫和十八骑也做了改变。 她总结了自己以前惨烈的经验,重新制定了暗卫的训练,鉴于暗卫的情报网已很完善,便令暗卫统领可以接受刺杀任务,不过不可强制暗卫接受任务,她们可以自己选择出任务。其他的就授予万全的自主权。 至于十八骑,她终于明白为何会成为传奇了。她们的武器配备是最精良的,浑身上下,武器、暗器无处不在。她们的战斗技巧万全针对沙场征战,不像暗卫的训练针对的是近身暗杀。见过她们演练后,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设计制服了。 一切分配妥当后,媚终于可以喘口气,终于可以过过悠闲日子了。 每日里,弹弹琴,唱唱曲,喝喝小酒;倒还真的体会到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 *** 这一日,媚还是像往日一样,一壶酒,一把琴,坐在山坡上,晒着暖暖的午后日光,闭着眼,抚着琴,饮着酒…… “宫主,”谷东突然出现在眼前,“谷西回来了。” 琴声顿止。 媚双眼一睁,出了什么事了?这三个月,谷西每隔两日便有消息传来。 他终于醒了…… 他很配合地喝药、疗伤…… 他的伤口都结疤了…… 他可以下地了…… 他很努力地做着她留下的复建运动…… 他…… 媚最后接到消息是他奉旨回京。 英宗驾崩……新皇继位……铁焰奉旨回京…… 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身形一展,眼前一花,谷东面前已失去了她的身影。 媚赶回见到的是躺在床上,苍白憔悴的谷西。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嘶哑,“铁将军,出事了……” 8、8 孝宗元年 嫣然一笑阁 媚仰头靠坐在椅中,面前放着一张古筝,地上残留着水印和破裂的酒壶,满室都是浓浓的酒意。 眼前白茫茫一片,媚什么也看不清楚,脑中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谷西说,铁家满门入狱,罪名:欺君;清清楚楚的记得谷东说的每一个字。 *** *** 记得那日一得消息,她足不点地地飞驰赶回京城,站在铁府前,入眼的只有铁府大门上的皇家封印。 茫然的她不知如何回到嫣然一笑阁;不知如何进了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呆呆的站在桌前,直到谷东出现…… 谷东说,铁焰回京,才至城门,便被一道圣旨押入天牢。 谷东说,圣旨曰,铁家之子焰,男扮女装,混淆天听,铁家一门,欺君罔上,满门抄斩。 谷东说,贤王赵勤与宰相叶旋力保,朝中武将殿前死谏。新皇当殿宣旨,铁家之子焰,男扮女装,混淆天听,念其战功,赦其死罪,赐于元帅薛统为侍奴;铁家铁勇、铁广终生幽禁于西郊禁宫;铁家一门贬为庶民,逐出京师。 赐为侍奴……赐为侍奴……这一句如同惊天之雷,震得她神魂皆失,再也听不进其他的话,脑中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侍奴,侍奴,凡男子身为侍奴即是府中最低贱之人,没有名分,没有地位,没有任何的保障,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人问津。 她心心念念的他,竟被践踏如斯,折辱如斯,轻蔑如斯…… 媚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心,已经痛的麻木了;她纵然轻功上乘,一日千里的赶回京师又如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她还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她终于懂了何谓情殇,如此心痛,如此心碎,如此断……肠…… 那样的骄傲的他…… 那样坚强的他…… 那样坚韧的他…… 那样心怀天下的他…… 从此后便要折了翅膀,被禁锢在那囹圄之中…… 他定是不甘的吧! 媚抚上琴弦,闭目,任心绪随着琴声,回荡在这夜空之间。 伴着她的痛,他的悲;她的怨,他的苦;她的忿恨,他的不甘…… 久久久久地盘旋着,一曲接着一曲,直到天际微白。 *** *** 媚打开房门,小脸苍白憔悴,哑声对着站在房外听了一夜琴声的谷东道,“进来吧!” 坐回椅中,媚脸色平静,双目微敛,道:“ 将你昨日说的再说一遍。” 眼前的小宫主看似与平常无二,谷东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口中还是婉婉道来。 英宗暴毙,太女继位,称孝宗;立太女正君薛元英为凤后。 继位后,第一次早朝之上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将铁家因欺君罔上,押入天牢,等候圣裁。待铁焰回京,一入天牢,圣旨便到,要将铁家满门抄斩。后经贤王、宰相和众将军拼命力保,孝宗迫不得已答应更改旨意。却派了薛国丈前往天牢,只要铁焰愿入薛府做薛统的侍奴,铁家一门可免死罪。铁焰头一点,孝宗马上颁下圣旨,当夜铁焰便被送进了薛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媚冷哼道,这薛家不容铁家于这朝中早已众所周知,如今焰的身份暴露,只是给了她们一个机会铲除铁家。焰入了薛府怕也是凶多吉少。 媚沉吟了一会儿,道:“找个人插到铁焰身边,就近保护,随时回报;派暗卫入禁宫,暗中保护;还有铁家其他人,也派暗卫暗中护卫,绝不可出错。” “是。” “还有,我要所有牵涉此事人员的名单,名字、背景、性格、弱点,我要最完全的资料。” “是。” 谷东应下,退出,站在房门外,她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自始自终,小宫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可以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哀伤的愤恨和冷冽的戾气。 这是一个正常九岁孩子应当有的情绪吗? 虽然小宫主的表现从来就不像个孩子。 这个铁焰将军在宫主的心中怕是有着绝对重要的地位吧。 毕竟从跟在宫主身边,除了乐器和美酒,不曾见她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中,他必是不同的吧。 谷东转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立刻迅速离开,去办宫主交待的事。 房中…… 媚坐在椅中,头,垂着;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指甲深深的刺入手掌。良久良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 焰,我多想,就这么去取了那昏君的首级;为了我的恨,你的冤,可你心中的忠君爱国会让我们从此再也无法靠近吧! 焰,我多想,就这么冲入薛府,灭她满门,救你出来;为了我的怨,你的不甘,可为了家人,为了你铁家的百年声誉,你怕是会宁死不从吧! 那么,就让我,这么守护着你吧! 尽我所能,倾我所有;纵然会遍体鳞伤,柔肠寸断,我,不怨,不悔。 终有一日,定会放你自由,重振双翅。 *** *** 又是入夜 媚坐卧花园亭中,轻拨琴弦,铁焰、铁焰、铁焰……心中满满萦绕的都是他,他的名字,他的人,他那深深刻在心中的容颜。 七日了,你在薛府究竟如何?她等着他的消息,心中焦虑,无处宣泄,只能借着抚琴,沉淀纷扰的思绪。 “铮~~” 琴声顿然而止,一滴血溅落琴身,媚怔怔地看着断了却仍嗡嗡作响的琴弦,留着血的手指,却没有任何的痛感。这点点的痛,哪里及得心中之痛的一丝一毫。 “这琴,怕是受不住你心中之痛。” 亭外,月下,小径间,立着一个披着月辉,眉目如画,谪仙般的男子,即便是一身灰色的衣裙也遮掩不住他的倾城绝色。 “嫣然?” 媚只是喃喃的说出来人的名字。 正是这嫣然一笑阁的阁主,嫣然。 嫣然看着亭中眼神空洞的女孩,与他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女孩。她,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她,助他离开了那个肮脏的地方;她,鼓励他埋葬了不堪的过去,重新开始;她,教会了他,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恣意活出自己。 这样开朗乐观又聪颖的女孩啊,如今,是什么困住了她,纷扰着她。 她琴声中深沉如海的悲伤与哀痛,让他都感到无力负荷,那小小的古筝又怎能承载。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从不曾过问她的任何事。只是守着这个小楼,守着这方天地,收留她的疲惫。 她的心中,装着一个人吧。常常听着她说着要娶夫郎的话,只当她小孩心性,说笑而已。 可这几夜不停歇的琴声,声声泣诉。那样肝肠寸断的柔情,为的,是怎样的儿郎? 他从起初的震惊,到心酸,到羡慕,再到如今的万分心疼,为她而心疼。 痛惜她的情深,心疼她琴声中的绝望。 最后明了,这样的她,终不可能是属于他的。 于是,他来了,来看清她的心,她的情归,她的悲伤…… “嫣然……” 这一声,语音哽咽,嫣然步入亭中,轻轻将媚轻颤的身子圈入怀中,搂着她,微微地摇晃着,任她在他怀中无声颤抖,胸前渐渐沁凉。 媚从未曾有过这般脆弱无依的感觉,眼前的一切如此苍白,毫无色彩,如同她现下黑白的心情。 所有的怒,所有的怨,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最后,终化为绝望与无助,充斥在心中,让她无所适从。 嫣然的怀抱让她拥有了宣泄的方寸,他是她来到这里后相处最久的人,是听得懂她琴声的人。 他是她的师傅,她的亲人,她的知己。 在他的面前,她可以卸下伪装,宣泄悲伤。 嫣然感觉到怀中的人慢慢地安静下来,身子也不再轻颤,呼吸也渐渐平缓了起来。他的心却是更加的痛了,她,将她的悲伤埋在了何处? 媚从嫣然的怀中缓缓坐起,面色平静如常,若不是胸口前的水渍,嫣然还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呢。 “嫣然,谢谢你!” 媚轻轻扯出一抹笑。 “不要这样笑。” 嫣然伸手拍拍她的小脸,她越长越秀致,比阁中的男子还要秀丽。这样的她并不是男子心中理想的妻主。可这样情深的她,怕是天下男儿心中梦寐以求的妻主吧。 “不想笑就不要笑。”嫣然叹了一声,“不管你遇到什么,这里是你的家,可以让你卸下防备的地方。” 媚敛了笑,看到了嫣然眼中的心疼。他懂她,这样的他,又怎会不解她的琴音呢。 何必呢?他的家人啊! “知道了,嫣然。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好。你也早些歇着。” 嫣然转身离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外,媚的面前便出现一个人,正是谷东。 媚看着她没有作声。 “宫主,薛府传来信。“ “说什么?“ 媚终是没有压抑住心焦。 谷东没有说话,只是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 媚眯着眼,看完后,一掌将亭外的假山劈下一角。 望向薛府方向的眼中肃杀、嗜血,突然释放的凌厉杀气让谷东都不由心神俱颤。 媚的身影掠向亭外,瞬间拔起,如长虹般划过夜空,隐入夜色中…… 9、9 京城薛府 夜色朦胧,弯弯的月亮半掩在薄薄的云层后。 朦胧的月辉洒满这狭小、简陋院落,青青惨惨的,有些凄凉。 小小的院中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内闪着微微的烛火,门口有个身影隐在阴影之中,安静地仿若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须臾,一抹蓝色的小小身影突然凭空出现,如鬼魅一般。 “属下参见宫主。” 那身影自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在身穿蓝衣的女孩面前,竟是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少年,那大众化的长相,放在何处都不会引人注意。 来人正是媚。 “起来吧。”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烛火摇曳的窗口。 缓缓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终是推门而入。 灰衣少年再次隐入之前的阴影中。 *** *** 小小的斗室,残旧而破败,不过还是看出被人用心的清理过。 室内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房中缺了一角的木桌上:摇曳的红烛,青烟缕缕的香炉。 斗室里唯一的木板床畔,媚静静地站着。 她因修炼混元功而可夜视,所以,她清清楚楚看清床上之人。 他的脸依旧苍白; 他的眉依旧飞扬; 他的鼻依旧高挺而笔直; 他线条优美的淡色薄唇依旧紧紧抿着。 他躺在那里,如同她离去那晚一般。 恍惚间,媚觉得仍是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心怀甜蜜的那个夜晚,什么都没改变。他,还是那个一身白色战甲,扬马驰骋战场的北疆战神;而她,还是痴痴恋着他,心心念念想要娶他的小乐师。 媚,俯下身,指腹轻轻描摹着他的容颜,划过他微蹙的眉,轻轻抖动的睫毛,倔强挺直的鼻梁,淡淡吁着凉意的薄唇,触碰到盖至他下颚的棉被,缓缓掀开。 棉被下的他,未着寸褛,凄惨无比。琵琶骨上两个小洞,血肉模糊;胸腹前、大腿间鞭痕累累,轻轻侧过他的身子,背臀上也满布鞭痕,体无完肤。 媚的瞳孔紧紧地收缩着。本已麻木的心,竟然还是能够感觉到痛;本已焚烧殆尽的心绪,竟还能扬起怒涛。 为什么?为什么?她想要守护他,却总是看见他伤痕累累地躺在她的面前;她想要靠近他,却总是被远远的隔离在外,不能名正言顺。 明明来之前便已知道他遍体鳞伤,还是止不住心底越渐弥漫的疼痛。 媚咬牙切齿,心中发誓,薛能、薛统,你们加诸于他的种种,他日,她必当百倍替他讨还。 *** *** 媚细细查看着他的伤口,处理的不错。想到门外安静的灰衣少年,心道,暗卫选进来的人不错。 比较麻烦的是他琵琶骨内的骨钉,要取出来不难,难的是,她不能取出来。除非她立刻带他离开这里;可若是不取出来,他,本是男子,体质弱,如今被这琵琶骨钉废了内功,身体连寻常男子都不如,如何撑得住这般虐打。 虽然不愿想起,可媚知道,这绝对不会是第一次。 薛能曾倾慕英宗之弟,皇子赵琼,铁焰的父亲,赵琼却选了兵马元帅忠孝王铁勇,自此怀恨在心;薛能之二女薛领,奉英宗之命,增兵北疆,却妄自尊大,不听号令,欲与铁焰争功,私自出兵,被金人斩于马下,若非铁焰连个全尸也拿不回来,可自此大宋兵马几乎尽在铁家之手;薛能长女薛统更是铁焰的手下败将,本就心有不甘,如今得知铁焰是男儿之身,更是心中忿恨。 而今,她薛家之子贵为凤后,她薛能多年经营,权倾朝野,如今薛家助孝宗登上皇位,更是把持朝政,一手遮天。那孝宗也不过是个傀儡,国事都由薛家母子处理。 这种秋后算账的狗血情节,若于他人,媚绝对袖手旁观。若是她手握重兵,绝不会傻得束手就擒,直接反了这昏君; ‘忠君爱国,铁家家训’ 他还真是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发挥的淋漓尽致。 可她却偏偏爱上这个手握重兵却束手就擒的傻瓜,又怎会容忍他人这般欺负于他。 那么,在她做好所有准备之前,就这么守着他吧;终有一天,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离开这牢笼。 在他的琵琶骨上洒上捏碎的麻醉丸,这伤应该很痛吧,而他仅是眉头微蹙。怎么他还可以这般坚忍?难道那安神香无效?若是无效,他应该早已被痛醒,又怎会一直这样昏睡? “嗯……” 铁焰轻轻的□□了一声,媚忙抬头查看,见他眉头舒缓,双唇微启。这一声□□似乎释放了所有强行压抑的疼痛,他的睡颜渐渐安详。 媚知道麻醉丸起了效用,心疼他这么会忍。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 媚让他侧躺在她怀中,小心地避免碰到他的伤口,拉过棉被小心的盖在两人身上。尽管她已万般小心,还是不小心擦过了他的伤口,许是安神香终于发挥作用,松懈了他的意志,昏睡中的铁焰竟然痛哼出声。 媚倾身,心疼地轻轻吻上他凉凉的薄唇,这是他和她的初吻呢。因为这个吻,她几日来的阴翳消散了不少。 拉过他的手,双掌交叠,媚默默运起混元功,替他温养经脉,疏通因琵琶骨被制,而无法自行疏导的气血经脉。感觉他的身体渐渐回暖,呼吸声也变得清浅绵长而平稳。 媚就这么运着功,凝视着他的睡颜,整整一夜。 *** *** 天际微白,媚走出房,回身轻轻关好门,将手中的香炉递给门边守了整夜的灰衣少年。 “以后我来,你就不必守着了,自去休息吧。” “是。”灰衣少年恭敬地回话。 媚昨夜心忧铁焰,无暇他顾,这时方才看清这院落,冷冷一笑,“真是难为这国丈府里还能有这等残破的小院。” 媚自怀中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递给灰衣少年,叮嘱道,“这个每日溶在水中让他喝下,凡是府中送来的饭菜统统倒掉,我会遣人每日送来。” 她绝不会再多给给她们一个可以伤害他的机会,感谢妈咪的淑女教育,让她有一手漂亮的厨艺,她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 “是。”灰衣少年话音未落,院中的人已经消失了,连尘土也未曾扬起,灰衣少年转身进房。 *** *** 铁焰侧身躺在床上,身下多了床被褥,背后也多了床棉被,让他可以舒服地靠着,只有身上的棉被仍是平日的那床。 接过灰衣少年递来的杯子,饮尽。这少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照顾自己,否则,便静静地站在一旁,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铁焰直觉这少年并不如看上去的这般普通。 自进了这薛府,从一开始的一天一次的虐刑,到三天一次,七天一次,再到现在的十天半月一次。除了刑房,他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小院的床上养伤。 起初因受刑频繁,昏沉的时间较多,但自从几个月前,因无论如何用刑,如何拷打,铁焰始终不曾屈声喊过一声痛,无论痛昏过多少次,从不曾讨过一声饶,这样的他,让薛统已渐渐对刑罚他失了兴趣,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找了他去泄愤。 于是,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他的伤口痊愈的较之平常要快的多,那看似平常却有着奇效的金创药绝对不是出自薛府;内功尽失的他,能在时常受刑的情况下,熬过这么长时间的也绝对不是偶然;每日清晨醒来,室内有着极淡极淡,不仔细辨别一定会被忽略的香味;习惯了浅眠的他,会常常睡的深沉,特别是受伤当夜…… 是谁?暗中助他。这个少年又是怎样的角色? 铁焰尽管心中疑虑重重,表面上却仍是平静无波,这救命之恩,他铁焰穷其一生定会相报。如今他只想重振铁家门楣。因为,是他,累得铁家,百年声誉一朝散;是他,累得铁家,家破人散。 其实,铁焰察觉的还不够多,那是因为他大半时间长于北疆,终日行军打仗,马上来,马上去,衣食住行从不在意。 他不知道,自己的每日吃得素的不能再素的菜色,是媚用尽多少心力,经过多少程序烹制而成。 他不知道,为了他垫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褥,媚跑遍了京城所有布行,才买到这看似普通却柔软异常,而且价值不菲的布料。 他不知道,受伤严重的夜晚,媚会整夜运功温养着他的身体,助他安睡。 他不知道,每每有媚的夜晚,他会睡的异常的深沉。 他不知道,这一年来,媚终日泡在草药医书中,研制最有效的金创药,最有效的安神香,寻找着日后恢复他功力的方法。若非混元功至阳至刚,男子无法修炼,便是全传了给他,媚也不会犹豫。 他不知道,他从不知道,有个女孩,这样的守着他,无怨,无悔…… *** *** 媚从自己满是草药气息的小楼内出来,突然兴起想要去前面走走,她也很久没有见过嫣然了,虽然同住在这园子内。 铁焰的这一阵子也没再受伤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那就去抚几首曲子吧,这一年来,她这个乐师早已是挂名的了,也该露露脸了。 媚,不知道,她这一去,遇见了一个人,还了铁焰心愿的人…… 这一年,媚已满十岁,铁焰二十三岁…… 10、10 媚闲闲地坐在嫣然一笑阁二楼,有些无聊地看着下面街道中的热闹人流,嫣然正在□□新来的乐师。而她,太久没来了,久的都已忘记要做些什么了。 回首,看见琴架上的古琴,有多久没有恣意弹奏了,昔日总是能够沉浸在跳出指尖的音符中,如今却是消解心中无法挥散的愁绪。 媚不由自嘲一笑,她何时竟也如此伤春悲秋了,何时竟让哀伤染上心头。 轻轻喟叹一声,撩袖坐在琴前,悬腕,闭目,琴声扬,伴着她柔婉地吟唱: 当你握紧我的手,我决定和你走,经历再多的挫折,也绝对不退缩; 当河流都倒流,我还在你左右,一直陪伴你到时间的尽头; 就算有一天,天和地都会分离,也永远不离也不弃,要和你在一起。 呜~~~~~~~~~~~~ 为了你,我可以,因为爱你我只能爱你; 生命荡涤轮回里,你是唯一不忘的记忆; 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 爱你,从此绝不会放手。 不曾褪色的承诺,比永久还要久,痛过哭过也恨过,从未想放弃过; 莫问我要理由,爱就是我所有,今生来世你是不变的守候; 就算全世界,都要来与你为敌,也还要紧紧抱着你,泪不会掉一滴。 呜~~~~~~~~~~~~ 为了你,我可以,因为爱你我只能爱你; 只要为你我愿意,牺牲一切都不觉可惜; 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 爱你从此再无他所求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划过秀致的脸颊,坠入纤细的脖颈,隐入衣襟。 焰,我会一直陪着你…… 焰,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离也不弃…… 焰,让我守着你,直到永远…… 焰,我只爱着你…… 焰,因为爱你,我绝不会放手…… “焰。” 红唇轻启,万般相思,千般思念,柔肠百转间,只能化为一声又轻又沉又柔又痛的呼唤,流泻而出。 随着这声呼唤带出的是无法遏制的心痛。心痛他的伤痕累累;心痛他的铮铮铁骨;心痛他的坚韧不拔。 诸般心痛,诸般无奈,化为深深地怨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苍天不公;恨昏君无能;恨不得凌迟所有伤害他的人。 媚嘴角划过一抹让人毛骨悚然地轻笑,眼底却闪着嗜血的光。混元宫暗卫全出,她撒开一张大大的网,待她收网之时,便是还他自由之日。 即便是让混元铁骑再现,杀戮滔天,血染这山河;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没人能阻挡。 *** *** “麻烦这位公子,我们只是闻歌而至。” 楼下传来温柔清朗的女声,“请公子通融一下。” “对不住,楼上不迎客,还请二位见谅。” 细细的嗓音是楼内性子最好的小乐师心泠,必是嫣然交待了什么,难为他这性子还为她挡客。 “心泠,让她们上来吧。” 媚扬声道,只为那道温柔清朗的声音吸引了她。 随着脚步声,两名女子上得楼来,看见独坐在屋中,琴前的媚,都惊讶地怔住了。 那样坚定深情却柔怨哀婉的歌声竟是出自眼前这小小十岁上下的女孩之口。 若不是经历情殇,痛彻心扉,如何能唱得这般婉转动人。 她二人被这奇异的曲调吸引,听得歌词更是止步倾听;一曲唱罢,听得这唱歌的是女子,便起了结识之心,本朝中女子乐师少之又少,若非生活所迫,哪有女子愿与男子为伍,做这低贱供人赏玩之事。 眼前这个女孩带给她们的惊讶远远超出了她们的好奇之心,她,真的只是个女孩吗? 已经呈现少女体态的身体斜靠在椅中,一双狭长凤眼半合半开,遮住了眼中的锋芒,柔腻白皙的肌肤,小巧而挺俏的鼻,红艳欲滴的唇,搭配的秀致而灵动,俏丽的不似女子。尽比男子尚美上几分。 被人打量的同时,媚一眼便看清了眼前的两名女子。 白衣翩翩的必是有着温柔清朗声音的女子,面如冠玉,眉目温柔,优雅而斯文,必是出身书香世家,名门之后。 灰袍女子面带沧桑,眉目间隐着几分凌厉,虽然刻意收敛,可那份沉稳中隐隐透着份霸道的贵胄之气,怕是出身不凡。 “不知二位何故执意相见?” 媚抬眼望去,眼色清明,一如十岁,言辞却以平辈相论。 “在下容若,” 似水温柔清澈般的嗓音,白衣女子容若笑看着媚,眼中闪着毫不隐藏的欣赏和钦服,“ 闻歌而至,不知姑娘可有相交之意。” “在下赵。” 灰衣女子微微颔首,目光含笑,褪去淡淡的沧桑,也有几分可亲。 “心泠,奉酒。“ 媚扬声道,淡笑着对上二人的目光,”不知二位姐姐可好这杯中之物?“ 不消片刻,三人环坐,小菜两三碟,把酒论歌,抚琴弄曲,好不惬意。 *** *** 嫣然一笑阁 媚的小楼 姓赵吗? 赵,英宗赵曙之女,当今孝宗赵瑗之姐。因其父出身低微,没有强大的后盾让她跻身争位的政治舞台。吐蕃来犯时,她请缨随军出战,自此屡建战功,终于得到英宗的重视,封号仲王,赐封地泸州。无非是要她好好遏制吐蕃,保本朝一方平安。如今新帝继位,奉旨进京叙叙姐妹情深。 姐妹情深?媚嗤笑一声,这位孝宗貌似对这位姐姐心存忌惮,异常防备呢! 怕是薛家也容不下这位仲王啊!她能毫无背景地在那无烟的肮脏战场中全身而退,位及藩王之位,应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那就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吧! 至于另外一位…… 容若,大理清平官之子,清平官总管国中一切学院私塾,为国举才之地。容家乃大理最具声望的书香世家,三代连任清平官。容若更是大理国百年一见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心仕途,酷爱四处游历。 倒是个散仙似的人物,她不就是心仪于她清朗之下的闲适吗?那是一种知音的感觉。 虽然这二人联袂而来,搭配极为古怪,不过倒也不失为可相交之人。 媚摇摇手中的白玉瓷杯,眼神有些朦胧,嘴里默默念着:“ 赵,赵……” *** *** 孝宗五年 这一年,铁焰二十六,媚十三岁,已是婷婷少女。 转眼间,三年匆匆而过,媚每日里钻医弄药,入夜便夜探薛府,几年下来,这薛府她是比自家后院还要熟。 每每铁焰受伤后神志模糊的两三晚,她都会替他运功相陪,薛统刑罚的手段是越来越残忍,看着他越加血肉模糊的伤口,心痛不已;夜夜梦中都是他伤痕累累、血色模糊的样子。 即便铁焰清醒后,她亦会潜入薛府,躲在窗外,看他安然无恙,方能回转安睡。 自当年嫣然一笑一别,赵第二日面见女皇后,便直接返回封地。 倒是容若时时来嫣然一笑阁,找媚把酒论歌,一来二去,二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那夜,自薛府夜探而回的她,看见拎着琴,捧着酒坛的容若,白衣翩翩站在她的楼外,不由笑了。 容若说,你的心中也有一个人吧!不知哪家儿郎得你这般相思? 媚说,容若心中相思不下小妹,若仍是这般若即若离、不愿珍惜,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容若闻言,凝视她良久后,长叹一声,“ 他于我如同高悬天际的明月,高不可攀。” 媚,饮尽一杯酒,不屑道,“我只信事在人为,尽人事,听天命?” 一声冷笑,“若是事事听天由命,任天摆布,不如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恣意一时,也好过痛苦一生。” 说罢,抚琴狂歌。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首《笑红尘》,媚与容若开怀伴歌畅饮。 红尘可笑,她却入了轮回,心有所系;痴情无聊,她却心甘情愿,不愿忘却;逃不开,避不掉,那就不躲不避;纵然心碎神伤,不怨不悔;不求来世,只看今生。 容若醉了,大笑道,“ 若是赵怕是只会说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吧’‘?“ 媚低低笑道,“那我也送姐姐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 “妹妹小小年纪,当真识得这愁滋味?这天下之大,好男儿之多,你又可知?“ 媚摇摇晃晃地站起,举杯对上夜空中的明月,凤眼微眯,大声道,“ 我却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饮而尽。 焰啊,这是我今生夙愿。 “好,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我容若的知音……“ 容若大喝一声站起,激动不已,话音渐落后,醉倒伏地。 “谷东,“ 媚慢慢坐下,轻唤,” 送容若回去吧。“ *** *** 那夜后,容若隔日差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懂了珍惜,归心似箭,这人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 对于赵,媚这三年则是时时关注,反复评估,得出的结论是,这天,或许,可以变了。 “宫主,薛府来信。“ 谷东现身在媚身侧,递上纸卷。 媚,连忙接过,展开,阅毕,一掌击上身边的桃木圆桌,登时粉末四散,口中恨道,“薛统、薛统,你,欺人太甚……“ 谷东站在一旁,眉毛都没动一下,这么多年了,能让这位宫主情绪如此波动的,除了薛府内的那位铁将军,再无他人。 “谷东,之前要你准备的地方找好了吗?“ “早已备妥。“ “那,就不用再拖了。“ 哼,既然你们这么急着自掘坟墓,那,我就送你们一程吧。媚心中暗付,身形却已直射向薛府,不理会那高高的当空旭日…… 12、12 一年后 京城别院 媚一身白色男装,头戴纱帽,站在大门外。 一年前他那凄惨的样子,在她怀中痛哼时的□□,每每梦中惊醒都无法再次入睡,总会来到这里,确认他好好的在这里,在安全的地方。 薛统,竟然升级到性虐了。 她不能再等了。 幸亏那个灰衣少年,青。关键时刻放了一把火,险险保住了他的清白。 清白与否与她无妨,她爱的是那个叫焰的男子。 与他,却是会折辱了他最后的骄傲。 所以她冒了险,用了一直研制,却不知是否成功的假死药;毕竟她从未用人试验过。 她跟着国丈府的人,他们将他扔至乱葬岗,她立刻给他服下解药,抱着他回来。 整整守了一夜,直至天色将明,他才慢慢恢复了心跳、呼吸、脉搏。 心情放松的她,坐在他的床边,泪流满面,那种失去的恐惧,无能无力的悲哀,她绝对不想再尝第二次。 每次替他□□上药时,他会隐忍不住,痛哼出声。不是极痛,他又怎会忍不住?心疼,这是她已熟悉了无数遍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个夜里,她守着他,安神香辅助着她的混元功可以令他安然沉睡。 三年来的虐待,又岂是一年便养的回来的,他消瘦的厉害,可那琵琶钉还是要尽早取出。 一年来,他身体渐好,这样的他已不是安神香可以安抚的了。 知道他想见她,她却并不想以这样的身份与他相见。 她不要他的感恩,不要他的感激,当她站在他的面前时,她希望她只是她,没有掺杂任何的其他因素。 她为他所做的,是她心甘情愿,若是可以,她宁愿瞒着他一辈子。 所以,她现在站在这里。 所以,她这般打扮。 *** *** 铁焰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本兵书,神情认真专注。 媚静静站在门口,不想打扰他,就这么看着他认真专注的表情,原来男人认真时的表情真的很吸引人呢。 这么多年,她都不曾真正见过他的眼睛,有时他昏睡中睁开的眼中茫然一片,没有焦距。这样认真“看“着的他,真好。 “主子,“ 见她仍然站在门外的蓝,开口唤她,手中端着她吩咐他准备的麻醉汤。 铁焰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白衣公子,下一刻,就意识到他就是蓝的主子,他的救命恩人,或许救他不止一命。 “将军“ 服了药的媚,声音嘶哑,一句话便道破铁焰的身份。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铁焰已站在媚的面前,如女子般作揖行礼,”不知公子可告知名讳。“ 媚心下却在想,自己要不要像男子般,行个福身礼,这个宫里见的多了,估计行起来也很标准。 见铁焰抬起头看着她,忙收敛心神,道,“ 奴家名讳不便相告,家师姓贾。“ 一声奴家,叫的媚浑身的汗毛都起立了,这个寒那! 铁焰眼睛一亮,姓贾?不过他救他却是为何?他如今一无所有,甚至连姓都没有了。 “将军?“见他有些出神,媚出声相唤。 铁焰回神,笑得有些苦涩,“ 公子,焰早已不是将军了。“ 媚心疼他笑中的苦涩,伸手端过蓝手中的汤药,递到铁焰面前,“将军就是将军,在奴家心中只有一位镇北将军铁焰。这药将军还是趁热喝,凉了会苦。“ “无妨。“ 铁焰接过药,一口喝干,眉头都没皱一下,心下却因他的一番话无法平静,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媚在纱帽下,挑了挑眉,无妨?那每次喂药时,在她怀里喃喃说着苦的男人是谁?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什么都默默的忍下。难道一定要意识迷离,才知道喊疼,喊苦? “公子,救命之恩,铁焰粉身碎骨定当相报,只要不违民族大义,不……“ 媚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什么粉身碎骨!他粉身碎骨,她岂不是要碎心,他一开口,她便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了,这人,连报恩都要先把忠君爱国摆在前面,“将军多虑了,奴家别无所求,只是敬佩将军而已。将军若是真的介怀,他日便在沙场之上多多杀敌就是。” 铁焰眼眸深邃的凝视着眼前的这位公子,心中却是更加沉重异常,沙场杀敌吗?他还可以吗? 媚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暗道,会的,一定会的。这回定会光明正大的以男儿之身重返你所向往的天地。 见铁焰的眼神有些迷蒙,却仍强迫自己清醒,媚在心中叹了一声,“还望将军不要勉强,奴家要替将军取出琵琶钉,那药有安眠的效果,免除将军的痛楚。” 蓝见主子示意,忙上前替铁焰宽衣,扶着他躺在床上。 等铁焰的眼终于合上,呼吸也平稳下来,媚摘下纱帽,令蓝同她一起穿上外袍,用酒精洗手,戴帽,手套,拿出手术刀,轻轻划开铁焰已经结疤的伤口,直到露出琵琶钉,用磁铁将琵琶钉吸出,敷上她改良后的去腐生肌断续膏,缝合。 一切收拾停当,媚看了看书案上的兵书,走到床前,细细看着铁焰消瘦的脸,轻轻抚着。 这个傻瓜啊,这么努力的想着要恢复身体、恢复武功,怕是将所有的罪名都背上了身,认为铁家如此都是他的错吧。 打仗他很厉害,可这帝王权术又怎是他能明白的,害铁家如此的是帝王的猜忌,权臣弄术;是他铁家祖先战功太过显赫;又岂是因他一人而起,他,不过是给了个借口而已。 无妨,凡你之所愿,定当成真。你要恢复铁家门楣,你要守卫这大宋江山,那么她就给他个善待铁家的明君,给他一个值得守护的君王,而他,这个心中永远都没有他自己的男人,就由她来守护吧。 *** *** 十日后 媚再次一身男装,站在这间屋内,替他拆线。 铁焰认真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待媚全部完成,告诉他可以穿上上衣了,这才开口问道,“当日贾神医便是用这般神技救了我吗?” 贾神医?媚的嘴角抽了几下,低低的“嗯”了一声。 “听说神医可以过血给他人,” 过血?是说输血吧! “要是军医也会过血,能挽救多少将士的性命!” 唉!他可不可以想点别的,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事。 媚认命的自怀中拿出一本内功心法,这可是暗卫千方百计去各个武林世家里,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与他的内功相仿,不会抵触,修习起来也不会太过辛苦,递给他道,“将军依书而习,定可恢复功力。” “谢谢!公子大恩……” 哎!又来。真是怕了他了,就怕他一开口就粉身碎骨、赴汤蹈火的,他说的慷慨激昂,她听得心疼神伤。 “将军,”忙出声打断他,“将军习此内功,万万不可急进,需得百川归纳,与你体内原有的内功相容。而且将军如今身份敏感,还请将军不要踏出此院。一年之后,将军再要外出,奴家绝不相拦。” 媚要他的承诺,真怕他为了铁家,不顾自己的安危,若是让薛家再次看见他,岂能善了。 铁焰握着手中的书,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片刻后,方道,“焰答应公子便是。” 媚这才放下心来,他这般重诺之人,必是一诺千金的。 *** *** 隔年秋末 嫣然一笑阁 媚倚在窗前,看着园内萧瑟的秋意。 半月前收到赵的消息,万事具备了,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那个女皇赵瑗了。 “什么事?” 媚懒懒的开口,心里想得却是,过了这个冬天,她就十六了,她和他的约定到期了呢! “宫主,” 是谷东,“ 仲王来了。” “哦?” 媚有些惊讶,也有些了然。她还是来了啊!“带她进来吧。” “是” 媚回身走进屋内,爬上暖榻,等着她的客人。 赵进来就看见媚懒懒地趴在榻上,身上盖着白色的皮裘,不觉好笑,“你这么高的武功,还会怕冷不成?” “那屋外的风声听得渗人,冷!” 媚说着,还把皮裘往身上拉了拉。 赵轻笑了一声,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屋内安静了下来,媚趴着,连眼睛都闭上了,赵就这么坐着,打量着懒得像个趴趴熊的媚,近两年来第一次见她,她似乎长的更美了,她的美是一种秀致的俏丽,就算知道她的武功高强到可怕,还是想要保护她,就像又有了个妹妹一样。 可她却是聪慧狡黠到可怕,她撒开的网,一环扣着一环,一步紧着一步,方方面面,周周到到,她真的很庆幸,自己是她的朋友而非敌人。 如日方中的薛家,皇宫中纵情声色的皇姐,后宫之中尊贵的凤后,她怕是给他们都预定了结局。像是皇家狩猎场的猎物,好好驯养,为了下一次的狩猎。 “一定要这样吗?” 赵终于开口问道,知道她懂得她在问什么。 “我不想留下任何祸患,” 媚眼睛仍然闭着,顿了顿,声音渗入了一丝寒意,“她,必死于我手。” 媚睁开眼望向赵,让她看清她眼中□□裸毫不掩饰的恨意,“因为她伤了我最重要的人,便是万死也不解我恨。更何况,我会让她死得舒服些。” 赵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伤了她最重要的人?就因为这样,她的歌声才会那样的哀伤吧!罢了,她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已无回头之路了。 “姐姐是奉旨进京吧?”媚这回儿,眼睛又闭上了。 “你如何知道的?” 赵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她如何不知,搞不好又是她的计划。不过她接到的却是皇姐亲笔的密旨,可她如何让皇姐亲笔写旨的呢?因为相信她,她单骑进京,大军留给了心腹手下。 “呵……”媚轻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问了一句,“姐姐此次入京带了多少人?” “就我自己。” 赵心中下了决定,人便轻松了,自己到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媚惊讶的抬头看她,赵的心情更好了,终于,能看到她惊讶的表情,就算冒险也值了。 “姐姐好胆量,” 媚笑了,低低叹道,“姐姐就这么信我?” 这回赵笑了,却是不语。 房中再次恢复寂静,一人品茶,一人卧榻…… 13、13 皇宫鸾凤殿 宋孝宗赵媛缩在凤床之内,微凸的双眼盯着寝殿死角的黑暗处,抖着声音道,“你……你答应会替朕……解毒……” “最后一件事,办完后,我会替你解毒。”冰冷的声音自黑暗处传出。 话音一落,一张素白笺纸落于眼前。赵媛抖着手拿起笺纸,看罢后,猛地的抬头,“这……这……是遗诏?” “不错,我要你照这笺纸内所写书写遗诏,置于正殿匾额之后,告知众臣你已写下遗诏。” 赵媛的眼神闪了闪,低下头,道,“朕答应你。”心中想的却是,只要解了毒,再去毁了这遗诏便是。 黑暗处并没有再次传出那冰冷的声音,赵媛知道她已离去,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 *** 京城驿站 赵坐在书案后,书案上一本书摊开着,一旁的茶杯内,茶早已凉透。 今日,在御花园内,她的姐姐,当今圣上对她格外的亲切,她不记得她们姐妹有过这样平心静气对坐的时候。虽然圣上言辞温和,举止亲切,可她却不曾错看圣上眼中隐隐闪现的恨意。 “在想什么?”清亮的女声响起,她看见浅笑的媚立在窗边,却不见凤眼中有任何笑意。 “你”赵毫不掩饰的直接答道。 媚挑挑眉,没有说话。 “皇上今日早朝昭告众臣,因身体微恙,已备好遗诏。”说话间,赵一直盯着眼前的媚,“妹妹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以为姐姐已经知道了。”媚敛了笑,靠着窗淡淡说道,那样的她竟让赵觉得有些寂寥。 赵无言,是啊,她是猜到了,只是想要让她亲口说出来而已。可是即便说了又如何,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 “姐姐不必多想,妹妹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之后要靠姐姐自己了。” “那妹妹要我做的事是什么?” “事成之后,妹妹我会来跟姐姐讨债的。”媚轻笑着,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寂寥。 *** *** 是夜 鸾凤殿 赵媛坐在床边,对面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朕已照你说的做了,可以替朕解毒了吧。”赵媛声音里是力持的镇定,袖子里的双手不停的抖动着,每次对着这个人,她总能感觉到一种迫人的压力,让她不由自主的恐惧。 “哼!”那人冷哼一声,一个黑影迎面而来。 赵媛下意识伸手接住,是个红色的瓷瓶,她忙打开,倒出两粒小小的药丸。 “这是?”她抬头问道。 “解药!” 赵媛忙将药丸服下,却听得那人轻轻笑了。 “你给朕吃了什么?”胸口的窒息感让赵媛恨恨地问道,“你竟然骗朕……” “其中一粒是解药,我没有骗你。至于另一粒,自然是□□。” “赵到底给了你什么?朕双倍给你。”这人来去她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境,此等高手,身价自是很高,可她是皇帝,有什么是她不能给的。 “我要得,怕你给不起。” “你要什么?朕是皇帝,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 “我要,你的,命。”阴影中的人缓缓走入光亮之中。 “你,是你……”赵媛双手死死按在胸口,双眼大睁地瞪着来人,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窗外,漫天飞雪,大地渐渐被白雪掩盖。 *** *** 孝宗七年 皇帝薨,凤后薛氏殉葬。仲王赵遵遗诏继位,百官拥立。 *** *** 神宗元年鸾凤殿 赵静静坐在外殿的凤案后等待着,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如同做梦一般。若是没有她,这一路怕是会走的极为艰难。所以,自住进这鸾凤殿,她夜夜等候着她的到来,她更想知道的是她要她做什么?是什么会让她如此的费尽心机。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蓝影,赵笑了,她终是等到她了。 媚看着坐在凤案后微笑着望着她的女子,依旧如从前般的穿戴,眼中隐隐透出笑意。 “姐姐在等我?”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却比平日多了一份温暖,“姐姐还真是不爱欠债呢!”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得是什么了吗?” 媚神色肃穆地对上赵,认真的道,“我要你,替铁家平反;恢复焰镇北大将军之职;赐还其姓氏。” “这,就是你要的?”赵有些吃惊,铁家一门忠烈,焰战功显赫,这并不是难事,她若一登基便平反铁家,势必也会得到天下军心,此事对她的确如媚所说,百利而无一害。 她如此费尽心机,百般筹谋,为的却是与她毫不相关之事。真的毫不相关吗?想起她的情伤,想起她曾说过皇姐伤害了她最重要的人;那么她所说的重要的人,是镇北将军焰? 她做尽一切,为的,只是一个男人。 “可,听说铁将军两年前已逝了。”赵小心翼翼地说着。 “不,他还活着,你只要替铁家平反,自然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焰。” “可,他,毕竟是个男子。”自古以来,从未曾有男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男子又如何,赫赫的北疆战神,让金人闻风丧胆;战功显赫又有几个女子能与之相比。铁家为了你赵家江山,只留一门孤寡。尽管如此,犹思精忠报国,死而后已。如此忠臣良将,不值得你一破先例吗?”媚言及此处,声音竟有几分凄厉。 赵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激动,心下不由对这位镇北将军起了好奇之心,怎样的男儿,能得她这般倾情以待。 “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妹妹。”赵不再延续话题,她即已答应,必定履行诺言。 “姐姐请问。”媚知道她已应下,也不再多言。 “为何放过薛家?”这次薛家虽然被遗诏弄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大部分官员的倒戈,才让她顺利登基。可若媚真的对这镇北将军情根深种,怎会留着这薛家,毕竟这镇北将军是薛家的侍奴。 “姐姐应知,盛极必衰的道理。”说起薛家,媚的凤眼眯了眯,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我只是觉得薛家还不够盛。” 赵确信方才自媚身上散发的是浓浓的杀气,她本应担心她若是想要坐稳这皇位,薛家必是最大的危害,可其势正盛,若无法将其连根拔起,必成后患。不过,现在,她倒是不担心了,今夜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 *** 神宗继位后,第一道圣旨便是替铁家一门平反,赐还铁勇忠孝王封好,铁广官复原职。铁家之子,战功显赫,特赦欺君之罪,赐铁姓,封镇北将军,为国效力;特赐还京中府邸。 第二道圣旨,宣镇北将军焰进宫面圣。 两道旨意一下,百官哗然,众所周知,这铁家之子被赐予薛统为侍奴,两年前便已亡故了。 可当焰走进大殿之时,薛统眼睛圆睁,如同见了鬼一般,毕竟两年前,她亲自试了他的呼吸、脉搏,确确实实已经死去。那么,现下站在大殿之上的又是何人? 焰跪在大殿之上,心中澎湃,日日想,夜夜盼,想要重新光耀铁家门楣,恢复铁家的百年声誉。心心念念想要重握银枪,跨战骑,纵横沙场,保家卫国。 方才听到圣旨之时,竟不敢置信,愣在当场,忘了接旨,幸好蓝的提醒,才没让宣旨官继续捧着圣旨。 “爱卿平身。”见焰跪在大殿之中,赵忙开口让他起身,百官只道皇上是故作姿态,毕竟她这两道圣旨一下,天下军心大归;并不知这皇上想着的却是,这镇北将军,那人如此宝贝,要是让他久跪,还不定找她什么麻烦呢。 她虽久闻镇北将军之名,却从未曾谋面,他驻守北疆,甚少回朝;她驻守泸州,不得宣召,不得进京。如今只是细细打量这位闻名北疆的战神。 挺拔的身姿,飞扬的眉,凌厉的眼,坚毅的薄唇,立于大殿之中,不卑不亢,如女子般英挺却无半分男儿蒲柳之态。这便是她喜欢的男人吗?眼光还真是奇特啊! 接下来,当殿册封焰镇北将军一职,命其回铁府与家人团聚。 *** *** 媚站在离铁府不远的树后,看着远远一骑飞奔而至,正是焰。 来到府前,焰从马上一跃而下,刚正的脸上难掩激动,僵直的走至大门前,站立片刻,手微抖的一把推开大门,缓缓走了进去。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14、14 据新帝登基已经三个月了,如今时值初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十年了,铁府众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过了一个团圆年,可却仍然无法圆满。铁广的夫君一年前身染重病,撒手人寰;女儿铁鸾,不知所踪,生死未卜。铁广幽禁七年,雄心壮志不再,丧夫之痛,失女之痛,让她更加心灰意冷,本想皈依佛门,却遭忠孝王铁勇痛斥,自此独居后院,诚心礼佛,不再提枪。 偌大的铁家如今人丁凋零,只余一门孤儿寡夫。 这一日清晨,门房的铁安如同往日一般,清扫着院内的尘土,她本就是铁家的老仆,对铁家更是忠心耿耿,当年忠孝王硬是遣散了府中奴仆,她却未曾远离京城,总想着或许有一日还能再回铁府。当年听闻少爷命丧薛府,她还曾去乱葬岗寻少爷的尸首,想要好好安葬。还好少爷福泽深厚,命不该绝,如今更是以男儿之身入朝为官,也算是保住了铁家的门楣。 “叩叩叩”大门外传来叩门声。 铁安有些纳闷,铁家自平反后,上门探望的也只有贤王和宰相叶旋,再就是一些军中的昔日同僚。这一大早的会是谁? “叩叩叩”叩门之人很有耐心地有规律的叩着,让人觉得若是不开门,便会一直这么敲下去。 铁安忙抬起门闩,拉开大门。 入眼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那的确是一位少女,铁安没见过长的这般美丽的女子,浓而不粗的黛眉;狭长的凤眼微挑,盈满笑意;小巧挺翘的鼻,红艳艳的小嘴,秀致的小脸,凝脂般的皮肤。 多少年以后,铁安始终记得,那样的清晨,浅笑盈盈,立于大门之外美丽秀致的女子,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跳跃在她的周身。 当她开口时,那清亮悦耳的声音如同天籁, “我是来提亲的。”少女清脆的笑道,“依约向你家少爷焰提亲,这是信物。”少女递上一个小小的木盒,“而这些……”少女指着身后十车满满的马车,“这是聘礼。” 铁安有些木然地,看着少女身后夸张的马车,半响,终于回过神来,慌忙道,“小姐请稍候。” 说完,劳动着两条老腿向府中奔去。 *** *** 铁府众人此刻正围坐在偏厅用早膳,只见铁安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夫……夫……人……,有……有人……来向……少爷……提亲……”一句话喘了很久才说完。 “提亲的?”铁勇也有些意外,“向谁提亲?铁月吗?” 这铁月是铁广之子,铁鸾的弟弟,今年十六,是铁家唯一待字闺中的男子。 “不是,是向焰少爷提亲。”铁安终于缓过气来,递上木盒,“这个是信物。” 铁府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焰入薛府为侍奴一事,天下皆知,虽仍是清白之身,却也不曾想过还有女子能够接受,更何况,焰今年已二十九岁。 焰默默接过木盒,打开,脸色瞬间变了,惊讶道,“是她?怎么可能?” 众人看向焰手中之物,一枚连着红色同心结的铜钱。 “你何时认识这位小姐?怎会连信物也有了?”铁勇质问道,铁家人即已允诺,怎可食言。 “十年前。”焰老实地回答母亲的问题。可是,认识她时,她还只是个孩子,以为她只是说说,他也从未放在心上,更何况当时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竟然真的上门提亲。 “铁安,去请那位小姐到大厅。”王君赵琼见儿子的神色,便知,确有此事,连忙吆喝铁安去请,本以为自己苦命的儿子这辈子会就此孤独终老了,如今竟有女子上门提亲,怎么也要抓住了。 铁勇没有说话,由着王君,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也不曾阻拦。 “那位小姐带了十车聘礼,要如何处置?”铁安想起那十辆夸张的马车。 “十车?”众人讶异,焰愕然。 “收下,收下。”王君的眼儿已经笑开了。 “是。”铁安得令,连忙去请人,那么美丽的女子想要娶她家的少爷呢! “爹爹,”焰不甚赞同的喊道,如今铁家这一代,无女子,他本想自己这样已经不能再嫁人,索性可以一直守卫铁家,日后让铁月招赘,延续铁家血脉。可如今爹爹这样,怕是不会放过今日前来提亲的女子。 虽然知道儿子的想法,可王君怎么也不想儿子会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这孩子为了铁家牺牲了很多,如今既然有人不介意,他怎么也要替儿子争取,哪有父母不疼儿的。 最后,忠孝王妇夫和焰一同来到大厅,其他众人在偏厅等候。 *** *** 铁勇端坐在椅上,王君则频频探头看着门口,焰坐在父亲下首。可当她们三人看见走进来的少女时,也无法维持镇定。 谁曾想竟是这般美丽纤细如男儿的少女,唯一不似男儿的怕只有那与焰一般高的修长身形了。 这少女正是扬言十六岁便来迎娶焰的,媚。 而第一眼看见那双盈满笑意的狭长凤眼,焰便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十年前的小女孩,只是不知她竟长的如此美丽。 “媚见过忠孝王、王君、将军。”媚作揖行礼,抬头对上焰,笑眯眯地说道,“将军,媚今日前来履行十年之约。” “姑娘今年贵庚?”铁勇看着眼前年轻的少女,不由蹙眉。焰儿当真与她有约吗? “十六。”媚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灰白的头发,脸上的沧桑痕迹清晰可见,可眉目间威严犹在,七年的幽禁生活似乎并未磨损她的气势。 媚不卑不亢的样子让铁勇欣赏,能在她的气势下而面不改色的,连焰儿都不会如她这般闲适。 不过十六岁,会不会太小了些。 “不知姑娘家中已有几房夫侍?”王君知道儿子或许只能为侍,现在只希望不会太过委屈。 “媚还不曾婚配。”媚挑了挑眉,接着便明白王君的顾虑。 “不曾,婚配。”王君欣喜道,难道?这有可能吗? 就连铁勇也有些动容,此女之意难道是要…… “媚此番提亲,是要迎娶将军为我正君。”媚开口给了她们答案。 王君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一手压上妻主的手紧紧攥着,一手绞紧手中的帕子,眼中却不可遏止的泛起了泪光。 焰却微微偏过头去,铁家刚刚团聚,母亲依然年迈,家中又尽是孤儿寡夫,他怎么也不能因为自己就丢下他们。可看母亲和爹爹的神情,怕是不会拒绝的,这样的机会于他毕竟微乎其微。 媚自进了厅内就一直观察着焰的表情,他虽是神情不变,可他的动作却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而清楚他思考逻辑的媚,马上懂了他的顾虑,这个傻子啊! 叹了口气,媚缓缓又道,“媚自幼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若是忠孝王不嫌弃,媚愿入赘铁家。”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就连忠孝王铁勇也没有回过神来,王君心中的惊喜自是不必言明,焰则震惊的看着眼前少女的笑靥。 她方才说了什么?入赘铁家?为何?只是为了那十年之约?焰心中一团乱麻,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 最先回过神的是王君赵琼,他起身,一把拉住媚,眼含热泪,不住说着,“好,好,不嫌弃,不嫌弃……” 于是趁着那两人犹自发呆,媚到厅外将跟自己同来的媒人请了进来,奉上聘书、礼书,另又递上一张笺纸,上书她与焰的生辰八字,甚至还附上了护国庵破尘师太的批注。 就这么,媚便将六礼中的四礼都做完,至于请期便交由王君做主,王君只是欢喜,有此良缘从天而降,自是求之不得,媚得到王君的答复,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焰一眼,转身打道回府。 *** *** 待得那母子二人回神,媚已回去,厅中只剩下欢天喜地的王君。 铁勇已然恢复镇定,这才发现根本不知此女做何营生,姓氏为何? 铁家众人得知提亲之人已经离去,便纷纷进入大厅,轮流看着王君手中的聘书和礼单。 那长长的礼单看得众人咂舌不已,皇家迎娶凤后的聘礼也不外乎如是,这女子好大的手笔。 而铁月则拿着聘书,反复看着,突然高呼一声,“我知道她是谁了!”他回到京中后,曾偷溜出去过,自是听到不少京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铁月见包括忠孝王在内,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由有些踌躇,不知当讲不当讲。 “月儿,说。”铁勇命令道。 “她应该是宫廷第一女乐师,媚。” 乐师?有几个女子会跑去做乐师? 铁家大厅内,寂静一片。 王君看着众人的沉默的态度,担忧地望向铁焰,他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能给儿子幸福就好,天下间父母,也不外乎如此. *** *** 皇宫御书房 媚对着坐在书案后,身着凤袍的赵皱眉,“你把我招来,不是就这么看着吧。” 赵笑着揶揄道,“听说今儿个一早,有人拉着十车聘礼去铁府提亲,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媚不语,挑高眉毛,毫不避讳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她皇帝当的很闲是不是? 她那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让赵忙不迭的丢出护身符,“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媚接过一看,两本奏折。 一本乃薛统所奏,说焰乃薛府侍奴,天下皆知,请皇上依先帝旨意,令铁家将焰送回。 媚冷笑一声,道,“不必理会,我自会摆平她。” 一本乃燕王赵勋所奏,请旨要纳焰为侍。 媚不由怒道,“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不想她将怒火烧到自己身上,解释道,“朕这皇姨的性子火爆,唯一钦服之人便是镇北将军焰,自得知他乃男儿之身,便动了心思,偏偏那时先皇已将将军赐予薛统为侍奴,后来得知铁将军亡故,也着实伤心了一阵,如今得知铁将军仍健在,便上表请旨,不日到京。” 媚不由头疼,焰不是不合这里女人看男人的标准吗?怎么还是桃花朵朵开,还都是些烂桃花。 真是晕线那! 15、15 京城国丈府 媚坐在薛府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心情极度郁闷,若是可能,她永远不想再踏入这个地界。每次想到焰在这里受到的对待,就想一把火让这里彻底消失。 又想到昨天焰对她提亲的反应,不由有些苦涩。她在他的心里除了六岁的那句宣言,没有一点痕迹,这更坚定了她要先娶到他的决心。十年的岁月只在她的心里烙下了爱情的烙印,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要闯入他的生活,闯入他那颗只有国,只有家的心。 不择手段! 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薛统。要从正门进这国丈府还真是不容易呢!特别她只是无权无势的小小乐师。要不是她早有准备,现在怕也不会坐在这里吧!就知道薛能、薛统母女俩会玩这种小人招数,怕铁家又会兵权在握,如今铁家只有焰一男子在朝,又有新帝的力保,于是便想趁机将他再次握在手中。那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她无论如何都会将焰纳入羽翼之下,不管能不能闯入他的心,也要给他一片天空。 厅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看来被激出来的不止薛统啊,毕竟那事关薛府的根基。 看着从厅外看似缓步实则步声不稳地走进厅中的两人,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薛能薛统母女。若不是她听力敏锐,听得出薛能薛统脚步落地声轻重无序,呼吸微乱,还真的以为她们镇定如此。 国丈这级别的官,本来她这小小乐师要起身见礼的,偏偏媚稳稳坐在那里,连眉都没抬一下。要她见礼?心下冷哼,她们不配。国丈?凤后都殉葬了,一个死人而已。 薛统见她如此无理,张口欲喝,却被薛能伸手拦下,只是不紧不慢地坐定。 还真能装。媚心下耻笑,当下也不做声,看你能忍多久。 大厅之内异常的安静,最后还是薛能先开口了。 “不知这位怎么称呼?”薛能是个胖胖的老太太,看上去和蔼可亲,可在媚的眼中她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至于一旁的薛统,身形倒是精瘦,下盘扎实,小眼闪着精光,想是有几手武功,媚却是没有将她看着眼中。 “在下小小乐师,称呼无关紧要,只是想问国丈讨样东西。”媚也懒得跟她废话,看到一旁的薛统,她只有想将她碎尸万段的冲动。 薛能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转眼便又是那副可亲的样子,“不知姑娘如何得到此物,我薛府定会将那伪造此物之人交予皇上发落,以示清白。” 跟她来这套,当她以前的黑社会混假的。 “哦,国丈可以试试,我不介意在圣上面前呈现真迹。” 薛统冷哼一声,“我怎知道你真的有。” 薛能皱了皱眉。 媚却笑了,还真是个没脑子的,一句话,她娘方才的装腔作势就给她破了功去。伸手自怀中拿出一本册子展开,“那你不妨看看。” 薛统小眼精光一闪,不待她行动,媚已然继续端坐在椅上,她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将册子收了起来,不由气道,“哼,你当你这样能出了我薛府大门吗?” 薛能不语。 恐吓?当她吓大的。 “不如试试?”媚起身,向门口走去。 “统儿,”薛能喝住正欲动手的薛统,打量眼前纤细的少女,这般年轻却这般镇定,若无把握,怎会一人孤身在此,更何况那册中所书足以动她薛家根基,这种险半分也不能冒,“不知姑娘所求何物?” “焰的休书。”媚也不跟她废话。 “哦?”想起她方才自称乐师,难道就是……“日前听说有人去铁家提亲,不知是否就是姑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媚有些不耐了。 薛统看着媚的眼神更加不屑了,切,那样的男人也当宝。要不是娘,她连多看那男人一眼也不愿。 “统儿,写休书。”薛能沉吟片刻,立刻做出决定,不过一个焰,只要能保住她薛家根基,区区铁家已不足为惧,倒是这小姑娘,似乎深藏不露。眼神中,狂傲不羁,不是个可以收揽的人,可现下却也不能得罪,待日后查清底细再来计较。 媚将休书收于怀中,扔下册子,立刻走人。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 *** 当夜 鸾凤殿 “你是怎么拿到休书的?”赵坐在书案后,看着斜靠在软榻上的媚,这软榻是她特意命人准备的,专门给这个喜欢夜探,不爱走门的人。 “交换。一本她薛府敛财屯兵的账目。”媚舒服的靠着,拿到休书,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什么?”赵大喝一声,“不许进来!”下一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声会让殿外的侍卫冲进来,忙出声喝止!“你怎么可以?怎么……” 媚给的那本册子上的情报,也只能制百官一时,薛家把持朝政不是一日两日了,良禽择木,那些官员也不会因此与薛家为敌,如此的一本账目可除去朝廷的毒瘤,她却拿来换取一男子的休书,怎可如此不分轻重,不顾大义。 赵泄气的坐回椅中,心里明白,这人心中哪里有什么国家大义,为了那男人,弑君也在所不惜,区区一本账目又怎会在她眼中,可她如此又将她置于何地,她待她是一片赤诚,真心相待。 媚听得她的一声喝斥,又见她如此神情,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心中轻叹,明白她待她,如妹妹,如挚友,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实属难得,她既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怎会不明白。正是如此,她没有抽身离去,也正是如此,才会仍留在这肮脏之地。不止为了焰,也是为了她。 “只是一本账目,纵然能动她薛家根基,却不能连根拔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时的她们会做出什么来,却不是我们可以掌握的了。”媚见赵听了她的话沉思起来,顿了顿,又道,:“如今她们在明,我们在暗,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可以掌握。她要权,你就给她权,要势,你就给她造势。记得我说过,盛极必衰。你也可以借机培养势力,借薛家之手将你的人安插下去,至于如何做,想必你比我清楚。” 赵是聪明人,自是一听之下便想通了其中利害,可是如此下去…… 看出她的担忧,媚只好继续道,“薛家反心不是起始于现在,却是朝中大患,自是不能长留,助长的同时也要打压,她不反,你索性逼反她。这样才能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不给赵插话的机会,媚索性一次都给她说了,她可不耐故弄玄虚那套,“而且金人大统领虽曾说过,有生之年不再犯宋,可据我所知,她如今缠绵病榻,也不知能撑多久。” “你是说金人会再度来犯?” “绝对会。不止金人,还有吐蕃和西夏,就连匈奴也不能小觑。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是只有薛家是祸患。” “那,若是金人来犯,铁将军必会被委以重任。”赵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道,以焰在北疆的威名,力抗金人,非他莫属。可眼前这人会让他去犯险吗? “呵,”媚低笑一声,“不用你宣,他想必就会自荐了。最多,我陪着他一起上战场了。” 赵再次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宠男人宠成她这样的,也算千古奇葩了。不过也好,有个人可以将她留在朝中。她怕是从来没将皇帝这个身份放在眼里,她相信,她帮她,只因为她是她。不过,若是能将焰留在朝中,就等于是留住她。看来,她要好好重用这位将军才是啊! 可是,薛家虽然解决了,还有一个人啊,这个人连她都不见得能摆平啊! 她很好奇,那火爆的皇姨对上这个狂傲不羁的小丫头,会发生什么? 赵起了期待之心,不由坏心一起,道,“朕的皇姨,三日后,抵京。” 果然,那舒舒服服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小丫头皱起秀气的眉。 16、16 京城崇政殿 燕王归来,新帝神宗于崇政殿设宴为其洗尘,百官列席。 燕王赵勋,长的面如美玉,性格却火爆豪爽,镇守河州,与焰一西一东,共抗金人。在军中同样威望甚高,人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为人勇而有义,勇冠三军。 就连焰对她也甚为推崇。就是因为这样,媚才会对她格外的防备。甚至找上大司乐,硬是包下了这次的大殿献乐。 奉华殿中,赵高坐在上,看着坐在左下首的燕王,她的皇姨,赵勋眼神紧紧锁在镇北将军焰身上,那么张扬,那么露骨。倒是这位镇北将军,出乎她意料的淡定自若。整个大殿中就他一位男子,百官因她力保焰出仕而不敢对他言语不敬,却惧于薛家,也不会与他攀谈,他独坐其中,不卑不亢,态度自然的像是在自家厅中品茗,甚至能无视薛统轻蔑的眼光,对于燕王热切的注视更是无动于衷,也不知是无意,还是不解风情。 倒是那个丫头,听说她跑去接下了大殿献乐,她平日里可是能躲就躲,对今日的歌舞赵倒是抱着几分期待,不知那丫头有什么新花样? “献乐~” 随着司仪的高唱,全殿灯火尽灭。 突然亮起的光束照在大殿之中,一名纤细修长的女子立在正中,发髻高盘;眉,高挑入鬓,眉间点缀着一簇红色的火焰;狭长的凤眼眼角挑起,眼角边描绘着红色的花钿,妖艳柔媚;唇,红艳似火;这般的艳妆配上一身白衣长袖,衣衫飘飘,清丽而妖艳,霎时吸引了全殿的目光。 赵惊艳之下,看着她眉间的火焰,她,会不会太招摇了些,哪有女子浓妆艳抹成这般妖艳柔媚的。她下意识的看向坐在焰身边的忠孝王,果不其然,即使灯火昏暗,依然看到忠孝王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了,镇北将军的脸色未变,隐于阴暗中的眼眸却看不清楚。 焰一眼便认出场中之人,心中同样的惊艳,她眉间的火焰让他的心中泛起了异样的感觉,光束亮起之时,他肯定她那如丝般的媚眼瞄向他,之后便转向上座。原来那个美丽的少女竟也能是这般娇媚如花,妖艳似火的。即使一身白衣,也遮掩不住那种张狂,耳边不断响起她那日的轻语,“我愿入赘铁府……”。他见过的女子何其多,却没有一个如她这般美丽却又轻狂。 是的,轻狂,她那日言语恭敬有礼,行为端庄,他却总能看见她眼中闪过的轻狂和他不明的情绪,似无奈,似轻叹,似……怜惜……,怜惜什么?他吗? “咚!”的一声,拉回了焰的思绪,这才看清媚的四周放着四面小鼓,她水袖轻扬,如白色长虹击中鼓心,鼓声清脆有力。 一声声鼓声响起,一下一下,节奏鲜明,缓慢有力地如同敲入心扉一般,她的身姿也随着鼓声伸展、旋转,这鼓声竟如同沙场的战鼓,焰仿佛看见漫天黄沙、万里草原,耳边似乎响起将士的厮杀声、马嘶鸣、金戈相交的蜂鸣声。 随着最后一下鼓声,光束消失,大殿中一片寂静,可那鼓声似乎还留在心中,无法消失。 接着,如同起始般,殿中霎时灯火通明。 殿中一面大鼓之上,还是那名少女,赤脚立于鼓上,白衣长袖却已不再,只有红艳华丽的红色丝缎裹于胸前,雪白的细瘦手臂、纤腰尽露;同样红艳华丽的丝缎长裤自胯间紧裹着曲线优美的翘臀,纤长的大腿,自膝下散开成摆,纤足雪白;同样的人,同样的艳妆,却因这身奇特、大胆的装束而尽显狐媚妖异,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赵都觉得热血沸腾,不由感叹这丫头的大胆无畏,不过倒也大饱眼福,不想她除了琴技超绝、曲艺无双,连舞技也这般超群啊! 大鼓四周,四名男子各立一处,白色衣裙,手执鼓槌,身旁两面小鼓。 如丝媚眼儿扫过大殿,丝竹声起,四名男子鼓槌轻扬,鼓点再起。媚赤足一点,敲响大鼓,纤腰轻摇,翘臀微晃,随着乐声起舞。 随着鼓点渐急,媚的舞姿更加的张扬、火辣、香艳,看得群臣苦干舌燥,热血沸腾,从来不知女子也可将舞舞的这般柔媚似水,狂野似火。 同样是鼓舞,前后差异如此之大,一个澎湃激昂,一个冶艳撩人。 乐声息,红影消,众人仍久久无法自那热舞中回神,仍眷恋着那抹火热的身影。 待众人回神,鼓已撤,殿中只余古筝一架,琴凳一张,不消片刻,一抹蓝色身影行至殿中。 正是先帝延揽的宫廷第一乐师,媚。这时的众人才认出,眼前这有着一双狭长凤眼的她正是方才热舞的那名少女。这才知道,她不但擅曲,更是擅舞。 媚坐定,悬腕,凤眼微挑,对上焰深邃的眼,他眼中层层氤氲,她竟看不清,看不透。 琴声扬,歌声起。 当你握紧我的手,我决定和你走,经历再多的挫折,也绝对不退缩; 当河流都倒流,我还在你左右,一直陪伴你到时间的尽头; 就算有一天,天和地都会分离,也永远不离也不弃,要和你在一起。 呜~~~~~~~~~~~~ 为了你,我可以,因为爱你我只能爱你; 生命荡涤轮回里,你是唯一不忘的记忆; 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 爱你,从此绝不会放手。 不曾褪色的承诺,比永久还要久,痛过哭过也恨过,从未想放弃过; 莫问我要理由,爱就是我所有,今生来世你是不变的守候; 就算全世界,都要来与你为敌,也还要紧紧抱着你,泪不会掉一滴。 呜~~~~~~~~~~~~ 为了你,我可以,因为爱你我只能爱你; 只要为你我愿意,牺牲一切都不觉可惜; 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 爱你从此再无他所求 除了赵,众人第一次听到如此奇异的曲调,只觉新奇。赵却觉得媚的歌声中没了当初的情伤,多了份坚定无畏。 焰则沉沦在这柔媚婉转的歌声之中,沉沦在她的眼波流转之间,这样的爱,这样的情,义无反顾的坚定,如同誓言一般,深深震颤着他的心,“就算全世界,都要来与你为敌,也还要紧紧抱着你,泪不会掉一滴。”这是怎样无悔无惧的情意!这世间,真的,有吗…… “你就是去铁家提亲的乐师?”歌声方息,上座的燕王开口了,她不喜欢焰看着这小乐师的目光。长的这么男儿气,如何配得上铁骨铮铮的焰。 “正是,”媚站起身,走至阶梯前,纤细的身子站得笔直,凤眼直直对上燕王,不闪不避。 “你这小小乐师如何配得上堂堂镇北将军?”燕王的不屑尽露于言辞间。 媚轻笑一声,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的焰,转回道,“原来镇北将军在燕王眼中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势利之人。” “你……”燕王眉一扬就想发火,眼角睨见焰微蹙的眉头,硬是压下怒火,冷声道,“我已请旨皇上赐婚。” 忠孝王与焰闻言一怔,薛统眼露轻蔑之色,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哼!”媚冷笑着。 “有何可笑?”就这种性子,还能万人之敌,必定是对手太差。 “燕王不过仗势之人而已。”此话一出,大殿之上无人敢出声。这话说的重些是在挑衅皇权。 焰看向媚的目光隐隐透着担忧。 赵闻言只能沉默,这丫头……真是不会看场合…… 燕王却是愣住了,这人……良久,她正眼看向媚,开口道, “本王以侧夫之礼迎娶。” “我以正夫之位相待。” “本王乃皇室之人,尊贵无比。” “我愿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本王……本王可与他同上沙场。并肩杀敌。” “我可入赘铁府,子子孙孙承继铁家血脉。” 此话一出,燕王无言以对,众臣议论纷纷,薛统看着她如同见鬼,赵更是无语,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将入赘说的如此洋洋得意,唉! 焰更是震惊,“我可入赘铁府……”她竟当众口出此言,那当日之语也必不是虚言,他焰凭什么让她可以做到如此?她究竟所图为何?她……焰只觉心神混乱,无法明辨。 “你敢与本王比试一番?赢得人当可迎娶将军。”燕王一急之下,竟口出如此卑鄙之言。她勇冠三军,众所周知,一个小小乐师,纤细如此,如何是她的对手。燕王其实是慌了,这小乐师句句相逼,那样的理直气壮,对着她不卑不亢,让她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却又不甘心将焰这般拱手相让。 “媚可以接受燕王的挑战,却不会将将军视为货物般与人打赌,不论输赢与否,都由将军决断。”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字字情真,只有媚知道自己这番话也同样卑鄙,她算准焰不会丢下铁府众人不管,她算准焰自责的心理,她算准就算为了铁家血脉,焰也必定会选了她。 唉!赵心中叹息,皇姨输了,又有几人能逃开这丫头的算计?更何况是焰,这丫头可是以一颗真心来算计,他如何逃得开。 “不知铁将军意下如何?”赵知道自己要出声了,今天这场戏还真是不枉她的几日期许。 焰眼神复杂的看着媚,沉默不语,他并没意识到,自从媚现身后,他的目光就未曾远离,却不曾关注过燕王一眼。他不曾想到,自己的婚姻大事,竟要决定于这朝堂之上。 回头看了忠孝王一眼,焰起身,跪于殿前,道,“焰十年前便与……”他要怎么称呼她?媚吗?她姓什么啊?“乐师订下婚约……” 赵收到媚火热的目光,知道她不爽焰一直跪于阶前,也无法顾忌一旁一脸落寞的燕王,不待焰说完,很快接道,“好,既然将军已然做了决定,朕赐你二人三日后完婚。” 焰怔住,没料到皇帝竟这般急着赐婚,三日之后? 媚则马上心甘情愿地跪在焰身侧,盈盈笑道,“谢主隆恩!” “平身。”让她行此大礼还真是不容易啊! 话音刚落,媚马上扯着焰站了起来。 17、17 京城忠孝王府 焰坐在窗前,靠窗的几案上放着那对坠着同心结的铜钱,当时握着这铜钱,听到那浑身脏污却凤眸晶亮的女孩,脆生生地说着十六岁要娶他的话,他是惊讶的,一个小小的孩子竟一眼看穿他的伪装;那也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那样的话,或许就是这份心情让他一直保留着这枚铜钱,证明曾经有个女孩想要娶他。 可谁曾想,十年后,这个女孩还是来了,还是说着要娶他的话,甚至愿意入赘铁家。这是为了什么?他不认为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好!这十年间发生了太多事,那三年地狱般的生活,他绝口不提,既然早已过去,何必徒惹伤心;那名自始至终帮着他的白衣男子也失了踪迹,当他再次返回那间小院时,早已人去楼空,那叫做蓝的少年也不知所踪,甚至不曾有人知道这院中曾有人住过。 太多太多的疑团,太多太多的迷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如今母亲年事已高,六姐铁广一心礼佛,外甥女铁鸾失踪,家中虽有母亲坐阵,铁家入朝的只有他一介男子。母亲说,这是圣上英明,看重铁家,看重他以往的功绩,才一路力保,铁家必定忠诚以报,以身侍国。如今朝局动荡,薛家势力庞大,把持朝政,圣上也无法节制,因此直到如今,只是恢复了他镇北将军之名,却无职位。 这般复杂纠结的情况下,她的出现是为了什么?为他?不可能!她在这局势中到底立于何处? 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行军打仗他当仁不让,可这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却不是他擅长的,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护得家人周全? “少爷、少爷……”铁安一边喊着,一边急匆匆地进房来,手中捧着个长形的上好木盒。 “安婶,我在这里。”对这个在铁家多年的老仆人,焰一向都很尊敬。 “这个是未来少夫人送给少爷的,”铁安托起手中的木盒,见焰伸手来接,接着说,“未来少夫人还说,若是少爷满意这份礼物,还请出府一见,还有一物要赠予少爷。” 焰接过盒子,很是有些分量,口中却道,“不是成亲之前不能见面吗?” “老奴也是这么说,少夫人说,一切单凭少爷决断。”铁安道,少爷一向循规蹈矩,自是不会做这越礼之事,真不懂那个美丽的未来少夫人为何会笑得那般自信。 焰疑惑地打开盒子,面色大变,探向盒子的手竟有些颤抖,“闪电银枪。”这是随他多年的闪电银枪,他绝不会错认,可七年前那一战,明明在自己眼前断为三节,为何会?什么人竟能修补的如此完美,根本看不到断裂之处。枪头处似乎也被打磨的更加锋利。握着这多年的伙伴,他的心情激动不已。 “她可还在府外?”焰急急问道,想要问她从何处得来这闪电银枪。 “在。”铁安怔怔道,竟然是少爷最钟爱的闪电银枪,这未来少夫人还真是会送东西,要是那些金银珠钗、绫罗绸缎,少爷怕是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焰一得答复,身形一闪,提着银枪,向府门外奔去。 才站定在府门前,就看见一身蓝衣的她,俏生生地立在府前,而她身旁的是匹……通体雪白的矫健战马,这是他的……踏雪无痕?可是…… “这是踏雪无痕的后代,我还是叫她踏雪无痕。”媚清亮的声音解释了他的疑惑。 焰快步走到媚身边,手轻轻抚上那匹踏雪无痕,虽然不是伴它驰骋疆场的老伙伴,可仍是有着亲切之感,踏雪无痕似乎也认定他一般,任他抚弄,甚至贴着他的手轻轻磨蹭着撒娇。 媚看着焰唇边欢喜的笑容,自己也不由会心得笑了,能得他的欢心,也不枉她辛辛苦苦的找回它们,接着说道,“看来她还是喜欢你,枉我辛辛苦苦养大她,摸她两下还会跟我耍性子。” “那,踏雪无痕,她……”焰问得有些犹豫,唇边的笑容消失,毕竟这么多年了,她是不是…… “她呀,要是你不介意替她养老,我入赘时带着她入府,如何?” 焰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好。” 媚却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纯净的没有一丝忧虑,他这样炫目的笑容竟让她的脸颊有些烧热。 微微垂下眼,媚开口转移自己的思绪,“你想不想去城外走走,无痕也很久没出来过了。” “好,”焰高兴地应道,翻身骑上踏雪无痕,这才想起是否要她共骑,毕竟这样见她已经是越礼了。 媚也没有多说,只是一声响哨,一匹黑亮的健马,自府侧自行而来。 焰□□的踏雪无痕见了那匹黑马,偏头喷了两下鼻,他下意识的俯身拍拍她的脸,安抚她。 媚有些尴尬地笑了,“她俩不和,我就把无影赶到一边了。” “他叫无影?”焰问道,他识马,这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他叫,血无影。”媚翻身上马,答道,“走吧。” 一出城门,焰提枪策马,一路飞奔,风刮在脸上,自耳边呼啸而过,多久没有这样策马逐风了,这种感觉他都快要遗忘了。 紧了紧手中的银枪,眼见前面地势平坦之处,微拉缰绳,纵身自马上一跃而下,一杆银枪,挥舞地如同蛟龙出海,划出朵朵银花。 一套枪法使完,焰气不喘,脸却因为激动的心情而微微泛红,他转头迎上那骑着血无影的女子,背着光的她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焰仍能感觉到一种眷宠的目光。是他的错觉吗?这个小他那么多的女子怎么会有那样的目光。 焰甩甩头,诚心地笑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那天,焰直到日已西斜方才恋恋不舍地策马回府。 那天,焰心甘情愿领了母亲的罚跪在祠堂内。 那天,焰心里一直想着的,都是那个策马紧紧跟随自己,笑得温柔的女子。 *** *** 成亲前夜 鸾凤殿 书案后的赵看着那个爬在软榻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媚,失笑道,“明日就要成亲了,你怎么没精打采?后悔了?” “谁后悔了!”媚狭长的凤眼睁开瞪过来,给了她个白眼,道,“我这是在养精蓄锐,明天要做美美的新娘。” 赵无语,应该是美美的新郎吧,她都在想些什么啊?再想想她与镇北将军并立时的样子,还真有些鸾凤颠倒的感觉。“对了,听说你这个婚礼颇为与众不同啊!” “那又怎么样?”媚懒懒地应道,要不是想到成亲后,夜里就不能随意来这里找她哈拉了,今晚特意过来陪陪她,否则,她一定在家睡美容觉,不过这个软榻还真是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搬回去。 “不怎么样,明天我能主持这么与众不同的婚礼,还真是期待啊!” “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媚惊奇的自软榻上坐起,看着笑的坏坏的赵。 “就是今天,忠孝王上书请旨,希望我能前去主持婚礼。”赵才不会告诉她,是她宣忠孝王前来,询问婚礼准备事宜,听说由她一手操办,于是明示暗示的让忠孝王自己请旨邀请她前去主持。 “那你明天小心些,别给我出纰漏,这可是我的重要日子。” 赵看着又瘫回榻上的女子,摇摇头,也就她敢这样警告她,也就她只是拿她当朋友,不是拿她当皇帝,毕竟高处不胜寒,索性她这孤家寡人还有这么一个知己良朋,恐怕也是这世上唯一的朋友。 “对了,既然以后你不能再来夜探,不如我就白日里宣召你来抚琴吧!”赵想到之前自己想到的法子。 “不要。”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你不是说要麻痹敌人,所以我决定,以后因为在宴会上迷上宫廷第一乐师的琴艺曲风,从此沉迷。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好。”赵也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你……”媚眯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随即又闭上眼,道,“好吧,不过你没事别找我,我还要跟府里人联络感情呢!” 赵再度摇头,皇帝听个曲子还要看乐师的脸色,天下间也就她了,而且她还是发俸禄的那个。拿了钱还不办事的,估计也就这丫头了。 *** *** 成亲前夜 铁府 焰伸手抚摸着眼前的红色喜服,几位姐姐成亲时,他见过姐夫们穿着的嫁衣罗裙。可眼前这套却异常的别致,利落的红色裤装,配着红色的瘦身外袍,侧边开叉,直到腰际,爹爹说,虽然奇怪了些,却很适合他。或许吧,他其实也无法想象自己穿着罗裙的模样。 这么想着,竟然又想到了她,她明明只有十六岁,可这婚礼却是她一手操办,她的要求虽然奇怪又不合礼教,却让母亲和爹爹无法反对,听母亲说,连圣上都想来凑热闹,明示暗示地要母亲请了她来主婚。 其实,皇上想来,旨意一下,何必一定要臣子邀请。 明日到底是她娶了他,还是他娶了她? 18、18 这一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宫廷第一乐师要入赘铁府 这一日,全京城都记住了这千古唯一的婚礼 这一日,京城是铺天盖地的红 红色的地毯从嫣然一笑阁一直延伸至铁府,几乎铺满了半个京城。 红绳下吊着的红色大灯笼沿途挂满了路的两边。 数百个身穿红色衣裙的男女小童手拉红色锦缎站在路的两旁。 屋檐上站着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皆以红巾蒙面,花轿经过,漫天的红色花瓣雨从天而降,将天空也渲染成一片耀眼的红。 这张扬的红,让全京城都不得不感受到这份喜庆,这份喜乐。 这样的婚礼千古难遇,男子骑马,女子坐轿。 这样的婚礼惊世骇俗,女子凤冠霞帔,喜帕蒙头。 这样的婚礼百年难逢,羡煞了多少痴儿怨男。 造成这样轰动的媚,却是喜孜孜地坐在轿中,掀开喜帕,透着半透的轿帘欣赏着她亲亲夫君马上的英姿。穿着喜服的他,雄姿勃发,英姿勃勃,帅的让媚移不开眼。 呵呵,终于可以靠近他,终于可以守着他,终于可以将他纳入羽翼,小心珍藏。 爱他,已经融入她的血液,已经如同呼吸心跳一般不可与她分离。 此时的焰骑在踏雪无痕上,心思却全在轿中的女子身上。铁家不是第一次办喜事,却也不曾见过如此婚礼;不是不知道女子入赘并不光彩,她却可以如此理所应当。今日一见身着喜服的他,爹爹便泪流不至,直说这般妻主,百年不遇,是他的福气。他不是不感动,可是他焰除了一身武艺、行军打仗;哪里值得她这般相待,她到底所要为何?如今的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如今的铁家,只是一门孤寡;又能给她什么?他,实在是想不透啊! 她,送他闪电银枪;她,送他踏雪无痕;她,知道他要什么;而他,却不知道她要什么。 那日大殿之上,她许他的,字字刻入他的心扉。正夫之位、一生一世一双人、铁家血脉的延续;每每夜深思及,他也会心潮澎湃,心生希望;可待旭日东升之时,他却还是无法看得清,悟得透。这样的他,如何能护得家人安全,如何能保的大宋江山。 思绪回转之间,花轿已至铁府。 提轿门,跨火盆,直至大厅。 赵此时早已端坐在大厅之上,想到之前沿途所见,心道,这丫头这回可真是大手笔啊,她崇政殿上铺的地毯都没她铺在街上的好,她还一铺就近半个京城,看来她比她想象的有钱多了,以后的军饷看来是有着落,为了她的镇北将军,她也得负责不是,看来朝中有镇北将军坐阵,还真是有了镇国之宝啊,赵考虑着要不要给焰改个封号叫镇国将军好了。 待赵看见她的镇国之宝身着利落的喜服走了进来,不由得也多看了两眼,这样奇异的喜服穿在焰的身上不但不显突兀,还越发的英挺,竟比寻常女子还要来得伟岸。再看见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不由很是用力的才能没有大笑出声,却也憋得异常辛苦。 纤细的媚一身大红的凤冠霞帔,头蒙喜帕,这世间穿成这样拜堂的女子,千古以来她也算是首位了。 一拜天地,焰,我愿我们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二拜高堂,焰,我会偿你心愿,爱你所爱。 夫妻对拜,焰,我许你我的爱我的情我今生的归途。 “请新郎挑盖头。”媒人上前递上秤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婚礼,在礼堂上掀盖头不稀奇,稀奇的是男子掀女子的盖头,哪家女子入赘也不曾如此,这般不光彩的事,不都要遮遮掩掩,这主儿还真是…… 焰定定心神,方才稳住手,轻轻挑起了盖头。 还是那张俏丽容颜,脂粉不施,唯一的点缀是眉间的火焰,衬着华贵的凤冠,隐隐跳跃。 此刻,他的心中没有国,没有家,有的只有眼前这美丽耀眼的少女,有的只有她望着他的翦翦秋水,有的只有她唇畔点点笑意,有的只有她,只有她……那眉间的火焰仿若跳跃在他的心间,火花四溅…… 媚满意于他眼底的惊艳,也终于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她早已熟悉到深深刻入心间的容颜,让他百看不厌,越看越爱。这样帅气的他让她想要将他藏起来、锁起来、关起来,永永远远都只属于她,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咳咳咳”赵见那两人无视他人的彼此对望,心中有着羡慕,有着祝福,却不得不打断。 这般煞风景,瞪她的就不止媚了,连忠孝王妃都横来一眼。 焰回过神,偏过脸,垂下眼,有些羞愧自己方才的样子,竟然什么都忘记了。 媚见他再次缩回自己的保护壳,心下怜惜的暗叹一声,思绪一转,便找到了罪魁祸首。 赵一见那眼神,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开口道,“朕念铁家世代忠烈,镇北将军护国有功,特赐丹青一幅,愿你二人共偕连理、夫妻比翼。”转头对忠孝王道,“可否借忠孝王书房一用?” 皇上开口,焉有拒绝一说,人家这么客气一问而已,可听皇上言下之意,是要现绘丹青? “镇北将军妇夫随朕一同前去,众卿自便吧!”赵起身离去,喜堂之上跪成一片。 *** *** 一进书房,门一关,媚就对跟在赵身旁的人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这人正是燕王赵勋,方才礼堂之上,媚就看见她了,眼睛死死盯着她的亲亲夫君,焰,看得她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丢出铁府。 赵勋的眼中只有一身帅气的焰,见他一身喜气,可他身旁的不是她,就连他眼中的也不是她,心中本就黯然。这时听得媚一声质问,这才看向一声凤冠霞帔的媚,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有恨,有不甘,有不屑,有艳羡…… 哪个女子能做到如她这般,将凤冠霞帔穿的这么美却又这么理所当然,想起大殿上笔直与她对视的身影,这么狂傲的女子,竟然只是个小小乐师? 可她怎么看她都是一副弱骨,没有半分武功底子,知道皇上会来主持婚礼,她特意请旨一同前来,只为再看看怎么都不能属于她的男子。 “媚,”焰喊了她一声,不想她因此口出不逊,燕王怎么也是皇族,不敬是大罪。 媚听得这一声,开心不已,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当下什么也不计较了,乖乖闭上嘴。 赵倒是被吓到了,很想去探探她的额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竟然会听话? 知道赵又在乱想,媚躲在焰身后瞪了她一眼,还不画? 知道了,赵回她一眼,既然没带侍人进来,她只好自己动手,铺纸、磨…… 焰接过墨棒,轻轻研磨。媚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墨棒,塞到燕王手中,没好气道,“磨墨。” “媚!”焰有些不赞同地唤她。 嘿嘿!听他这么唤她真好,以后不能让别人这么唤她了。想着,对焰笑道,“你在这里磨墨,那圣上画什么啊!” “啊?”焰闻言有些怔住,却被媚拉着并肩站在书案前。 媚眼角儿一飞,赵收到,唉!她只是想来看看热闹,结果,这不吃亏的人昨夜临走时,这么说了句,“听说姐姐丹青还不错,明日就现场替我与焰绘制一幅吧,当你的贺礼好了。” 赵有些没反应过来,呐呐道,“我的贺礼已经送到铁府了。” “那是送给铁家的,这个当是送我的。” 于是,她现在在这里提笔作画,亏她想的出,拿她这个皇上当画师,现场抓壮丁,拉个勇冠三军的王爷磨墨,心中不停叹息着。 想到方才焰一声,便能让她乖乖听话,就更坚定要好好收揽焰的心,要不还是换个封号,镇国将军? 21、21 进了房,媚将焰放在床上,反手扣住他的脉门,还好,只是乱了内息,没什么大碍。这人怕是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体,多年行军打仗,饮食不定,生冷不忌;再加上薛府三年的刑虐,只有两年的进补哪里就能调养回来;既然想要延续血脉,那就给她好好保养身体,有她在,他就休想再这般自虐。 看着躺在床上偏过脸去不肯对上她的焰,媚真是无力无奈,这人,不过男欢女爱,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正常,他到底在介意什么啊?昨夜被他的举动吓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对着他的睡颜一晚,她又怎会想不明白,八成他爹爹交待了什么,这人又始终认为,铁家落得血脉无继,是因为他的错,所以才会……唉!这么喜欢担当责任,怎么就不想想,为人夫君的责任,可以这么漠视妻主的吗? 焰见她一直不作声,翻身想要下床,对他来说,只有睡觉、养伤是躺在床上,却突然被她抱住压回床上,她躺在他身侧,头埋在他的肩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焰的身体瞬间僵硬,只听得她道,“我困了,陪我睡会儿。” 之后,便不再出声了,不一会儿,焰听到她绵长平缓的呼吸,她,真的睡着了?他被她牢牢抱着,若是挣开,怕是会惊醒她吧,想到刚才她眼中隐约的血丝,焰默默任她抱着,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 焰望着上方的床帐,怔怔地想着,方才,是她在他耳边叹息吗?为什么听见那声叹息他的心会很奇怪,会有着他不明白的感觉在心中泛滥?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小妻主心神大乱? 昨夜……焰的脸有些烧热,就在这床上,那样的激情,那样的自己,好陌生。其实,他知道她坐在自己身边一整夜。常年行军,他的身体纵然再疲累,却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意志迷离太久。所以,意识一恢复,他就知道身边有人,也只一瞬间,就能辨别出那属于她的气息。 那气息,好像经过那让他无措的疯狂,深深地渗入了他的骨血般,让他无法忘记。 听到她起身离去;听到她吩咐屋外的人不要打扰他的休息;听到她问那人要怎么敬茶;听到那人不敬的回答。那人好像叫谷东,还有其他随她一同入府的三人。说是随身服侍她的人。可,那四人绝不是一般的下人,个个身怀武功。她究竟是谁?身边带着高手的人又怎会是普通人。 她真的是乐师吗?想起那日府门前,送他闪电银枪、踏雪无痕的她;蓝天白云下,浅笑的她、尴尬的她、与他并肩策马的她;大殿之上,清丽的她、柔媚的她、妖娆的她、狂野的她;燕王百官面前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人她;还有昨夜轻吻他的她、抚摸他的她、疯狂的她;那么多的她,那么多变的她,那么震撼他的她,让他乱了、慌了;才会不管身体上的酸痛,只有在练武场上,拼命的舞动着银枪,想要找回往日的平静,却还是满心满脑都是她。 直到她……那样纤细的她竟然可以轻易地抱起他,她的怀抱却是他想要逃离的,因为害怕,可是,怕什么呢?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可,那样隐忍怒气的她,竟让他有些忐忑,有些害怕,却仍是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样陌生的自己让他无法适应。 脖颈处温热轻柔的呼气,让他纷乱的心渐渐平稳下来,为什么?这个只比那个叫自己舅舅的铁月大一岁的女子可以这么轻易搅乱他的心,让他无法将她当作与铁月一般来看待。 不知为何,焰觉得,身体在她怀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酸痛了,放松下来的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渐渐沉睡,这,还是他第一次,艳阳高照时候仍然睡在床上。 门外,谷东和谷南静静地守着,她家主子睡觉的时候是不容人打扰的,只除了,如今正与主子一起的人。 *** *** 接下来的日子,焰有意无意地避开与媚独处,媚看在眼里也不去逼他,只是遣了谷西和谷北以后跟着他。 成亲三日后,皇帝一道圣旨,封焰为镇国将军兼任御林军统领,即刻上任。 忠孝王有些纳闷,这镇北将军和镇国将军没有区别,只是封号不同而已。 焰根本就不在乎,不过可以任御林军统领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不用整日呆在府里。 媚倒是一下就明白了那个皇帝在想什么,这个赵是越来越狐狸了,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她□□的太好,她不过要她给焰找些事情做,看他在府里躲她躲的辛苦,基本都是躲在练武场练枪,除了用膳时可以好好见上一面,而晚上,他一定要等她就寝了,才肯回房,悄悄睡在她身侧;害的她因为心疼他,好好一个夜猫子,现在早早就要上床就寝啊! 她的焰不应该被这般困住啊!想起那日,他策马奔驰时的真心笑靥,他是属于蓝天白云的雄鹰,而不是困于浅滩的游龙。 自焰走马上任,媚没事也会去宫里转转,她现在可是宫里的红人了。当今圣上自她大殿一舞,心醉神迷,不日就会宣其去殿中奏曲。连大司乐那么严肃的老太太,现下见了她也总是笑眯眯的请她去指点指点其他的乐师和舞者。以前那种清闲的混混就可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有时候不得不躲起来偷点清闲啊! 媚躲闲的地方就在御花园,很是偏僻,少有人来。可少有人来不代表没有人来,这种地方自然会有人来谈点秘密啊,或是像她一样来偷懒的人。只是她躲的比较高一点,还没被人发现过。 于是,媚才知道,原来她家焰在朝中,在宫里是这么被孤立着啊!在朝中还好,好在还有宰相和贤王两个人护着,虽然那两个也老是一副不待见她的样子,不过看在她们对焰的维护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这朝里待见她的人也没几个就是;可御林军的这些女人却是不服被个男人管着,明里暗里挤兑他。 那人老是一副什么都淡定自若的样子,媚当然无从得知了,不过既然她知道了,自然不会任他这般被孤立了。 至于收买人心最方便的途径嘛,那就是…… 结果,没有多久,焰再迟钝也发现有些不同了,平日里一些对着他总是板着脸,爱理不理的大臣会和他打招呼了,有时还会聊几句公事;总是不服管教的御林军也会按照他的命令操练了;甚至有些大臣会私下请他递乐帖给媚,他其实有些纳闷,这乐帖是经大司乐送至乐师处,邀请乐师入府献乐的,也算是官帖。如今却为何要他代劳? *** *** 奉天殿 媚歪靠在赵为她特备的软榻上,抱着一把琵琶,时不时拨弄几下,她又被召来献曲儿了。 赵对她那敷衍的态度也习惯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听什么曲儿。 “你最近好像很忙啊!”赵问道。 “还好。”媚懒懒答着,自是知道赵什么意思。 “还好?”赵失笑道,“你到我这儿献曲这么多次,我都没听你一曲奏完过。后宫下的乐帖你倒是接了一帖有一帖,听说前些时候你在罗裳宴上,一曲唱的众男儿泪洒当场。” 那罗裳宴是皇后邀请大臣家眷与后宫同聚,替皇上联络君臣关系的宫宴。而媚一般也只是奏曲,很少唱曲的。她的声音清亮,若是唱起曲来,很是动听,可她若是刻意低声吟唱,自又是有种柔媚凄婉,再加了点哀伤的感觉,一曲《情殇》,生生挖出了一众男儿的百转柔肠,被众家男儿引为知音。 自此,媚也成了后宫众君和官家后眷中红人,想要请她过府一宴的人是越来越多,可能让她接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凡经镇国将军代递的帖子,媚必定会接。 所以,对于那些道貌岸然的朝臣,枕头风、美人磨怕是最难抵抗的吧! 媚看着赵那明知故问的样子,道,“你到底找我干嘛?皇帝不是很忙?你怎么连我这个小乐师的乐帖也要管。” “唉!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还真的怀疑你打算篡位呢!”赵无奈道,多问两句都不行。 媚挑眉看向赵,她干嘛了她。 “你,咳,贿赂了御林军吧?” 媚扬扬眉,这样也能谋朝篡位?那也太容易了吧。她没办法吹那些人的枕头风,用钱是最简单的方法。她也只是请她们喝喝酒,陪她们吹吹牛,顺便出手豪爽一些,这样也叫贿赂? “放心,我没那心思,我还想多活几年。” “……”赵知道媚一向认为皇帝不是人干的活,她现在是深为认同啊!她微沉吟道,“若是镇国将军知道,怕不会如我这般善了吧。” 媚笑笑,却没回答,他要是知道了,怕定会来找她理论的,定会怪她干涉他的军务。那也好啊,起码还能吵两句,好过他现在这么避着她。这人真是别扭啊! 22、22 媚知道自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也知道自己是众官家后眷的知音。但在铁府,自己一定不是什么红人,也不是什么知音,那么铁月那小子到底搞什么鬼,没事老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她在铁府可是很守规矩了,连她前世的父母都没见过她这么乖巧的样子呢,那么她又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少爷了? 媚每日里都会早些回府来,准备晚膳。自她入了铁府,焰的膳食便都是由她亲自烹饪的,不过那个傻子,还真是好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到现在都没发现,只是觉得味道比平日里的好吃,以为安叔的手艺有了长进。要说她现在在铁府里混的最熟的人就是安叔了,这厨房是他的地界儿,她又天天来,想不熟都不行。安叔对她的厨艺可是钦佩的不得了,每次都跟在一旁学起来。 这不,她又感觉到那种诡异的眼神了,在忽略了这么多天以后,她觉得,她好像应该面对一下了,起码,没人喜欢总是挂着一条诡异的尾巴。 媚回身看向门口,果然,那位铁月少爷正站在那里眼神诡异地盯着她。媚索性走到他眼前站定,任他看个够,她自己也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位铁月少爷,要看大家一起来看好了。 说实话,这位铁月少爷是可爱型的那种,心形小脸;弯弯的柳眉;大大的眼,瞪起人来很有效果,毕竟她已经看过很多回了;个头娇小,才到她的肩膀。虽然总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不过媚倒是不讨厌他,毕竟这么率真性子,想要讨厌,很难吧。 更何况,焰原本就很疼这个侄子,加上他认为要不是因为他,六姐夫不会因病而逝,六姐就不会因此心灰意冷的礼佛,所以加倍地疼他。她家那个傻子啊,什么责任都没落下。偏偏就是这为人夫君的责任……算了,她和他计较这个干嘛? “你看什么?”铁月被她看的有些着恼,怒叱道。 “咦?你看得我就看不得?”媚笑得张扬,这小子还挺霸道。 “你……”又来了,怎么又是这种诡异的眼神。 “你……”咦!表情怎么变了? “你……”媚翻了个白眼,他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还来…… “你什么你,你到底要说什么,快点,我忙着呢。”媚不耐道,说句话都这么难,她们铁家怎么个个都这样。 看看她身后的厨案,再看回她,铁月索性问道:“你真的许我小舅舅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会吧?他跟了她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个?这回轮到媚用诡异的眼神看他。 “是不是?”铁月大眼一瞪,跺脚问道。 媚一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没事他跺什么脚,她家焰就没这毛病。 铁月问过这么一句就不再开口了,只用他那大眼直直盯着她。自解了禁令,他便又偷偷溜出府去玩,于是听到了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小乐师大殿斗燕王的各种版本,但是每个版本里都有那女子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说小乐师肯入赘铁家,定是爱极了这镇国将军。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 见他又成了个没嘴儿的葫芦,再看看天色,媚懒得和他耗了,会赶不及晚膳的,索性回头去做自己的事。 安叔见孙少爷就这么呆呆地杵在厨房门口,上前将他拉到一旁说道,“孙少爷,依安叔看,这事不假。” “安叔?”铁月方才回神,抓着安叔的袖子问道,“安叔,她才比我大一岁,会心疼小舅舅吗?”他是男子,自是知道,男子要做到小舅舅这样要付出多少,在他眼里小舅舅比大多数女子还要强。自打重回铁府,小舅舅就特别的疼他,他懂为什么,可在他看来,铁家这样不是小舅舅的错,也没有人怪小舅舅。而且,而且,这个女人真的是不介意的吗,她是真的疼小舅舅的吗?听王君爷爷说,当年小舅舅被送进薛府,那几年必是吃了不少苦,否则小舅舅不会绝口不提。 他希望小舅舅能幸福。所以,当他以为小舅舅的妻主只是她个小乐师,而且长的和男儿一般,哪里配得上他威风凛凛,英挺的小舅舅。 “孙少爷,别的不说,自打少夫人进了府,少爷的膳食便都是少夫人亲手做的,这世间肯进厨房的女子本就不多,更何况像少夫人这般的好手艺。少夫人每日里变着法的给少爷变花样,想着怎么做才能给少爷补身,连安叔我掌厨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原来菜还可以这么做的。你要是还是不信,去问问你平叔吧。”安叔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 于是,不久后,铁月在府中某处截住了平叔,问道,“平叔,那个小乐师真的心疼小舅舅么?” “什么小乐师,孙少爷,那是你的小舅母。”平叔这么一说心里自然也是向着媚的,平叔微微想了一下,道,“孙少爷自少爷成亲后便不曾进过少爷的院子吧?孙少爷有空不妨去看看。还有,少爷的衣物不知孙少爷注意过没有,起初,我也没注意,后来才发现,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可是布料和针脚却是完全不同,孙少爷可以自己去比对。还有少爷的鞋子也是一样啊。依少爷平日里对自己粗枝大叶的程度,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啊!那都是少夫人给少爷张罗的。你平婶可没有这份心。这男子求得不就是个疼人的妻主吗?” 于是,铁月风风火火地冲进房中时,把刚回到房中焰吓了一跳。 “月儿,这么急有什么事?”焰看着因奔跑而满面通红的铁月。 铁月没有回答他的小舅,而是在这屋里屋外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这房里看起来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可家具都换过了。床也是上好的桃木大床,样式却和小舅舅以前的那张一模一样;被褥也都是上好的棉布料,虽然看上去都和小舅舅平日里用的差不多,可料子完全不同了;其他的家具也一样都是原来的样式却换成了上好的桃木;就连小舅舅拿来放置银枪的架子也是桃木的。 见小舅舅正在换衣,铁月上前拿过小舅舅的衣物,仔细看着,真的不一样,这些男儿家的事,小舅舅不懂,他却是懂得,再拿过小舅舅放在床边的鞋子,那鞋垫也是特制的,鞋面的布料也是舒适为主,针脚细密,一看就知缝制之人手艺不凡。 铁月知道,布料好,手艺高都没什么,难得的是,能弄得跟小舅舅平日用惯的一般素,却是不易的,但凡贵重的东西,大都抢眼,这般素色的却是极为难寻的。但是小舅舅知道吗? “月儿,你……这是怎么了?”焰有些奇怪,这个小侄子匆匆忙忙的进来,本以为有什么急事,却只是在房中看看。他才放下心来,准备换过衣服去厅中用膳,这小侄子竟过来拿着他的衣物鞋袜细细查看,出了什么事了?他是喜欢吗?这么普通的东西,他若是喜欢便是送给他也无妨,问题是,他,能穿吗? 铁月这才看着小舅舅问道,“小舅舅,你觉得府中近日的膳食如何?” 焰见他问得认真,道,“不错啊,安叔的手艺好了很多。” “那,这些衣物呢?”铁月扬了扬手中的衣服。 “这都是小舅舅平时的衣物,有什么不同吗?”焰有些纳闷,他怎么突然问这些? 小舅舅真的是粗心大意啊!铁月想起平叔的话。 那么,她是真心喜欢小舅舅的吧!铁月想起那个在厨案前忙碌的身影,能做到这样,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呢!那个女人在想什么?为什么做了却不让小舅舅知道呢? 这天,进了厅中后,铁月第一次对着已经在桌旁的媚喊了一声,“小舅母!” 媚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叫我?” 于是,在众人的注目下,铁月大大方方的又叫了一声,“小舅母!” 媚半天才说了一句,“哦!乖!”没看见铁月翻给她的白眼,心里想的却是,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 *** *** 这几天被铁月突然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弄得有点雾煞煞的媚,突然发现,原来奇怪的人不只一个。 那个总是躲着她的焰,竟然开始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特别是她在宫中时,总会不小心就会巧遇到他。 她还以为他躲她躲的很上瘾,他,那个一根筋的脑袋开窍了?什么时候想通了? 23、23 媚接了赵的乐帖,走在去奉天殿的路上。 来了,来了,他熟悉的气息她不用回头也绝对不会错认。他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她快他快,她慢他慢。 媚站定,叹口气,转身对上身后的人。 果然,是一身白袍,身着白色束身铠甲,金色的腰带让他的腰身更显修长,双腕处金色的束带交叉缠绕直到手肘,头戴金色束冠。他就这么单手执剑,笼罩在灿烂的阳光下,丰神俊朗的绚烂了媚的双眸。这样的焰,不管看多少回,都会让媚惊艳。可是,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 绕是媚一向认为自己能够摸清他的思考逻辑,可她这回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闷嘴儿葫芦又什么都问不出来,只会这么不屈不挠地跟着她。 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偏开的头,媚很无力地叹了一声,明知他不会回答,还是问了,“你找我有事?” 这回,焰却是开了金口,“你……你这是去奉天殿?” “是啊!”焰的回应让媚很高兴,却还是很讶异,他,到底怎么了?这样一点也不像他。 焰看看她手中的琵琶,又问,“去……给皇上献曲?” “是啊!”媚除了这两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抱着琵琶走在去奉天殿的路上,这,很明显不是? 本以为他还有什么要问,可焰却沉默了,媚又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那么站着,眼睛却穿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处。 “那个……”媚踌躇着小声说着,生怕声音大会把他就这么吓跑了,其实她受的惊吓更大,“那,我……走了?” 焰微微颔首。 媚转身接着朝奉天殿走去,身后的焰又默默跟了上来,她走了几步后站定,霍得转身,正色对上他飘移的眼神,“焰,发生了什么事?” 焰不语,只是默默地站着,却是不肯再对上媚的眼,良久,在媚放弃准备转身时,他低低的声音飘来,“我陪你去。” “诶?”媚呆住了,谁来给她收收惊?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奉天殿,媚雾煞煞地走进殿中,焰则直直站在殿门外。 *** *** 赵本在殿中等着媚,想要问问她薛家近况,可这丫头自打进来就直直摸上软榻,然后就爬在哪儿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起身坐到软榻边,伸手拍了她一下,媚这才像是回过神似的,看到了赵。 “哦,姐姐找我何事?”嘴里问着应该问得,可心里萦绕的都是焰那丰神俊朗的样子和他奇怪的举止。 “应该是我问你,你这是怎么了?”赵看着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忧心。 媚听她这么一问,终于是正式回魂了,爬起来,跪坐在榻上,皱着秀气的眉问道,“姐姐,最近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接着又补上一句,“和我有关的,或者和我家焰有关的。” 赵瞄了她一眼,我家焰?叫得真是亲密啊!然后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果然,要是有,她没可能不知道。媚丧气的垂下头,心中烦闷不已,实在忍不住的她猛地抬头,“啊~~~~~~~~~~~” 赵被她这毫无预警的大喊吓到,还未来得及开口。 “砰!”一声巨响,大殿的门被推开,没有惊人的臂力真能让这门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赵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媚也被这巨响吓到,噤声望去。 焰如同天神般挺立在殿内,眼睛直直盯着跪坐软榻上的媚,和坐在媚身边的赵。 媚一见焰那样子,连忙自榻上爬了下来,连声问道,“焰,你怎么了?没事干嘛这么大劲,伤到哪里没?” 赵看着大惊小怪的媚,不禁在心中叹息,她一碰到这镇国将军就绝对变成个不正常的女人,那样子简直就是个怀春的小少年。 焰看看在他身上审视的媚,抓住媚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朝赵单膝跪下,道,“臣听得殿中惊叫声,擅闯大殿,请皇上降罪。” “恕你无罪,平身吧!”赵摆摆手。 “谢皇上!”焰恭敬地起身。 其实不止媚,连赵也觉得今日的焰有些不同,虽然一样的恭敬,一样的有礼,可总有什么不同。 赵疑惑的看了媚一眼,媚则回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两人心中同时想着。 待得两人一同离去后,赵看着被丢在软榻里的琵琶,今天好像该问的事还没问,明天还请的动她不? *** *** 媚这几日一直想着焰的奇怪举止,她这回真是什么也猜不到,这两天被焰跟着,她很久没有跑到御花园这边来躲闲了,。 今天赵要去巡视御林军,焰没空来跟她了,她反倒不知道要做什么。索性躲到这里来好好想想,她的焰到底怎么了? 正思量间,下面传来隐隐的谈话声。 “哎,你听说吗?”声音像是宫中的小厮,“那日,镇国将军闯进了奉天殿。” “听说了,唉!说起来谁让媚乐师长得比男子还要妩媚,每次皇上召见,都会把宫人和侍人遣出去。” “我还听叶丞相和贤王说媚乐师惑主什么的……” “我觉得最可怜的是铁将军,跟皇上抢妻主……” 媚听到这里,蓦然自枝桠间坐起,那个笨蛋该不会以为……她不由掩面□□,这是什么乌龙啊! 难怪他会就这么老是跟着她,难怪他那天要跟着她去奉天殿,难怪他那天要守在大殿之外,难怪那天她一叫他立刻就冲进来,难怪那天他看似恭敬有礼,其实,他那是在生气吧! 这么说来,他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吧?还是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主,所以他在意? 媚一时喜,一时忧,最后决定,还是跟这个榆木疙瘩讲清楚吧,虽然能这么时时看见他也很好,可他必是想办法尽快做完事,才腾出时间来跟着她吧。 唉!这么奔波,心疼的还是她,她一样要费心思替他都补回来。 唉!记得前世的什么人说过,最先爱上的人必定付出最多,爱情里没有公平。她深表赞同啊! 唉!她还是回府去吧!省得呆在宫中惹他惦记。 *** *** 媚是回府了,赵巡视御林军却觉得如芒在背,今日的焰同那日大殿中一般的怪异,虽说他进退有度,可赵却无法忽视那种奇怪的感觉。她到底做了什么了? 焰看着赵,脑中却是那日大殿中的景象,跪在软榻上的媚,坐在榻边的皇上,还有皇上放在她肩上的手,她们在干什么?她明明是他的妻不是吗?她如果喜欢的是皇上,那为什么会娶了自己?她如果喜欢的是皇上,洞房那夜怎会那么温柔地在他耳边轻语?她如果喜欢的是……她不能喜欢皇上,因为她们同为女子;她不能喜欢皇上,因为她是…… 焰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时时要跟着她,只知道听到那些话,他无法不在意。也终于发现,他无法把她当成如铁月那般对待,她在他的心里是与铁月不同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终于可以抛开羞怯和尴尬,冷静地想起洞房那夜,虽然他大了她那么多,他却觉得是她在让着他,哄着他,甚至……宠着他。除了刚进入的疼痛外,他并不觉得有爹爹说的那么痛,相反,他还体会到了从未曾体会过的。 突然铁焰心里一阵茫然。 他这是做什么,因为她是他的妻,所以他觉得……难过?因为她是他的妻,所以她,绝不能喜欢皇上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怎么也挣扎不出。 *** *** 媚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膳,刮刮刮,切切切,敲敲敲,揉揉揉;正忙得欢。 “你,在这里做什么?” 媚闻声回头,焰?她看了看站在厨房门口,一身御林军统领服的焰,再探头看了看天色。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今天很早。”媚有些奇怪,他怎么衣服也没换,还跑到厨房来,是来找她吗?想起自己有话要对他说,媚走到焰面前,严肃道,“焰,我有话跟你说。” 焰不语,深邃的黑眸看着眼前严肃的媚,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和皇上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清,清,白,白。”媚望进焰的黑眸,一字一字说着。 焰听到她的话,突然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方才匆匆回府,进了房中没有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马上看到她,或许就可以平息心中的茫然与慌乱。 问了铁月,才知道,她在厨房。可是,她为何会在这里?不是说,女子远庖厨么?想起刚才问起她时,铁月奇怪的表情,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媚见焰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站着,定定地看着她,他,不相信吗? “焰,我刚才说……” “我知道了。”焰回过神来,眼睛在厨房里扫视一圈后,落在媚的身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少夫人在准备晚膳。”安叔的声音自焰的身后传来,他方才出去拿刚送来的青菜,一回来就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少爷。 “你会,下厨?”焰有些惊讶。 安叔翻了个白眼,绕过自家迟钝的少爷,嘴里说着,“自打少夫人入府,只要少爷回府用膳,少爷的膳食就都是少夫人亲自烹饪的。” “你……”焰有些动容地看向媚。 “哈哈,没事的,你每天那么辛苦,我那份又是闲差。所以才会找些事情来做。”媚忙解释到,就怕他又放在心里乱想。 “我……我去更衣。”焰立刻转身离开。 “诶?”安叔倒是有些傻了,这少爷就这么走了? “呵呵,”媚轻笑两声,走了也好,要不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做是一回事,要她说,还是算了。 *** *** 自那日以后,焰不再避着媚了,在府里时也不再总是躲在练武场了,晚上也不会再躲到媚睡下才肯进房了。两人就如同平常夫妻一般,相敬如宾。 即便这样,媚也高兴啊,总算进了一步不是,而且她这夜猫子终于不用早早躺在床上数绵羊了。 她终于又可以,月光下,一壶清酒,一方古筝,悠闲一下了。 这夜,媚如同往常一般在月下抚琴,突然,她双手一顿。 谷东出现在亭外,“小姐,嫣然公子出事了。” 24、24 嫣然一笑阁 媚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枯槁,神情极度憔悴的嫣然,把脉的手微微颤抖,额际青筋微挑。 半晌,瞪向一旁的心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嫣然为何已怀有身孕?” 心泠眼红红的,哑着声哭诉起来。 原来有一晚,嫣然接了帖子去献乐,回来时身子困倦,便抄了近路,想自后门进院,却突然间被人自身后抱住,嫣然本欲呼叫,却被女子强行吻住;极力挣扎,却怎敌得过那女子的蛮力,硬是被那女子强了去。 待那女子离去,嫣然才撑着身子,勉力爬回院里,恰好心泠路过,才将他扶回房中,一听之下,本欲找媚,替嫣然讨个公道,却被嫣然死死拦下,不想打扰刚刚新婚的她。 谁曾想,他竟就这么有了身孕,这几日更是孕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大夫开的药都被他吐了出来,大夫都说嫣然年纪太大,又心思过重,且动了胎气,方才如此。若是再这般下去,别说胎儿,连性命都保不住。 心泠这才慌了,匆匆忙忙找了谷东,将媚请了过来。 媚听完后,走至院中,谷东谷南,还有心泠都跟了出来,见她背手直直立在院中,自她身上隐隐散发的压抑怒气,让三人都不敢出声。 “轰!”媚一掌遥遥击出,院中的一座假山瞬间扬起一阵飞尘后堆落在地。 “谷东,给我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就算翻了京城也给我找出来。”说罢,旋身进房。 *** *** 那夜媚整整一晚没有回府,只让谷南稍了句话回去给焰,说她今日有事,宿在嫣然一笑阁。 她整晚守着嫣然,一遍一遍地喂他喝下清粥和保身安胎药,吐了喂,喂了吐,反反复复,最后嫣然频频作呕却连吐的力气都没了,靠着媚,辛苦地吞下一口口汤药。 “嫣然,吞下去,不能再吐了。”媚在嫣然耳边温柔而坚定地说着。 “媚?”嫣然轻轻唤道。 “嗯!是我。”媚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似醒非醒。 “媚……”嫣然只这么又唤了一声,泪便无声地滑落。 媚自六岁认识嫣然,他一直是那么温柔又傲气的男人,他那仙人般的容貌,绝世的才情,让她欣赏,让她钦佩。他教会她如何识谱,认真地教她各种古乐,他是她的知音,也是她在意着,保护着的亲人。她见过他笑,见过他对她生气,见过他的自怜与自傲,却独独没有见过他的眼泪。 如今,若不是真的委屈,不是真的伤心,怎会如此泪流不止。 媚轻轻拭去嫣然的泪水,温柔地哄着他,“嫣然,媚陪着你,没人能再欺负你,乖乖睡吧!” 她一遍遍说着,他在她的软语中渐渐昏睡,即便在梦中,仍偶尔有泪水滑出。 *** *** 媚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回到铁府。 嫣然醒后见已瞒不住媚,这才细细说了经过,虽说声音嘶哑,却未曾再落一滴类,这样的嫣然让媚看得心中更是又怒又痛。他那晚哭了一场,醒来后,对着媚什么都说了,该宣泄的宣泄了,心神清明了很多,又见媚这般忧心,这才解了心中诸般顾虑,虽然仍是孕吐不止,却也还是能吃下东西了。 媚这才放心回来,什么也没说,倒到床上便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醒来,房中一片黑暗,身边是焰熟悉的呼吸声。 没了睡意的媚翻过身,静静看着焰的睡颜,想着他若是怀孕也必定会受如同嫣然那般的痛苦,心中不忍。可他心心念念想要延续铁家血脉,怕是万般苦楚也会硬生生地忍下来吧。 好不容易,他不会躲着她,愿意与她如同夫妻般相处了,她却没时间陪着他了,嫣然的身子这么折腾后,已然大亏,她估计这阵子都会在嫣然一笑阁了。 媚就这么一直看着焰的侧脸,心中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竟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临睡前似乎又看见了焰深邃的黑眸,不由微微一笑,沉入梦乡。 焰却是醒了,被她那么盯着,浅眠的他想不醒都不行。她出了什么事?昨夜她传话在嫣然一笑阁留宿;今日回府时,也不见她;用晚膳时也没见到她,那明显不同的膳食让他想到那日安叔的话,她亲手为他调制膳食,原来真的是自己太过迟钝;回到房中,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她,睡的那么沉,眉目间有着隐隐的倦意。 没有吵她,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好一阵,这么美丽的她,根本不似女子,就像他根本不似男子一样。这样纤细的她却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她可以轻易地抱起他,她可以轻易地制住他,可她行动间根本就不像练武之人。 焰收敛心神,发现自己竟对着她发了这么久的呆,连忙起身更衣、吹灭烛火,轻手轻脚地睡到她的身侧。 睡梦中,他突然醒来,感觉她侧睡在她身侧,眼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可以保持呼吸装睡,一直一直到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睁眼时,恰好对上她恍惚落下的凤眸。她梦到了什么?为何会笑得这么甜美? 于是,换焰对着眼前她微翘唇角的睡颜,久久不能入睡了。 *** ***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让谷南去打了招呼,媚除了睡觉,几乎都所有的时间都留在了嫣然一笑阁。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全力替嫣然保胎。现在的嫣然什么也不说,那淡然的样子,像是无所谓这个孩子的存在。 媚却知道,嫣然虽已经三十,身在青楼时,因付了药物避免有孕,可这些年在嫣然一笑阁,已不用再服药避孕,再加上她曾替他调理过一阵,身子见好,才会这般容易怀孕,这毕竟是嫣然的骨肉,他现在心里委屈,存有怨恨,可他心中其实是渴望有个孩子的,若是失去孩子,等到怨恨散去,必会后悔莫及。 日子一日日过去,一个月后,看着在眼前忙碌的媚,嫣然突然开口,“媚,谢谢你!” 媚对上嫣然清澈的眼笑了,她就知道,这般坚强而骄傲的人怎会就这样向不幸低头。 “媚,不要让谷东再查了。”嫣然的手轻轻搁置在小腹上,眼神飘向窗外,声音轻的像是自语一般,“我已,不再介意了。即便一个人,我也定能养大孩子的。” 媚却只是笑着斥道,“怎么会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这个姑姑么?” 嫣然收回视线,望向媚,缓缓绽开一抹笑意,“是啊,还有你这个姑姑。定然不会让他吃亏啊!”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她这般做,真是因为她将自己当成了亲近的人,当成了亲人。 这样难得的痴情地女子却也是天下最无情的女子,若不是她心之所系,必定弃之若履,毫不留恋。 好在自己早早收了那份不可能的期盼,只是做她的知音,她的亲人,才能得她这般维护,这般挂心。 他柔柔地笑着,现在他又会有一个亲人了。孩子,爹爹定当好好爱你,不叫你受半分委屈;爹爹定将教你如你那姑姑般潇洒如风。 *** *** “查不到?怎么可能,我就不信她还能插翅飞了不成。”媚坐在自己在嫣然一笑阁的小楼内。 谷东站立在她面前道,“那夜天色太黑,街上早无行人,巷中本就昏暗,连阁主也没看清,只说那人一身酒气,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字,‘清’。” 媚微微沉吟,道,“你再去查,把那晚在京城所有酒肆、青楼、客栈喝醉酒的人统统给我查出来,那‘清’应该是个人,必是那人的夫郎,估计不是死了就是跑了,看看那些人里有哪些符合这点。我不管她是皇族还是草民,掘地三尺我也要将她找出来。绝不会这般就便宜了她。” 谷东应是退出,心中不怎么真心地同情那个惹到她家小姐的人,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上这个有仇必报,锱铢必较的主儿。 *** *** 三日后,媚在小楼中得了谷东的回报,微微怔忪后,神色凄厉地低吼道,“竟然是她……” 25、25 京城嫣然一笑阁 “你说什么?竟然是她?”嫣然猛地自床上坐起,微一怔忪,一把抓住床前的心泠,慌乱地问道,“媚呢?她人呢?” “回府了。”心泠话音一落,接着忙拦住要下床的嫣然,“媚主儿交待,您不可以下地。” 嫣然眼睛一瞪,“一定要去拦着她,会出大事的。”是的,一定要拦着她,要是为了他,要是为了他,不行,不能这样,他不想再看见她神伤的样子了,“快点扶我过去,不然就晚了。” *** *** 京城铁府 铁平正在清扫院子,远远看见疾驰而进的少夫人,一身张扬的滔天怒火,向府内狂奔而去,那个方向是…… 铁平忙扔下手中的扫帚,向主院奔去,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少夫人那阴沉的脸和隐隐的杀气,让她不安,总觉着会出什么事。 一看见铁安,铁平一把拉住她,急忙道:“快去宫里请少爷回府。” “什么事?少爷他……”铁安看着面色焦急的铁平,发生什么事了? “唉!你别管了,快去请少爷吧!”铁平只知道,那样的可怕的少夫人,怕是只有少爷拦得住。 推了一把傻愣愣的铁安,铁平径直奔向主院,不管怎样,先请夫人和王君吧! *** *** 媚一路飚进铁府偏院,“砰“,她一脚踢开房门。 正跪在蒲团上的铁广被这声巨响惊到,转身便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女,黑着脸,阴森森地眼光直勾勾地瞪着她。 “她是谁?”铁广心思百转,能这般直入府中的人必不是常人。 这铁广自进了偏院礼佛,平日极少出偏院,用膳也是独自在院中。就连焰成婚也不曾出席,只想就此了残生,自是从不曾见过媚。 媚看看铁广手中执着的佛珠,又看看堂上的佛龛,冷冷一笑,“不知六姐拜得是何方神佛?求得又是何事?是荣华富贵呢?还是,如花美眷?”最后四个字,媚说得咬牙切齿。 “你是何人?”这女子的态度好生无礼,可她唤她六姐?这府中她不认得,却又可以唤她六姐的只有一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人而来。”媚一步步走近这个一身淄衣,面容英武却毫无生气的女子。 “你……为……”铁广话还没有问出,忠孝王走进房来,铁月扶着王君跟在她身后,府中其他众人也随着进来,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拥挤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忠孝王铁勇看着媚问道。 “讨债!”这么多人进来,媚只是瞄了一眼,便继续瞪着铁广,双手紧紧握拳,才能勉强自己不会上前直接撕了她。 这回却是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忠孝王欲问出口的话。 “媚……”却是嫣然被心泠扶了进来,一同进来的竟然是一身统领服的焰。 “你来干什么?”媚一见站着都摇摇晃晃的嫣然,勉强着走了进来,忙将他抱起,安置在一旁的椅子里。 她这么一下看傻了铁府众人,她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的与其他男子亲密。 “媚,算了,我已经没事了。”嫣然拉住欲转身的媚,哀求道,他不能让她因为他跟铁家翻脸,他知道,门口那位看不出表情的将军在她的心里有多重要。 媚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焰,他只是用他深邃的黑眸看着她,他的眼幽深朦胧,她看不清。 她不知道他怎么想,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却可以肯定,耿直如他,正气如他,也不会容忍他六姐的行为,可他的心结却…… 可是,她也不能这么委屈了嫣然。 媚低头对上嫣然哀戚的目光,拉下他的手,缓缓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是他人,我不一定会管,可若是嫣然你,我又怎会任你委屈至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忠孝王铁勇质问出声,那个大殿之上许了自家儿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现在竟毫不避讳地维护着另一个男人。 媚旋身逼视着铁广,嘴里却是回答着铁勇的问题,“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我们的六姐,铁广。” “我?”铁广现在已经肯定这少女确是自己的弟妹,可她究竟为何对自己如此憎恨? 铁广只说了一个字,嫣然却立刻颤抖了起来,那声音,是他的梦魇,他又怎会忘记? 感受到嫣然的颤抖,媚心中的怒火更加炽烈,烧尽了她最后的耐心,“不知六姐两个月前的初六可曾出府?可曾饮酒?做了何事?” “我……”铁广怔住,两个月前的初六,是她夫郎的忌日,她心绪烦乱,确是出了府,饮了酒,但她那晚喝的太多,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不知六姐夫郎名讳?可曾有个‘清’字?”媚质问着,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连忠孝王都无法开口。 “我夫君名讳,云清,弟妹又怎会知道?”铁广疑惑地问道。 看着她那无辜的表情,媚的怒火已经烧至极点,怒极反笑,“我为何会知?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六姐你大醉一场,春宵一刻,却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何事?” 春宵一刻?这四个字震惊了众人,也狠狠砸在了铁广的心上。她记得那晚,她好像梦到了云清,与他春风一度,难道,难道,那竟是真的?那么,那个人,是谁?她缓缓将视线移向媚身后的嫣然,是他? 嫣然转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媚则横跨半步,挡住她的视线,“六姐想起来了么?” “我,我那晚,喝醉了。”铁广喃喃说着,目光仿佛仍隔着媚,落在了嫣然身上,她,都做了些什么? 铁广一句话,让铁家众人生生抽了一口冷气,铁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铁勇更是气得浑身颤抖,她铁家竟然会出了个□□民男的败类。 “你……你这个畜生……怎得?怎得……”铁勇话未说完,铁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孩儿错了,愧对铁家列祖列宗,请母亲惩戒。” 这话一出,铁勇颤抖着指着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她曾经引以为豪的女儿,她曾经威风凛凛的女儿,如今不但志气消磨,竟然还做下如此下流之事。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铁勇硬生生压下怒气,转而问向嫣然。 忠孝王问话,嫣然自是要答,“奴家是嫣然一笑阁的嫣然。” 媚却因他自称奴家微微皱起眉头。 原来是嫣然一笑阁的人,那就难怪这个媚会如此维护了,铁勇暗付,只是这个嫣然据说出身青楼,早已非清白之身,那么…… 略一沉吟,铁勇言道,“铁府可下聘纳你为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嫣然未曾答话,媚却冷笑起来,铁勇不悦地看向她,她还要如何? “我家嫣然不会为侍,嫣然一笑阁也还养得起他们父子,就算没有嫣然一笑阁,还有我在。” “父子?”铁勇和铁广同时看向嫣然,他,怀孕了? “媚,他一介男子,未婚先孕,毕竟不是好事。”一直沉默的王君此时对媚柔声道。 “那又如何?只因他出身青楼,便只能屈身为侍?只因他身怀有孕,孩子便一定要认祖归宗?只因他被人强了身子,便一定要嫁吗?”媚的声音极其平静无波,嫣然却知道她这是已怒到了极点,心中也因媚的一番话激动着,“只要嫣然不是真心喜欢,我便不许他因此委身。” 媚此番话一出,众人皆吃惊地盯着她,这等有违礼教的话,她竟说的如此自然,不带任何伪饰。 铁广震惊不已,这个纤细到美丽的少女,一番话轻狂至极却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势,那直直迎向母亲的目光没有丝毫的不适,可以这样直视母亲震怒的目光,而毫不退缩,连她都做不到。母亲虽然年迈,可征战万里沙场,统领数十万大军,那股摄人的气势与杀气,又岂是一般人承受的住的。 自始至终未曾发过一言的焰直立在门边,看着媚的眼更加的深幽,身子也微乎其微地颤抖着,薄唇紧紧抿着。 铁勇更是气急,她这般息事宁人,可这个已然入赘铁府的半个铁家人,竟口出如此狂妄之言,不欲善了。怒火攻心之下,不由上前一步,手无意识地微扬。 却只见一道白影闪过,焰拦在铁勇与媚之间,声音压抑却分外清晰的说道,“母亲息怒!” 铁勇被焰这么一拦,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将手背于身后,瞪着媚的眼光却如利剑般。 媚却置若罔闻,只是盯着焰的背影,他,这是在护着她么? 焰见母亲收了手,这才转身,才要开口,却突然眼前一黑,面朝下倒去。 “焰……”媚惊叫一声,张开双臂接住焰倒下的身子,众人也惊呼一声,围了上来。 媚跪倒在地,抱住焰无力软倒在她怀中的身子,一手拉过他的手,把上脉门,凤眼慢慢睁大…… 26、26 他,竟然怀孕了?就那么一次,这也太…… 媚送走了府中众人,坐在床边,凝视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焰。 他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而焰到现在也没有孕吐,这孩子看来很是乖巧,今日的事怕是刺激到他,竟动了胎气,他才会晕倒吧! 想是自己太过冲动了,只是想要宣泄心中的愤恨,却忘了顾忌他的感受。 媚伸手轻抚他瘦削的脸颊,轻声叹息,他要是想保住这孩子,怕是又要受苦了。他这气血两亏的身子其实比嫣然的还要来的虚弱,虽然她时时替他进补,可是却效果渐微。他的体质抗药性太强,每每替他疗伤,药量比常人多了三倍,才能有所疗效。 本想养好他的身子,再考虑的;谁曾想,意外竟来的如此之快。 “小姐,忠孝王请小姐去大厅商量嫣然公子之事。”谷东站在门外禀报。 居然急成这样?就算嫣然肚里是她们铁家骨血,可只要嫣然不愿嫁,那么这孩子就不会姓铁。 媚俯身亲亲焰冰凉的薄唇,心道,你肚子里的也是铁家的骨血啊! 起了身,媚走到门外交待,“小西,小北,你们在这里看着将军,他醒了便来通知我。”接着,便带着谷东去了大厅。 *** *** 大厅中,铁家人早已齐聚,媚缓步进入,凤眼淡扫一圈,自顾自寻了把椅子坐下。 “焰儿如何了?”铁勇还未开口,王君已先问出声,眼中有着担忧。 “还没醒来,我让谷西谷北守着他。”媚缓了脸色,看着王君认真答道,这位爹爹是真心担忧着焰,一心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连带的对她也是异常的疼爱,也是铁府中第一个从一开始,就无条件接受她的人。 “那他……”王君有些担心,这倔强的儿子,那么坚强的意志,竟然会那么毫无预警地昏厥。 “爹爹放心,媚自会好好照顾焰的。”媚知道他担心什么。 “好,那就,好。”王君这才放了心,看着媚的眼感激而欣慰。 “咳咳,”铁勇轻咳一声,拉回她们的注意,接着说道,“这嫣然的事……”说着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女儿铁广。 “嫣然的事还是请母亲自己去问嫣然吧!”媚接口道,她刚才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接下来就看嫣然的决定了,毕竟,那是他的人生。 媚看了看对面的铁广,垂下眼,淡淡道,“不论嫣然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绝对支持!我也绝对相信铁家不会以势压人。” 这样的表态,招来铁勇的瞪视和铁广深思的目光。 嫣然强撑着来到铁府,身子也不宜奔波,被铁勇安置在客院,方才,也让王君去问过。 嫣然只道,“嫣然虽一介男子,却也能抚养孩儿。”一句话,立场已明。 铁勇看了王君一眼,王君暗叹一声,开了口,“嫣然公子如今身怀有孕,不宜独居阁中,不如就在王府待产,不知媚你意下如何。” 媚看了看王君,眼中有着隐约的祈求,她知道铁勇想什么,想要先留住嫣然,再慢慢劝说。可嫣然独居,她也不放心,如今焰也身怀有孕,她怕是分身乏术,若是同住王府,她也好照应。 于是,媚点点头。 “那,嫣然公子那里?”王君见她点头,顿现喜色。 “嫣然那里,我去说吧。”没说着,眼角瞥见门口的衣角,立时起身,来到门外。 焰一身素衣,长身而立,谷西谷北站在他身后,面带难色,这将军的脾气哪里是他们看得住的。 “你……”媚将他苍白到透明的脸色看在眼中,他自己的身子他怎会不清楚?有孕在身,竟还这般逞强,媚本已平息的怒气,再次扬起。 媚强硬地扶住他,承担了他大半的体重,扶他进入厅中,安置在她方才坐着的椅子中。 “焰儿,你有了身孕,怎不在房里歇着?”王君不由出口责备,心疼儿子苍白的脸色。 “爹爹不用担心,孩儿没事。”焰平静地回道。 没事?媚垂眼看看他置于扶手上微微颤抖的指尖。 “焰儿,你即已有孕,这御林军的……”铁勇也有些担心,毕竟焰的脸色太过苍白。 “无妨的,孩儿明日自会进宫……” “将军!”媚站在焰身边,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焰禁了声,她,唤他将军?他微微垂下头,盯着自己略显透明,微微抖动的指尖,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他,不喜欢。 “媚可提供汤药一碗,打掉腹中胎儿,也方便将军继续为国效力。” 厅中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这也是她自己的骨肉,她,竟然……凉薄至此? 铁勇瞪着媚,眼睛都快突出来了,她这说的什么话。 王君却是若有所思。 焰慢慢抬起头,对上俯视着她的媚,凤眼清澈平静,可他却似乎明白了,她在生气,就像那次一样。他好像有些明白她了,越是生气越是平静无波。 媚低头看着焰平静无波却隐约洞察的表情,心中的怒气竟在他深邃的黑眸里烟消云散,她低叹一声,“焰,你自己的身体相信你也清楚,你要想保住孩子就要卧床静养,否则……” 焰听见她那声叹息,眼光竟有些柔和,微微思量了下,“那……宫里……” “我去帮你说,你安心在家养胎就是。”媚知道他做了选择,到也松了口气。索性自己也一同告假在家里看着他好了,正好可以替他好好补补身子,要不怕他生产时会撑不住啊! “那……好吧!”焰微微颔首。 *** *** 焰靠在房中的软榻里,手边拿着兵书,榻边的小几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果盘,各色干果。 这般清闲的日子,他还从来没有过。每日里只是看看书,睡睡觉,所谓静养,倒也没有只是让他终日躺在床上。 她有时会在院里树下,摆上软榻,让他可以躺着吹吹风,晒晒太阳;也会让他在院里走走,活动筋骨;有时怕他闷着,还会弹琴唱曲给他听,陪他谈天说地;这样的她,让他可以感觉到那份眷宠他的心。而自己,也从未被人如此宠爱过。 想到那日六姐房中的她,对嫣然的百般维护,甚至毫不畏惧母亲的怒气,说出那么大胆狂妄的言辞。虽然有违礼教,却是那般的情真意切,让他也不由被深深震动。 明知她待嫣然如亲人,可,当他看到她抱着嫣然,当他看到她站在嫣然身前为他挡住一切,他的心中竟然嫉妒能这般被她护着的嫣然,那种情绪应该是叫做嫉妒吧?他,对她,似乎越发的不一样了。 焰揉揉眉心,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已经静养一个月了,这段时间的膳食都是在自己房中用的,于是,她便让人在院子里扩建了一个小厨房。 她一个女子怎会有那般好的厨艺?也许是因为怀孕,他的胃口比起平日里好了很多,她好像很开心,每日里准备的菜色都不同。 自打她陪他一同在房中用膳以来,每每爹爹和众位姐夫来看望时,言语间也颇为遗憾,说是安叔的手艺虽是大好了,可终究及不上媚。 还有那铁月,他知道铁月起初并不喜欢媚,只是顾忌他倒也未曾做出什么事。可不知何时起,竟然总是跟着媚,一口一个“小舅母”喊的分外亲热。 这段时间更是…… “小舅舅!”才想着,人就来了,焰看着跑进房中,小脸红扑扑的铁月,每天用膳时必定会来报到。他甚至不用再看天色,只要看到铁月便知道是用膳时间了。 “哇!好漂亮!”铁月一见那一桌的干果,伸手拿了就吃,结果小脸皱成一团,“好……酸呐!” 他那逗趣的样子逗笑了焰,走近房中的媚见焰笑的开心,没好气对着铁月道,“那本就是给孕夫吃的,看你还敢嘴馋不。” “小舅母!”铁月讨好地笑着,“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好菜啊?” “吃,你每次来了就知道吃,我看你就是猪精转世。”媚笑骂道,这小子现在总是喜欢粘着她,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不过看在他是真心关心焰的份上,也不和他计较了。 “嘿嘿!那还不是因为小舅母的手艺好?”铁月笑得可爱,这小舅母不但手艺好,也从不会限制他不能那样笑,不能那样跑,和小舅母在一起,他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那你就陪着你小舅舅聊天吧,晚点就有的吃了。”媚知道焰有铁月陪着不会闷,便转身回了厨房。 铁月大眼儿一转,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唉!小舅母一个女人家,怎么会知道孕夫喜欢吃这种酸死人的果子?” “哦,我也想知道。”焰看他那欲盖弥彰的样子,这侄子的性子活泼,不像自己这么沉闷,倒也是好事。 见焰不上套,铁月索性接着问道,“小舅舅可知这衣服多少银子买的么?”他扯着焰身上穿着的衣袍。 焰奇怪地看着他,“这些都是普通衣物,能值得多少钱。”他的衣服一向简便随意,他又不爱丝绸,都是些普通棉布制的而已,能值得多少钱? 铁月的笑容僵了一下,小舅母真可怜,小舅舅真迟钝,这么久了都还没察觉,还是将军呢! “对了,你娘近日如何?”焰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了,这事儿他也不好问媚。 铁月的笑容没了,“娘,现在天天去客院,可嫣然公子一律闭门不见。”他那威武的娘竟然也会做出那种事,虽说是因为太过想念爹爹,可是,毕竟是做错了。 “那……”焰本欲接着问,却见谷西端着汤药进来。 “将军喝药了。”谷西将药递过。 焰一饮而尽,谷西又递上一个杯子。 焰接过杯子,略有所思,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啊!就是这蜂蜜水…… 27、27 日子一天天流逝,焰的肚子看着渐渐大了起来,媚本来以为男人大肚子会是很奇怪的事情,可看到焰独自一人时,抚着肚子,浅浅微笑的样子,竟觉得这画面美好而温馨,让她的心柔软如绵,让她愿意付出所有来保护。 原来孕夫与媚所知的孕妇差不多,也会任性,也会撒泼,也会挑食,这些看看嫣然就知道了,她替嫣然准备膳食要比焰困难许多,至于其他的就不是她来承受了;可她家焰却只是更加的沉静了,少了份倔强,多了份柔顺;他会乖乖的听话,让吃就吃,让睡就睡,从未跟她提过任何要求。 但是,只要是孕夫,不管什么脾性的,都会手脚浮肿、抽筋,夜深难寐。 于是,媚每日里晚膳后会陪着他在花园里散步,夜里也会替他按摩手脚,直到他安然入睡也不曾停下。 这样的日子,平静中总能让她品尝出淡淡的幸福,那么他呢?也会觉得幸福吗?每每看着他的睡颜,媚便会这么想着。 这些日子来,媚想尽了办法,替他进补,他的脸色好了很多,却仍是消瘦,只是肚子渐长。到底要怎样才能养胖他? 至于嫣然,竟然不再大门深锁了,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竟然也会允许铁广进屋坐坐,喝杯茶,虽然从不加以颜色,却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了。 不过,只要他能接受,只要他喜欢,她都会支持他。 唯一让她看不顺眼的,就是铁广那一副宛若万事皆空的样子。 那日,媚再次在花园中看见铁广对着一池清水,神色哀戚,意志消沉,生无可恋的样子,忍无可忍,不由讥嘲出声。 “六姐若是真的生无可恋不如就此纵身一跳,小妹我既不会阻拦,也不会相救,若是有人多事,小妹也愿替姐姐挡下,成全你的一片深情,追随六姐夫于地下。可六姐若是无此胆量,那么就放过已经死去的人,让他安安稳稳地去投胎,也想想活着的人。你上有年迈高堂,头发花白还要替你这个不孝女操心;下有弟弟、儿子,弟弟一介男子,却要与众多女子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席之位,一介男子,却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纵然此生不能嫁人,要孤独终老,你又可曾听过他抱怨一句?儿子乖巧可爱,你又尽了多少身为人母的责任?你即已万念成灰,决定青灯古佛,为何又要借酒乱性,招惹他人?如今因果已成,却又只是逃避自怜?小妹不妨提醒姐姐一句,嫣然虽出生青楼,却心高气傲,姐姐是真情还是假意,怕是瞒他不过;他虽是一介男子,却比姐姐你这昔日的将军更加坚强,从未屈服于命运。若姐姐只是想要弥补负责,大可省了,也不必再去自讨没趣。” 媚这一番话,又狠又利,字字戳入铁广心间,从未有人这般指责于她,母亲和爹爹只会痛心而怜惜的叹息,弟弟只是默默的承担一切,儿子更是从未曾指责过她这个做娘的,而她只是沉入了自己的悲痛却忽略了其他关心她的人。是这样吗? 她看着那立于不远处的美丽女子。不耐的神情,怕是根本就不想理她吧?她方才一口一个六姐,言辞间却毫无恭敬之意。这样轻的年纪,说出来的话犀利地不留情面,却又句句锋利异常,怎么也不像她外表那般纤细柔弱。 弟弟选的这位妻主可是不简单啊! 媚见铁广只是站着,却不发一言,怎么这姐弟俩都是一个毛病,她又不是她家焰,她自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跟她耗,更没有揣测她内心的闲工夫,于是她丢下一句,“既然六姐选好要活着,就好好想想吧,不过这花园中无人,小妹也先行告辞了,六姐要是改变主意也大可一试。”言罢,真的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一下。 铁广闻她此言不由失笑,心中的沉痛当真散去不少,她还真的就把她丢在这里,不理死活,这般狂傲之人,竟甘愿为了小弟洗手作羹汤,那么她是不必担心弟弟的未来了。 不久之后,忠孝王铁勇和王君发现,女儿渐渐恢复了昔日的自信和神采,练武场上又出现了她矫健的身姿;铁月也发现,娘不再终日不出院门,也会关心他,也会陪陪他了;嫣然也发现,坐在那里品着茶的女子,渐渐敛了一身的哀伤,变得沉稳而内敛,对着他更是侃侃而谈,扬着自信的风姿;焰也发现,六姐不知何时,竟走出了那四方牢笼,渐渐的像是六姐了。 铁家也渐渐的有了生机,铁广的改变,对新生命的期待,让铁家不再如幕府陈钟,萧瑟而清冷。 *** *** 这一日,御林军副统领遣人至府中,说是有要务要与焰商讨,希望焰能进宫一趟;媚本不放心他挺着已八个月大的身子奔波;偏偏嫣然忽感腹中疼痛,媚无法相陪,于是遣了谷西谷北跟随照应。 待媚替嫣然看过后,发现是胎位不正,叮嘱以后要勤加走动,还教了他几个动作,要他每日都要做上一遍,这才回到房中,发现焰仍然未回。 正想着要不要去宫里看看,谷东进来了,“小姐,宫里送来这封信。” 媚展开一看,这是赵的笔迹,何事如此匆忙?焰还在宫中,而她不知赵发生何事,于是带着谷东谷南一起进宫。 *** *** 媚一进入奉天殿,赵便起身迎了上来,“你总算来了。” “姐姐,发生何事了?”媚见她神情间竟有几分慌乱,有些惊讶。赵的性情日渐内敛,能让她露出如此慌乱之色,必是重要之事。 “你看看这个。”赵递过一份奏折。 媚看她一眼,展开奏折,上书,先帝死因蹊跷,有人证可证明何人所害,等等。落款却是贤王赵擎。 “姐姐是否接了奏折就遣人送信给我?”媚问道。这奏折语述不祥,言辞闪烁,姐姐若非乍看之下乱了心神,又怎么没有察觉,这……怕是…… “正是……”赵回答道,看着媚了然的表情,再看看她手中的奏折,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圈套。” “恐怕是的……”媚淡笑道,此番所为,为的正是引出她来,她夜访鸾凤殿,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察觉?这招投石问路还真是高啊!而且…… “禀皇上,贤王、宰相携忠孝王与镇国将军求见,已在殿外候旨。”门外传来宫人的传话。 他怎么也来了?媚不由蹙了蹙眉。 赵看着媚,有些犹豫,要不要见? 媚见状,只是一笑,“姐姐就见见吧,不见怕是不会甘心。且听听她们说什么吧!” 赵此时心神大乱,见媚仍是这般淡定,心稍安了安,对门外道,“宣!” 不一会儿,四人进得殿中,欲行跪拜之礼时,赵抬手阻止了,“免了,不用多礼!”看了看焰的肚子,赵此时居然还有心情想到,焰若是跪出个什么万一,她可消受不了这丫头的怨怼,甚至还招来宫人搬来椅子,赐焰座。 而贤王和宰相自进得殿中,视线便一直落在站在皇帝身侧的媚身上,铁勇也是惊讶地望着媚,焰虽坐在椅中,目光却也是扫向媚,眼中隐隐含着担忧。 “不知四位觐见,有何事相商?” “启禀皇上,我四人求见却是为了奏折上所述之事。”贤王一开口便直奔主题,“臣已查得,当日先王并非死于宿疾,而是为人所害。” “不知皇姨如何得知?”赵想要避重就轻。 “臣有人证,亦有太医记录可作比对,若是不行,臣亦可请出圣如意,开启皇陵,再验先王尸身。” 赵不语,连圣如意都请出来了,她有什么话说,这圣如意是皇家圣物,圣如意一出,便是皇上也要屈膝,而本朝掌管圣如意之人,正是贤王,因此即便是先王也对她颇为忌惮,铁家能逃脱生天,也亏了她力保。 “臣此番所递奏折,只为试探皇上是否为人所制。还请皇上赎罪。”一番话,给了皇帝无限退路,却把所有矛头直指向媚。 媚却仍是站在那里,眉毛都没动一根。心里知道,这贤王与宰相既然是同忠孝王与焰一同觐见,怕是对铁家有维护之心,便也不甚担心。 焰的眼中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忧心,若她当真卷入此事,她此时只是一颗弃子,一颗不得不放的弃子,纵是铁家有万世功勋也保不下她啊! 自古帝王,为了帝位,小小一颗弃子,又岂会犹豫啊! 28、28 京城奉天殿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久久未曾有人出声,最后,赵深深看了媚一眼,终是缓缓开口,“朕从来……” “先王之死确是媚之所为,不知媚如此一说,贤王是否满意?”一直不曾出声的媚开口打断赵的话。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媚的身上,连贤王和宰相都惊讶不已,没有料到她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正常程序不是也要挣扎一下吗? “你……”贤王看着坦荡荡的媚,不由有些震惊,这人难道不知弑君是何罪么? “先王赵媛,我还真是不想称她为先王,撇开她是如何登基不谈,自她继位以来又做过什么?杀忠臣,欲抄斩铁家满门,若非你贤王与宰相力保,怕只剩满门忠魂了吧!纳秀男,她在位七年却六开宫门,自皇上接位至今,仍未能完全遣散,拆散民间多少鸳鸯,新增后宫多少冤魂?亲小人,她任由小人把持朝政,自己却纵情声色,荒淫无度,对得起天下百姓吗?这样的人,当是人人得尔……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媚缓缓地陈述。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站在媚面前的是右手握拳紧紧置于胸口的焰,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的身体微微战抖,紧握成拳的手指微微泛着青白,眼睛死死瞪着媚脸颊上微微的红印。 媚不语,只是转过头对上焰,死死望入那令她眷恋不已的深幽星眸,她眼中隐隐闪动的决绝吓到了焰。 他一把抓住媚的手臂,喃喃道,“不……”他的呼吸明显地乱了,手顺着媚的手臂下滑,猛地攥住媚的小臂,整个人僵硬地抖动着。 媚见他情况不对,立刻伸手接过他,让他靠在她的身上,连声问道,“焰,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焰只是死死地咬着唇,脸色苍白,额际也有冷汗冒出。 媚伸手去扣他的脉门,却听得赵的声音响起,“媚,你……你看将军的……” 媚顺着赵的目光,看向焰的身下,他的脚边缓缓有鲜红的颜色渐渐扩大。 “将军怕是要生了,陛下快宣太医。”宰相连忙喊道。 “宣太医,快!”赵忙吩咐殿外。 媚只是将焰抱起,直接放上那张宽大的软榻,撩开焰的袍子,手伸向他的亵裤,却被忠孝王一把拦住,“你要干什么?” 媚这才记起殿中还有他人,转头看向赵,还未开口,赵便抬手阻止,朗声道,“众卿随朕出去,这里交给媚卿就好。” 说罢,转身出去,忠孝王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媚,又看了看焰死死攥着她的手,转身与贤王宰相一同出去。 媚一把扯下焰的亵裤,看着他不停溢血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脉门,果然,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引动胎气,怕是要早产了,可是这般出血,等到孩子出世,他也会死于血崩。 她一抬头,看见焰死咬着的唇角有鲜血流下,不由俯身轻轻吻去他唇角的血,轻声道,“焰,放手,我要替你接生。” “别走……”焰的精神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恍惚,攥着她的手如铁钳一般,脑中只有她闪着决绝的凤眼。 “我不走,我会陪着你。”媚柔声安抚他,“焰,放手,我陪你迎接我们的宝宝。” “宝……宝……”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焰,缓缓松开了抓着媚的手。 媚拉开殿门,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抓住赵,急道,“把谷西和谷北找来,让谷东去取我的药箱,还有,我要血,你去多找些人来,交给谷东和谷西,还有,热水、布巾……” 赵反手抓住媚,轻轻地却坚定地摇了一下,“媚,镇定些!” 媚微微一怔,情绪渐渐沉淀下来,“谢谢姐姐,麻烦姐姐!”说完,旋身进入殿中。 *** *** 一番折腾后,赵与贤王、宰相、忠孝王还有一群太医站在奉天殿外,不用媚开口,赵不顾其他三人反对,执意将一干太医拦下,她知道,若是连媚都救不了,她们进去也无用。 心中暗暗焦急的赵没有注意到宰相与贤王交换的视线,她一颗心都放在了殿内,焰绝对不能有事,否则她真的不知那丫头会怎么样啊! 良久,“呜……”的一声,如猫叫一般的细细声音从殿中隐约传来,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谷东和谷北出来了。 “怎样了?”赵一个箭步上前问道,忠孝王也急急过来。 “启禀皇上,将军产下一位小公子。”谷西回话道。 “将军怎么样?”虽然心喜媚喜得麟儿,可赵最关心的却是焰的安危。 “将军安好,小姐说将军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要好生将养。” “那就好,那就好。”赵连声道。 忠孝王也终于放下提着的心,缓缓松了一口气。 一众太医却是想,本来就没她们什么事,这种事,请的应该是稳公吧,可看来却是那名女乐师亲自接生,真是闻所未闻,竟然有女子懂得接生的。 *** *** 崇政殿 赵高坐在凤椅之内,贤王、宰相和忠孝王站在一边,另一边却是脸色微倦的媚。 赵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贤王和宰相,朗声道,“皇姨,先王之事,朕并未受人之制,为的只是我大宋江山不落奸人之手。若是皇姨认为朕失德,只要皇姨找到更好的接替之人,朕可以退位,任凭皇姨发落就是。” 媚的凤眼对上赵执意相护的目光,心中竟激动起来,本是一时的起意,本是一时的利用,一路同行而来,竟然有了姐妹之谊,如今,她竟愿用这至尊至贵之位,来保全她。她明知道自己不会束手待毙,她明知道,只要自己旋身而去,这宫里怕没人拦得住她。可知她如她,知她放不下焰,知她放不下刚出世的麟儿,所以,她选择保全她,选择让她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 这样的情意,这样的姐妹,这样的她,自己怕是再也割舍不下了吧! 贤王与宰相,还有一旁的忠孝王听得这番话皆震惊不已,这个小小的乐师,竟然会让皇上宁愿舍弃皇位也要保全,千古帝王,又有谁会如此这般。 可要找到接替之人谈何容易,先王荒淫,陛下继位后,勤于政务,虽大权旁落,却知韬光养晦,种种细小之处,皆可看到陛下的用心,日后也必是一位仁德的君王。 方才奉天殿内外,皇上与这铁家媳妇的互动,二人看着眼中;淡定如焰将军亦会为此女失控至此,忠孝王似乎也有维护之心。 既然如此,妥协的,似乎只有她们了。 “皇上,”贤王上前奏到,“此罪不轻,若皇上执意相互,还有一法。” “皇姨请说!”赵言道,最多不过是失了这王位,她大不了赖着媚就是了,随她纵情山水也未尝不可啊,反正皇帝这活她也的确干得很累,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呢! “那方法便是,启出紫龙鞭。”贤王说道,除了媚,众人皆变了脸色。 紫龙鞭?什么玩意儿?媚暗忖,看着她们的脸色,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鞭?”赵问道。 “八鞭!” 贤王此话一出,宰相与忠孝王再也忍不住了,“贤王,可还有他法?” 贤王缓缓摇了摇头。 “好……” “还是我来吧!” 赵与媚同时开口,二人对望了一眼,媚坚定地开口,“还是我来吧!”听她们说也知道是体罚了,挨鞭子。她有混元功护体,怎么也比赵强吧。 赵只是皱紧眉头,知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她可知道那紫龙鞭的厉害?自有了这紫龙鞭以来,还没有人能挨过三鞭的。 *** *** 禁宛殿 媚脱了外袍,只着内衫,由忠孝王执鞭,贤王与宰相督刑。 赵坐在上首,看着媚自己走上前,伸手抓住两边刑柱的皮绳,自己绕在手上。 忠孝王扬起手中的紫龙鞭,正欲挥下…… “吱~”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白影闪了进来。 媚一回头,竟是一脸苍白的焰,他的身形明显不稳,她忙松了绳子,冲到他面前,吼道,“你不好好躺着,来这里做什么?” 焰抓住她的手臂撑住自己的身子,这禁宛殿不是谷西谷北能进来的,他是勉力撑着才走了进来,见到媚,心头一松,便有些撑不住了,顺着她的手劲靠入她的怀中,他看向的却是母亲手中的紫龙鞭。 紫龙鞭,那是上古之物,皇家之人若要袒护重罪之人,只要能挨过紫龙鞭,便是天大的罪也可赦免,却从未有人挨过三鞭。 如今虽是皇上袒护,却是她来受这鞭刑,八鞭,她这纤细的身子如何能够挨得过。 焰心中恨自己为何偏偏此刻身体如此不堪,否则依他练武之身,必可替她受此刑。 媚见他望着那鞭子,一向淡定的眼中竟有些自苦。不想他看她鞭刑,可她也知道这人倔起来,自己也拿他没办法,如今,他这样闯了进来,怕是不会轻易出去了。 于是,媚索性抱起他,向这殿中唯一的椅子走去。 赵已然起身,任媚将欲起身的焰压回椅中,索性开口道,“将军产后虚弱,朕赐座。” 一句话,焰终是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坐在椅中。 媚转身,给了赵一个眼神,见赵微微颔首,便走向刑柱…… 29、29 禁宛殿 媚伸手将皮绳绕了两圈抓住,道,“来吧!” 忠孝王扬鞭的手顿了顿,下一刻,鞭影一闪,“啪”得一声,媚的蓝衫上,血痕顿现! shit!媚痛得差点叫出来,赵她家祖宗哪里找来这种变态的鞭子,她怕打得不真实,只用了体内三成的混元功,可这鞭子的穿透力还真是变态,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微一运气,混元功运至背部。 而赵,却在忠孝王手中鞭子扬起时,便斜跨一步恰好挡住焰的视线。 可只是听到鞭子击打在媚身上的声音,焰心中一颤,那一鞭恍若抽在自己心上,置于膝上的手颤抖着无法成拳。 鞭子一次次挥起,一次次落下,不急也不慢。铁勇怕打的太急,那纤细的身子受不住,暗暗放慢了节奏。 媚却在心中□□,知道这力度已是手下留情了,她也只能维持到刚刚好承受这变态鞭子的程度,若是伤势过轻,赵也不好作保了,为了能够继续与焰这般相守,这刑她也认了。可是,可不可以给她个痛快?快一点啊! 当八鞭打完,铁勇握着紫龙鞭的手心早已汗湿,心下又惊又喜;贤王与宰相则自第四鞭挥下便已处于震惊之下;这个纤细的女乐师,竟然能够撑过八鞭,还能站立着,这,怎么可能? 媚忍着背后钻心的疼痛,缓缓松开缠在手上的皮绳,一圈圈青紫的勒痕在她白皙修上的手掌间显得分外刺眼;身后的蓝衫破烂,血痕交错。 媚只是缓缓放下手臂,每动一下都会扯痛背后的伤口,shit!她又想骂人了,她还从没这么惨过,就是被爹地丢去做魔鬼地狱式雇佣兵训练也没这么惨! 她一转身,恰好迎上匆匆走到她身边,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扶着她的赵。对着她痛惜又满含歉意的眼,媚扯出一抹笑,却看见坐在椅中呆呆望着自己指尖的焰,不由敛了笑,微蹙眉,他怎么了?一点也不像他啊! 媚心中一急,忘了疼痛,笔直向焰走去,蹲在他的身前,仰头对上他黝黑的眼眸,那里无底幽深,盈满了空洞与无助,他,到底怎么了? 媚伸手轻轻握上他苍白透明而冰冷战抖着的手指,她手上的暖意似乎震动了他,眼中渐渐有了焦距,他的眼中渐渐印入了她仰望着他的容颜。 “媚” 他的唇微动,这一声,温软如绵,轻柔似雪。 “是我。”媚握着他手指的手微微用劲,声音同样轻柔,怕惊扰了他,这样的焰太过反常。 焰蓦地回了神,结束了,都结束了,她,还好好的?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媚,没事,她没事,他的脑中只有这么一句话。 方才,只凭着自己意志强撑着的身子随着这么一句话渐渐软了下来。 他还记得产前腹痛时,她在他耳边的温柔安慰,他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生产时,她坚定的命令着,却让他无比安心;他的身体跟随着她的命令,他的意识却一直围绕着她的存在;直到听到她喜悦的清亮嗓音,“焰,是个儿子,我们的儿子。”是啊!我们的儿子,伴着那喜悦而熟悉的声音,气力耗尽的他,意识渐渐沉入黑甜梦乡。 清醒了,第一眼没有看见她,执意要找到她。谷西谷北只能无奈地扶他来到禁宛殿。 竟然是禁宛殿,贤王真的启了紫龙鞭?那么…… 当他独自一人,拼尽所有力气,勉力踏入殿中,入眼的却是她立在刑柱间的身影。那时,他唯一能想到是,那么纤细的她如何能挨得起那紫龙鞭? 当紫龙鞭扬起,皇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却无法遮掩他的耳朵,那一声声的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落在她身上时的闷响,一鞭一鞭,鞭鞭都鞭笞在他的心上,那蔓延在胸间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即便当年孤军深入,腹背受敌,万般险境,他都不曾如此恐惧过,不曾,如此,无助过。 不敢去想,她会如何,不敢哦…… 可,她在他的眼前,她没事,没事…… 媚见焰看清她后,眼神渐渐涣散,本僵直坐在椅上的身体渐渐下滑,便早已忘了自己背后的鞭伤,伸手接住滑倒在自己怀中的焰,下意识的把上了他的脉。 媚震惊而心疼地看着怀中的焰,他的意志力简直强到可怕的地步,这么虚弱的身子,血气不足,别说走了,怕是连起身都不太可能,他却自己从殿外进来,还能撑到现在。他,竟这般在乎自己了吗? 媚此刻已分辨不出心里充斥的是喜悦还是心疼!这男人总能轻易的搅乱她的心。 *** *** 媚爬在床上,脸偏向着内侧,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躺在她身侧的焰的侧脸,早已熟悉的容颜,她仍是百看不厌,这样养伤的方式,其实还不赖嘛!她抿唇偷笑。 昨日,赵将她们安置在后宫空置的宫中养伤,焰醒来后一反常态,虽不发一言,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他自在大殿中打了她一巴掌后,一直都很反常,是为了她吗?若是她搅乱了他的心,那么她很高兴啊! 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媚将头转了过来,看见赵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睡了?”赵轻声问道,她也算是服了这位镇国将军了,那样的身体居然还能从奉天殿走到禁宛殿,强撑到鞭刑结束;不过现下趴着的这位也是怪物,挨了八下紫龙鞭,居然还能将人抱到这里;反正她算是明白了,这两个人都不一般,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嗯。”媚轻声应了一声。 “你的伤?”赵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紫龙鞭是上古神物。 “哼!”说起这个,媚就有火,“你家祖宗真变态,哪里找来这种东西,还专门用来修理自己的子孙,也不怕把自己子孙都打残了,会绝后。好在是我,要是你,不用第三鞭,就准备改朝换代吧。” 赵嘴角抽搐,她就那么没用?这丫头不会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强悍吧? “那个……”赵摸摸鼻子,看了看里面睡在媚身侧的焰,欲言又止。 “说吧,没事,他刚喝了药,睡得沉,小声些就好了。”媚知道她的意思。 “妹妹你在大殿中对贤王说的那番话,虽然慷慨激昂,字字在理。可是并不是你的真心吧?”赵知道她会那么做的真正理由,而那个理由如今正躺在她的身边。“你就没想过告诉他真相?” 媚沉默地趴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上赵调侃的神情。 而赵却被她认真的神情震住,她还从没见过她这么郑重的表情。 “姐姐,”媚认真道,“这次算是妹妹求你,这件事,就这么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你……”她这么说,赵又怎会不懂,依焰这般忠君义胆的人,一旦知道真相,会不会感动她不知道,但是,一定会将责任揽在己身,自责不休啊! 可她这片为他的心思,连赵都不能不感动啊!有几个女子能为男人做到这个地步。 “好,我答应你。”赵点头。 媚一得到她的承诺,神情一松,那懒洋洋地劲儿就又上来了,“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贤王她们会知道此事?还连人证都有了。” “你的意思是?幕后有人?”赵也颇觉奇怪,依媚的身手又怎会被人察觉,“会是薛家吗?” “不会。”媚摇摇头,她们被她看看得牢牢的,薛府飞出只蚊子她都知道。 “那,会是什么人?”赵困惑了,这种看不见的敌人最是棘手啊! “呵呵。”媚却笑了,“是什么人,姐姐倒是暂时不用担心,那人的目的估计是要引出我。偏偏这回,贤王和宰相有心维护铁家,才会私下觐见,一场风波,因为这一顿鞭刑就消弭了。否则……” “你是说,风雨欲来?”赵恍然顿悟,若是这事在朝堂之上被揭露,引起的可能是举国内乱,毕竟,那里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薛家。 “是啊!我得到回报,金人大统领已是弥留之际了。”媚叹了口气,她也要好好把焰产后虚弱的身子尽快养好,一旦开战,这个人绝对会第一个上战场。 “那么,”赵看了看沉睡的焰,“我要尽快让他重回军营了。” “对了,我家那个六姐也出关了。”媚提醒了赵一句,她怎么也不放心让焰独自一人对付薛家那两对贼母女。 “铁广?”她不是一心礼佛,誓不提枪了吗?瞄了一眼闭眼趴着的媚,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了。 赵自是颔首,多一个人可以用,她求之不得,管她为什么会出关。 媚突然睁开眼睛,出声问道,“谷东,什么事?” 她的话音刚落,赵便看见谷东身形极快地来到床前,这丫头的手下也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啊! “小姐,小公子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30、30 “你说什么?”媚的声音瞬间高扬,不顾背后的伤,猛地坐起身,却被赵按住。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因为媚高扬的声音而微微皱眉的焰。 “说清楚。”赵沉声道,那么多太医守在那里,会有什么事? “太医说,小公子因早产,身子太虚,又无法用药,只怕会……”谷东顿住。 “如何?”赵的脸也沉了下来。 “只怕会夭折。”谷东一气说出。 赵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媚。 媚却是察觉到了焰的变化,他,醒了,因为他抓住了她的手,眼皮颤抖,想必是无法睁开吧。 媚声音低沉,说道,“谷东,去把小公子抱来。” 谷东遵命离去。 “焰,”媚在焰的耳边唤道,他想必是被她的声音惊到,又听到了谷东的话,才会如此激动吧!那药她可是下足了分量,就是为了让他能好好睡一觉,现在怕是很难醒吧? 可是,焰的眼睛却蓦然睁开,一转,对上媚的凤眼,握着她的手也微微用力,唇微颤着,道,“宝宝……” “没事,”媚反手握紧他的,“有我在,宝宝一定不会有事。”这人,又用他那强悍的意志来对抗药性了,唉! 焰不语,只是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没一会儿,谷东便抱着宝宝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虑的忠孝王铁勇和闻讯进宫的王君,谷南三人随后而至。 媚伸手接过宝宝,放在床上,给他把脉,又解开衣裳,细细地听着他的胸腔,微微沉吟后,让谷东拿来纸笔,写下药房。 “按这方子抓药,煮水端来,替小公子泡浴。”媚吩咐着,把药房递给谷东,自己则抓住儿子小小的手,试着输入些微的混元功,毕竟这功力霸道,不知儿子受不受的起,她也只敢一点点的渗入,不敢急进。 众人只见她撑着手肘趴在床上,宝宝放在她的双臂之间,她执起婴孩的一只小手,一动不动,不知她在做什么,可她肃穆的神情却让人不敢打扰。 焰也只是静静地躺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死灰般的小脸。 片刻后,宝宝的脸色渐渐好转,虽谈不上红润,却不再是死灰的青白色了,呼吸也渐渐可闻。 媚却是一头的冷汗,心中渐定,耳闻着儿子细微低弱的呼吸声,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眼眶微热,这,是她的儿子!心中似有什么在涌动。 爹地、妈咪,你们想不到我也做妈咪了吧?这种奇怪的涌动就是母爱吗?血缘真的是很奇妙啊!并不喜爱小孩的她,竟然会觉得眼前的小东西异常的美丽。 俯身,轻轻地亲亲儿子冰冷的小脸,媚柔柔地笑了,这是,她的儿子。 其他人无法看见媚脸上的神情,焰则侧卧在她的身边,看得一清二楚,他美丽的妻主,修长的手执着儿子小小的手,唇边绽放着极柔极暖的笑花,眼光柔和温暖,她的身上仿若也晕出柔和的光圈,将她和儿子都围绕在那方温暖的天地。这副画面牢牢地刻画在焰的脑海中,不管多少年过去都不曾模糊,终其一生也不曾忘记。 *** *** 谷东四人将浴水备妥,抬进房来。 媚让她们将水盆放在床边,自己在谷东的帮助下坐起,小心地一手托着宝宝放在浴盆中,轻轻的用药水浸泡着他瘦小的身体,另一只手放置在盆中,暗运混元功,保持药水的温度,以便药性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众人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大一小,时间静静流逝。 当媚终于将宝宝抱出,接过谷西递来的棉布,细细擦干小小的身体,用襁褓包好儿子,放在焰身边。 待谷西谷北将东西收拾干净,众人围了过来,惊讶不已。 被太医宣布会夭折的宝宝,如今脸色微红,呼吸顺畅,闭着眼,沉沉地睡着。 铁勇眼光纠结地看着趴在床上,凝视着焰与他怀中婴孩的女子,这个她一直不甚满意的媳妇。长的纤细美丽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一无是处只会弹琴弄曲的小乐师,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幸福,铁家的血脉,加上皇上赐婚,她根本不会将在她看来出色英武的儿子许给她。 她唯一值得她嘉许的是,这媳妇从不曾畏惧过她,就连自己的儿女都没有敢这般对抗她的。 可这两日里发生的事让她震惊不断,先王竟是死于她之手,而她竟敢当着贤王和宰相振振有词地陈述先王的过失;贤王和宰相拉了她一同觐见是为了维护她铁家,却恰巧碰见进宫议事的焰,一听之下竟坚持一同面圣;可大殿之上,皇上竟愿舍了王位也要保住她;禁宛殿中,纤细柔弱如她,竟可生生承受了八下紫龙鞭;如今更是妙手回春,救回了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小外孙;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小的乐师?怎么可能只甘愿做个小小的乐师? 终于放心的众人静静退出了房中,将这一片天地还给床上共经患难才得相聚的一家三口。 *** *** 房中,媚与焰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躺在她们之间的宝宝,媚缓缓伸手握住焰,她最最重要的人啊,如今,都躺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只是这样,她便已满足,便无所求了。 焰只是紧紧地任她握着,这两日里发生的事也同样震撼着他,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让皇上为了她连皇位也可舍去?为何她生生受了紫龙鞭却只是皮开肉绽而无内伤?为何她只是让他替她上药,不用太医奉上的皇家最好的金疮药?为何那药香竟如此熟悉?为何当她说出有她宝宝一定没事时,他的一颗心便落了地? 他有想过,她会过血,那八年前救他的人会是她吗?可八年前的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而那贾神医却是个年轻的女子;他有想过,她会是三年来在薛府助他,后来救了他的白衣公子,可这世间怎会有女子扮作男子,若真是她,又为何不让他知晓? 焰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没有答案。 “焰,”他身侧的媚轻声唤他。 “嗯?”焰看向她,不论如何,他知道,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她,有了这个年纪小小却无比可靠的小妻主。 “为了宝宝,你恐怕要亲自哺乳。”媚想着好像妈咪说过,就是因为妈咪坚持亲自哺乳,才把她养得头儿壮壮,才经得起爹地的野蛮摧残,儿子的身体这么弱,不妨试试。 “嗯,”焰脸微红,轻应了一声,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会不会……因为是……儿子……” 媚见他犹犹豫豫地半天,吞吞吐吐的吐出这么几个词,便懂了他的心思,不由笑了,“只要是你生的,男女我都喜欢。”她顿住,转眼温柔地看着儿子,道,“更何况,我很喜欢儿子。” “嗯。”焰不再言语,两人只是这么一左一右面对面侧身躺着,一同看着儿子微微泛红的睡颜。 *** *** 赵不得不再次感叹媚的怪异体质,那样的鞭伤,五日后便已结疤,她已行动如常了。 于是,便带着焰和自己的儿子回府了,走之前还跟她替自己和焰多告了三个月的假,说是要帮焰坐月子,给儿子养身子,顺便说了一句,要是要用人,她家六姐可以随便拿去用。 赵应允下,还附送珍贵药材一车,毕竟焰早产是因为自己一时鲁钝,中了贤王她们的计。 唉!她越来越觉得做皇帝不如做个乐师,她又能找谁去告假? *** *** 媚自从回到府中便围着焰和儿子团团转,替焰和儿子补身。更是跟着爹爹学着如何带孩子,换尿布、拍奶嗝、把尿……自己没事也时不时给儿子药浴,替他强身。 她给儿子开的那剂药方早已被太医搜罗去了,还不时来请教过血之法,她索性打发了谷西和谷北前去,反正之前她有教过他们,于是,那些太医们也只得接受这两名男子的指导了。 这些日子,焰只需躺在床上进补,给儿子哺乳,其他的媚都一手包下,所有与焰和儿子有关的事,媚都不会假手他人。 她甚至跑去跟姐夫们学做绣活,焰自幼舞枪弄棒的,这些男儿家的事只是不会,好在媚天资聪颖,不用学到十指皆洞的地步,便已做出一件差强人意的小衣服,就算被铁月嘲笑,仍是开开心心的给儿子穿上了,好在她做衣服的衣料与焰的相同,不会伤了儿子嫩嫩的肌肤。 铁勇和铁广看着她的这些作为频频摇头,她根本就不像个女子,还一天扎在男人堆里,学些男人家的事情。 让铁勇欣慰的是,皇上一道圣旨招铁广回朝,赐封平北元帅,掌管驻京的所有兵马。 可王君和众家姐夫却是越加喜爱媚了,觉得焰真是嫁了个好妻主,这么会疼人,还这么招人喜欢,便也跟她学些烹饪的方法,学着抚琴弄曲,平淡的生活倒也多了几分乐趣。 媚更是无私奉献大堆的美容秘方,焰的屋内也时时都能传出众家男儿的欢声笑语,让焰也觉得家中渐渐有了以往的欢笑。 儿子满月前,媚进了趟宫,没多久就捧着讨来的圣旨回了府。 勇惊异,焰看了圣旨却是湿了眼眶,圣旨曰,赐镇国将军之子铁姓,铁家男儿自此皆可冠铁姓,另,乐师媚,因入赘铁家,赐以铁姓。 于是,媚自此便叫做铁媚了。 这样的圣旨在这男子无姓的朝代是极为崇高的恩赐,铁月更是嘤嘤啼哭,泣声不断,他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姓铁了。 铁媚则对着这一屋子哭啼啼的男子无可奈何,没想到连一向内敛的焰也红了眼,泪盈盈,不由想着干脆让赵改改这不人道的教条,这姓居然还要用赐的,这是基本人权好不好! 于是,满月时,皇上赐了铁姓,忠孝王起了名,为珞,儿子从此名为铁珞,铁媚则叫他,珞珞。 31、31 这一日,焰已能出房门了,坐在院子里树下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媚陪坐在一旁,怀里抱着刚刚吃饱的小珞珞,轻轻地让他趴在她的肩头,一手拍抚着他的背心,直到他打出奶嗝,才小心将他抱在怀中,见他微微将头蹭向铁媚的怀中,舒服地闭起眼睛,呼呼地睡了。 自始至终,焰不发一言地看着这对母子,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儿子,她的动作很温柔,眼光柔和,对儿子更是耐性十足,如今,儿子只是黏着她,只要她抱,要不是饿了,绝不会向他伸手。 儿子身上的所有衣物皆是出自她手,越做越精致了。 这些明明都应该是他做的,可她却只让自己好好养身,说是自会有事等着他去做,这些便交给她好了。 其实焰知道,若是换了他来做,必定没有她做的这般细致,也必定没有她做的这般好。 而且,她居然请皇上赐了铁姓,自此姓铁,为何?为何她做的事都与这世间的女子不同?又为何她选的人偏偏会是他? “媚,”焰唤她。 “嗯?”媚抬头看着他,他的脸色好多了,虽然怎么补都不长肉,可身体却渐渐强健起来。 “你有姓吗?”焰问道,难道她不介意她家没有血脉承继? 媚轻拍着儿子的手停了一下,心想,这世别说姓了,她连爹妈都没见过,至于前世,她爹地是意大利黑手党教父,姓卡斯特拉诺,估计这姓在这里是不能用的;她那个妈咪倒是有中国姓,却是姓胡,那能用吗?胡媚?狐媚?打死她也不会用。 于是,她耸耸肩道:“没有,我是孤儿。” 焰这才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小巷内,缩在墙角边的小小身影,心,竟然有些微微地缩痛。再看看她似乎并不介怀,便也不再计较了。 看着斑驳光影下的那对母子,焰的心平静而甜蜜,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做爹爹的一天。 *** *** 转眼已近年关,家家户户准备迎新年了。 媚却趁着焰陪着儿子午睡的时间,躲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膳食。想当年,她那个疼妻若命的爹地,为了妈咪那张刁嘴,特意抓她一起去上中华烹饪课程,爹地没学会,倒是把她给培养出来了。 媚将鲫鱼刮鳞去鳃,取出内脏,洗净,放好,又将猪肉切好,放置一旁,做个砂锅鲫鱼,是促进乳汁的;再炖上一小锅荔枝山药莲米粥,焰产后的胃口并不是很好,她总是想办法做些合他口味的菜,一样吃一点也好;要不,再包点虾肉水饺好了,记得上次做,焰好像吃了几个。 然后给珞珞准备些番茄汁,焰的乳汁并不多,所以她也常弄些适合婴儿吃的东西,让珞珞可以营养全面,至于晚餐就给珞珞熬他最喜欢的小米蛋奶粥。 准备的差不多了,媚举手升懒腰,却听得铁月高叫着冲进院子,“小舅舅,小舅舅……” 媚连忙出门挡住这只小火车头,还没开口,屋里就传来珞珞的哭声。 媚瞪了缩着肩的铁月一眼,转身进房,见焰正坐在床上,头发披散,衣服凌乱,手忙脚乱地哄着宝宝,一见她进来,便望过来,眼中闪着求助之意。 媚觉得好笑,他一个堂堂镇国将军,统领大军时,威风凛凛的,一碰到儿子就完全没辙。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倒是多了份慵懒,颇有几分性感,察觉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立刻敛了心神,上前接过珞珞,抱在怀里轻哄着。 珞珞一到她怀里,立刻不哭了,只是微微抽泣着,像是在控诉打断他睡眠的人,媚瞪着跟进来的铁月,道,“说吧,有什么事?叫成这样,打扰你小舅舅和珞珞午睡。” 铁月缩缩肩,明明这个小舅母只比她大一岁,可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老是像个小孩子,看看正在整理衣衫,梳理头发的小舅舅,小声道,“姐姐要回来了。” 焰梳理头发的手顿住了,“姐姐?你是说,铁鸾?” “嗯”铁月兴奋的点头,立刻忘了方才做错的事,“刚刚婆婆收到信,说是下午就会到,这会儿大家都在大厅了,就差小舅舅你们了。” 铁鸾?就是那个失了踪的外甥女?媚抱着珞珞想着,据暗卫说,她是在她爹病的时候跑去山里打猎,就此失踪了吧!那时前来禀报的暗卫还因自己失职,自请处罚来着,让她给赶回去了,又不是故意的,她没事罚她干嘛!有空养伤,不如去给她找人,可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也找不到。 *** *** 铁家大厅内,众人围坐,等着即将归来的铁鸾。 媚抱着珞珞,喂着中午做好的番茄汁,喂一口,就替他擦擦嘴,接着再喂;一口一口的,异常的有耐心。 媚本是要将碗放在桌上的,可焰却执意要坐在旁边替她端着,他可以做的事已经很少了,她便作罢,由着他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让王君和众家姐夫看了,抿着嘴直笑,自从焰成亲后,铁府真是喜事连连啊! “回来了,回来了,”不用看,媚就知道是铁月那个冒失鬼,果然,铁月提着裙摆,毫无淑男气质地跑了进来,一见王君瞪着他的眼,忙将裙摆放下,站好,乖乖地说,“姐姐回来了。” 那样子看得媚毫不客气,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焰也抿着唇笑了,众家姐夫更是偷笑不已。 铁月大眼儿一翻,恼怒地瞪了铁媚一眼,又哀怨地看着焰和众家姑父,他们都跟着小舅母学坏了。 “婆婆、爷爷、母亲。”一个人影冲进厅中,跪在坐在正中的忠孝王妇夫面前,声如洪钟。 四人还没来得及泪眼婆娑地的开始叙旧,这边的珞珞却被这如雷般的声音吓到,呛了一口,就秀气地哇哇哭了起来,边咳边哭。 媚忙将小调羹递给铁焰,将珞珞竖起,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连连,“不哭哦,珞珞不哭,乖啊!” 媚站起身,对着众人说了句,“你们聊,我带珞珞去花园走走。”便抱着珞珞出去了,那温声软语的轻哄一直断断续续地传进来,直到消失。 铁鸾惊讶地一直目送他们出去,他是谁?母亲新娶的夫侍么?刚才她冲的太急,眼中只有厅中的婆婆她们,却不曾注意其他人。 “他,是谁?”铁鸾问向站在门边的铁月。 “她?”铁月才意识到姐姐问的是抱着珞珞出去的媚,答道,“她就是小舅母啦!” “小……舅母?”铁鸾的嘴不由微张着看着铁焰,那个,是个,女人?那么纤细的人,是,女人?女人怎么能美成那样? *** *** 媚抱着珞珞在花园里转着,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儿子小小的脸枕在她的肩窝里,睡得香甜,呼吸柔柔的抚在她的肌肤上。 媚不自禁蹭了蹭儿子嫩嫩地小脸,珞珞的胆子很小,很容易就会被吓到;而且才这么大点就开始认人,在她怀里又乖得像只小猫,真是不知道这粘人的性子像谁。 铁焰寻来时就见媚抱着已经睡熟的珞珞哼着小曲,不由摇了摇头,她简直把这个儿子宠上了天,只要珞珞一哭,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怕也会想着法的摘下来吧! “焰。”媚看见立在鹅卵石路上的铁焰,轻唤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 “哦,爹爹和姐夫们去帮铁鸾一家安置住的院子,我便来寻你们了。”铁焰走到媚的身边,两人一同走进亭子里坐下。 媚将珞珞横抱在怀中,轻轻放进外袍里,让他睡的更暖些,然后才小声地问着铁焰,“哦?她成亲了?” “是啊,说是那时跌落山崖,被小满救起,却没了记忆,后来就成了亲,有了靖儿;两个月前,铁鸾去山中打猎时不小心撞到头,记忆恢复后便马上打听铁家的消息,然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回京了。”铁焰三言两语把方才铁鸾在厅中讲的故事概括完毕,精简干练,人物、姓名、时间、经过,一样也没落下。 媚心想,虽说这故事是老套了些,可焰还真是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这要是换成铁月来讲,必定眉飞色舞、惊险重重、情意绵绵的,想着不由轻轻地笑了。 铁焰狐疑地看着轻笑的媚,这故事很好笑吗?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 铁焰俯身看看她怀中睡得香甜的儿子,问道,“你怎么就这么抱了珞珞出来了?” “不出来,难道任由珞珞在里面哭么?”媚好笑,他那个外甥女,一看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性格,继续留在那里,就她那大嗓门,珞珞准保哭个没完,她们叙不成旧没关系,可珞珞这么哭法,她会心疼。 “都是你宠的,一哭就这么抱着哄。”铁焰其实也知道,珞珞早产,身子虚,是媚千方百计地保住了儿子,心疼他一出世就受了这些苦,所以媚会这么疼他。 “我的儿子,我不宠,谁宠?”媚挑眉。 看她那副有儿万事足的样子,铁焰笑了,那样年轻的面孔,硬要做出那般老成的表情,她,竟也是可爱的。 33、33 刚过完大年初三,满朝文武都知道铁府王君的寿宴了。 铁焰不知媚跟母亲是如何说的,只知道她踏出书房,对他展颜一笑,道,“我们开始准备寿宴吧!” 于是,铁府上上下下为了王君的寿宴忙了起来。 其实,媚只是跟铁勇说,“我们想替爹爹办寿宴,焰说一定要母亲你首肯,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铁勇要怎么说?说不行,就是拦着她们尽孝心,除了同意之外,她也别无选择。更何况,她从她的口气中可没听到什么“意下如何”,只听到了“举办寿宴”。她也早已学会不去和她计较,这个媳妇的眼中怕是只有自己的儿子吧。 *** *** 贤王和宰相只是在邀请之列,一些奉旨回京探亲的武将也受到邀请。 至于其他官员们,她们的夫君们不知从何处得知,媚会在寿宴上献艺,便个个催了妻主们来要请帖。 一时间,铁府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 *** 媚倒是列出寿宴的大致程序,其他的便都交给各位姐夫了。 自己则带着铁月和那个不知为何,总是喜欢黏着着她的铁靖,趁着铁焰陪着珞珞午睡的空档,去了戏班。 一番交流下来,媚发现这戏剧与京剧几近相同,只是妆容、身段和唱腔远不如她那时代来的精致,不过有些曲目倒是不径相同,心中于是有了计较。 自那日起,媚便带了铁月和谷西谷北关进了院中,谢绝一应人等,开始练习。只……除了珞珞。 他实在是太过黏她了,又不能总是哄他睡,于是,媚便让铁焰带了他在一旁看着她们练习。 看着媚她们练习的珞珞,即不哭,也不闹,却是笑嘻嘻的瞪着眼,看得手舞足蹈。 *** *** 这一日,铁府大门敞开,门前车马不息。 远处一顶青衣素轿缓缓而来,待得轿子停在铁府门口,一人掀轿帘,一人执扇步出轿外,衣衫朴素却不失贵气。 铁广一望之下,大吃一惊,忙拉了铁鸾下跪迎驾。 来的不是别人,那掀轿帘之人,是燕王赵勋,执扇之人,正是当今女皇赵。 这满朝上下文武百官,大半都接了铁府的请帖,赵心中不快,她才不管那些官员如何受到邀请,可这丫头的日子过的这么悠闲,她多少都助益匪浅。 没有给请帖给皇姨赵勋,可怎么连她的都没有。那个铁珞自打宫中见了那么一面,便不曾见过,她竟然很挂念,就是自己的儿女,她也不曾这般挂怀。 哼,没关系,皇帝的特权就是可以随时微服至臣子家私访,没有请帖也会接驾不是,你这丫头,道是你不请,她便不能来么! 赵抖抖袖,让她们平身,道,“朕知今日是忠孝王君寿辰,特地前来祝贺!” “不敢劳动圣驾,臣迎驾来迟,往皇上恕罪!”闻讯匆匆赶来的忠孝王和王君,出了府门迎驾。 “不用跪了!”赵拦住她们,“朕此次微服前来,还望忠孝王不要怪朕不请自来啊!” “臣不敢。”忠孝王不知小小的寿宴竟能引得皇帝驾临,百官朝贺。 赵随着忠孝王进入府内,接受厅中宾客跪拜后,闻知媚正在后院准备贺礼,便让忠孝王妇夫自去迎客,让铁鸾带着去见媚。 *** *** 抱着珞珞的媚一见赵,不由白眼一翻,她来干什么啊?还嫌不够热闹嘛?就连铁焰都被抓到前厅待客了。 铁鸾瞪大了眼,这女人竟然对皇上翻白眼,母亲对这女人的评价也甚好,可这么些日子以来,她除了看见她围着小舅舅,就是终日陪着小表弟珞珞,下下厨,陪着铁府的男人们聊聊天,其他啥正事也没见她做过。 听说她是宫廷第一乐师,可,那是女人做的事吗?女子当思精忠报国,死而后已;她这般懒散不求上进的女子,小舅舅看上她什么了? 媚知道这铁鸾一直看她不顺眼,好在这种目光铁月曾经让她好好领略过,如今可以完全无视。 “你来干什么?”不管铁鸾瞪得更大的眼,媚与赵一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一同逗着媚怀里珞珞,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我没事不能来么?”赵说起来有气,“怎么请了那么多人,偏偏没我的份儿?” “我哪知道怎么会这么多人,焰只是想办个小小的寿宴而已。” “小小的?”赵想着外面那么些人,这样叫小小的?转念一想,邪邪笑道,“你这么聪明,猜猜何人与朕同来?” 媚只微一怔愣,立刻坐起身,瞪着她道,“你带她来干什么?”这会跟她前来,又没在邀请行列的,除了那个奉旨回京,阖府团圆的燕王,还有哪个? 赵见她一下便猜出,甚觉无味,这丫头的脑子什么造的?这么会转。这么一个七窍玲珑的人,怎么就卡在情之一字? “皇姨要跟,我难道不给?”赵伸手自仍未回神的媚手中接过珞珞,还没抱稳,小人儿“哇!”的一声便不给面子的开哭了。 媚一回神,忙自她手中抱回儿子哄着,正待再责备几句,却见铁焰自门外匆匆而入,燕王紧随其后。 “珞珞怎么了?”听见珞珞的哭声,铁焰竟然连赵都没看见,直接冲至媚身边。 “没事,被吓着了。”媚不在意的说着,眼角瞄了一眼燕王,那人一双眼只是盯着铁焰。 媚心中冷哼,却也不好计较,索性瞪了一眼正瞪着她的赵,她有那么吓人吗?才抱一下就哭。 “臣叩见皇上。”铁焰这才看见赵,撩袍下跪。 “平身吧!”赵的声音有些郁闷。 铁焰上前接过珞珞,对着媚道,“前面宾客已来的差不多,你也要去准备了,珞珞就给我吧。” “好,”媚接着对赵道,“你也去前面吧,我没空陪你了。” 赵耸耸肩,反正她也是想来看看她又搞什么花样,不知她又会带来什么惊喜,她在宫里,日子实在是无聊的闷啊! *** *** 铁月与谷西谷北早已装扮完毕,现下正站在媚的身前,看着她手中眉笔翻飞,□□飘扬,素手轻挪;描粉黛,绘双眸,点绛唇;着妆后的媚让三人目瞪口呆,这样的妆容,他们从未见过。 待得铁月替她挽起发髻,簪上珠钗,换上戏服,三人再次看直了眼,即使身为男子,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美丽。 *** *** 因为今日宾客远远超过了铁府预定的人数,大厅中容不下,于是将宴席摆在了偌大的练武场。 赵、燕王与忠孝王妇夫居于主位,下面在座的官员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个个都携带了夫郎,人数甚为可观。 赵特赐铁焰带着铁珞一同居于主座,虽然不能抱,可逗逗这个小家伙也好。 燕王赵勋却是看着因为抱着儿子而神情柔和的铁焰,无法移开痴恋的目光,赵就不得不佩服这位镇国将军的不解风情了,他那自若的表情显是根本不懂皇姨的心啊! 这样的人,那丫头却算计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她为了他所做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中,皇姨再心有不甘,怕是也及不上啊!如此轻狂的女子,天下间这么一个便已足以啊! 正思量间,台上锣鼓声响起,一道粉绿身影,手执折扇,水袖翻飞,翩然而至,全场霎时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呆呆看着台上俏丽当场的人,久久不能言语。 赵长年征战,何曾见过如此妆容,如此衣着,这丫头的花样还真是值得期待啊,这次的震惊绝不属于那日大殿之上的妖艳啊! 燕王赵勋心中复杂无比,这女子怎么每次出场都会让人这般惊艳,回望铁焰,自他平日里沉静的眸中竟也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如同那日大殿之中,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 铁焰平日里见她们拍戏,本以为早已熟知于心,可如今那立于台上,翩翩飞舞的美丽女子,仿若随时会乘风归去一般。 铁鸾却是盯着台上之人,无奈摇头,这样的人,真是投错了胎,她若身为男子,必是一倾国祸水。 唯一不受影响,兴致勃勃,摇手欢迎的只有坐在铁焰膝头,对着台上之人“咿咿呀呀”的小珞珞了。 34、34 这一场寿宴让许多人至今都久久无法忘怀。 女人们为了这世间竟有如此佳人,倾城风华,绝代姿容,却遗憾生为女儿之身。 男人们为了这世间竟有如此良人,丝竹罗衣,胭脂水袖,只为,博君一笑。 *** *** 那一日 台上那粉绿的婀娜身姿。 小如意头上翡翠珠饰,璀璨而精致;脑后发髻高梳,珠钗满坠,星罗密布;耳际翡翠耳坠微微摇曳,耳后两簇发辫拉在胸前,直至膝下;脸颊边两缕黑发贴鬓,更加衬得脸如新月,秀丽绝伦。 眉如远山,淡扫轻描;凤眼挑高,眼若星瞳,流转间顾盼生姿;双颊桃晕朵朵,妩媚动人;这样精致的妆容,这样细腻的描画,如此女子世间只得第一人。 粉色花帔,淡绿连襟,鹅黄百褶裙,脚蹬淡粉流苏绣鞋;花帔之上花团锦簇,绣样精美;华贵而不失清丽。 但见她立于台间,指若兰花,折扇在指间缓缓开启,眼帘缓缓抬起,眼儿一转,妩媚生姿。 这妆容,这服饰,这身姿,正是这些日子来府内议论的戏曲装扮;却更加精美,美轮美奂。 这正是媚今日要唱的《贵君醉酒》,是她改编自她曾学过的《贵妃醉酒》,王君爹爹终日在府中,只是听铁月学唱,满面向往之色,她便索性圆了他的念想。 这首饰,这衣物,都是她绘了样子,交给谷东三日内置办的,不管在何处,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至理名言。 这出戏讲的是,贵君与女皇相约百花亭,共饮花间,熟知贵君久候不见,闻报方知女皇已幸他君,顿时妒意丛生,心生怨恨,万般情怀,无处排遣,借酒消愁;谁知,酒入愁肠,三杯即醉,春情顿炽,情不自禁;忘其所以,放浪形骸,醉卧花荫深处。 媚踩着碎步,身段婀娜,唱腔圆正,举手投足庄重却隐含哀怨,三次衔杯下腰,一次衔杯,故作矜持,双手掐腰,鹞子翻身;二次衔杯,双手背袖,欲饮还尽;三次衔杯,酒意阑珊,媚眼如丝,一饮而尽。 那样柔软灵活的身段,让王君与众家夫郎们,不禁拍掌叫好。 醉态酣然的媚搭着铁月扮演的小宫侍观赏花园中盛开的花朵,做了一个醉后闻花的“卧鱼”身段,只见她右腿弯曲,脚板朝上,左脚向前迈一步;双腿缓缓弯曲,下蹲成盘卧状;以臂部和右腿着地,左腿盖在右腿上,上向向左扭正,未做动作的那双手背放在腰部,停顿了片刻,双脚蹬劲,上身缓缓升起。 她熟练的腰腿功夫,曼妙的舞姿,出神入化。在铁月的扶持下,醉步横生,两眼无神,上身柔软,微晃,以腰撑劲。右手按神或两手自然下垂,左脚向右,小跨小步,右脚顺势向右迈出,再往左旁上一步,上身松驰无力,全身随着脚的动作自然摆动。往右行进与此一般。她的动作散发出酒酣耳热、娇弱无力的迷人气息。 那一颦一笑、一个醉步。一个踉跄,把郁闷的心情表露无遗,哀怨又微带媚态,这样的她让铁焰心弦颤动,脑中竟浮现出她夜里迷醉时的媚颜,不由双耳发热,眼帘似垂未垂,想看却又不敢。 场中叫好之声频频,纵有些官员不解其意,却也着迷于她细腻婉转的唱音和柔美圆润的身段。 最后,锣鼓声起,媚在台中手执折扇,水袖飞扬,连续旋舞,久久不息,鼓点一停,她身形猛顿,双腿交叠,双臂翻展,身体后仰,面朝天,醉卧花荫之间。 *** *** 媚起身与扮相可爱的宫侍铁月,还有谷西谷北扮演的宫女,立于台中,盈盈下拜,齐声道,“恭祝王君福寿无双,松鹤延年!” “好!好!好!”王君连声道好,这是他收过最好的寿礼了,眼中泪花闪烁,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喜庆了。 媚正欲与铁月等人退下卸妆,坐在铁焰膝头的珞珞一见就不干了,挥着双手要媚抱,铁焰忙搂紧他小小的身子,他便“哇~”的一声哭起来,小手朝着媚不住乱辉。 媚一听见儿子哭,索性直接自台上跳下,来到主座,接过儿子轻拍两下,珞珞便不哭了,只是靠着媚微微抽泣,委屈的样子看得媚好心疼,看得铁焰好无奈,怎么会这么黏着她呢? 媚抱着珞珞,看了碍眼的燕王一眼,拉过铁焰,对着上座其他三人道,“我们先下去卸妆。” 赵看着媚,只是点点头,这个妆近看的效果更加惊人,她是如何将妆化的这么精致却又不显浓艳庸俗。不过别说女子了,怕是男子也没几个能化成这样。 忠孝王铁勇也只是颔首,王君却是眼儿弯弯的道,“媚,你这份礼,真是用心了。” 媚拉过铁焰,笑答,“这是焰和我的一片心意,爹爹喜欢就好,卸了妆便回来与爹爹喝寿酒,可好?” “好好好。”王君笑着目送她俩离去, *** *** 媚一路拉着铁焰向房里走去,直到走到院子里,她才发现铁焰似乎一直没有出声,让她不由想到成亲那晚城楼上的他。 她缓缓转身,见铁焰偏开头望向一边,心情竟觉黯然,还是不行吗?要怎样才能叩到他的心扉? 媚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心下叹息一声,缓缓松开手指,却在松开的一刻被铁焰反手握住。 她抬头却仍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可这次,她却看清他微红的耳根,心中顿时雀跃不已,他,没有松开她的,手。 可是,为什么不肯看她呢?她回握住他,横过一步,对上铁焰,他却只是偏向另一边,还是留给她微红的耳根,他,这是怎么了? “焰?”媚小心翼翼地小声喊着他,“你怎么了?” “你,你先去卸了妆吧!”铁焰低声道,自打她下了台,直接来到他面前,他的眼中便只有她勾画精细的精致凤眼,高挑着,妩媚之极,让他根本不敢看她,怕自己不知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被她这样一路牵着,他虽不敢看她,可相牵的手让他感觉得到彼此的靠近。在察觉到她要放手时,他想都没想,直接握住她的,想要留住她,他不喜欢那种心中刺刺疼痛的感觉。 媚将珞珞往他怀里一塞,铁焰下意识伸手抱住,她便用另一只手扳过铁焰的脸,他也乖乖对上她,却垂了眼,看向怀中的珞珞。 他到底是……媚有些困惑,最近的铁焰总是会有些奇怪的表现,像是现在这般,即不是别扭,也不是倔强,却总是躲闪着,不肯看着她,她很可怕吗? “焰,我化这样的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媚想来想去,觉得估计是这样了,这里到底没有女子涂脂抹粉的,她其实从来没在乎过别人如何看她,可,却不能不在乎他的。 “不会。”铁焰低声道,怎么会奇怪,他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 “那?”媚想了想,“你不喜欢女人化妆?” 铁焰怔了怔,的确没有女人化妆,他唯一见过的就是她了,不过却没有不喜欢一说,化了妆的她总是带给他太多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自控。 “焰?”见他终于看她了,却是看着她发呆,一语不发。 铁焰一回神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漂亮凤眼,脸瞬间红了,却无法移开双眼。 媚这次却是明白了,不是讨厌,不是不喜欢,而是……看着他红晕着的脸颊,眼中的惊艳,她,懂了。 媚倾身,贴近他,感觉到他的屏息,轻轻贴着他的唇,低声道,“焰喜欢我这样。” 不是疑问,不用答案,可铁焰轻点头的动作,仍然取悦了媚,她低笑着,吻上他。 “焰,怎么办?我不想回前面去了。”媚整个人都贴上了铁焰,在他唇间边吻边说。 “不,不行。”被她的吻搞得有些晕眩又有些无措的铁焰,一想明白她的话,连忙否定,他竟然差点忘了,这是爹爹的寿辰呢! “呵呵,”媚愉悦地低笑着,这个焰,真是一点幽默因子也没有,正直的可爱。 “那,我们要快点了。”媚低头,看看望着她和焰呵呵傻笑的珞珞,俯身亲了一口,拉过脸红红的铁焰进了房。 *** *** 那次寿宴后,媚又成了众官家后眷的红人,却不是弹琴弄曲了,而是向她请教那精致的化妆技术。 那次寿宴后,铁焰重回军中任职,操练新兵。 35、35 清晨,天色微白。 当铁焰踏出房门时,谷西谷北已经恭候在门外,一见铁焰出来,谷北道,“将军,早膳已经备妥,请将军用膳。” “早膳?”铁焰皱眉,一早起来,媚便已不在床上,连珞珞也不在,他狐疑地转身走向花厅。 厅中媚已抱着珞珞在等了,珞珞窝在媚的怀中,桌上的小碗半空,看来是吃饱睡了。 桌上另一个大腕中是热腾腾的汤面,清澈的汤底,绿油油的青菜,金黄的煎蛋;这是媚替铁焰准备的。 这么久了,她早已了解了他的口味,他虽不挑食,却偏爱清淡的口味,可清淡不代表粗糙,那面,她可是下足了功夫,汤也是自昨夜便用小火炖上了。 铁焰走至桌旁坐下,媚只是微笑看着他,“你今日起要去军中练兵,早膳自是要吃的。” 即便平日里他晨起练功,她也会替他备早膳的。 “嗯。”铁焰已经开始吃了,冬日的早上能吃到一碗这样的热汤面,他的心情异样的愉悦。 媚抱着珞珞,含笑看着铁焰用完早膳,送了他出门,低头看看怀里早已睡的香甜的珞珞,亲亲他的小鼻子,“你就陪着你娘我补眠吧!” 谷东却是暗暗摇头,明明是个极爱睡觉又赖床的主儿,偏偏一大早便起身为这将军做早膳,明明有下人,可凡是关于将军和小少爷的事,这小姐从不让人插手。 唉!这天下不是女子主外,男子主内,相妻教子,洗手羹汤的么? “东东,”媚转身时交待道,“替我召十八骑进京。” *** *** 铁焰骑着踏雪无痕来到军营外,脑中却都是媚抱着珞珞站在府门前含笑目送他的样子。 “将军!”军营外站岗士兵的声音让铁焰回神,这才发现已至军营。 待进了营,下了马,铁焰才发现一直跟着他的谷西和谷北,自从媚将他们分来跟着他,他们便总是跟着他,他也渐渐习惯,可,他们如何能跟进军营的? 这军营,须得有军职之人,方可进入,可适才他根本没有听见士兵喝斥阻止的声音? “你们如何能随我入营?”铁焰问谷西谷北。 “我们有军职在身。”谷西答道。 “何军职?” 谷西快速抬头看了铁焰一眼,这将军自嫁了小姐,性子柔和了许多,可一入军营便又恢复了初识时的刚硬,威武的气势尽显,于是,恭敬答道,“将军的贴身侍从。” 铁焰眉头一皱,这军中何来此种军职?他看看眼前恭敬的二人,索性转身走向大帐。 *** *** 大帐内,铁广正坐在案后,看着文书。 “大将军,何时军中有了贴身侍从一职?”铁焰一进来就问已被封为大将军的铁广。 “这个……”铁广被他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收到那份军职任命时的心情,不由笑了,“是兵部直接下的任命书。” “兵部?”铁焰有些讶异,看着铁广了然又略带调侃的笑容,心下有些明了,必是与媚有关,他觉得脸上有些烧热,她怎么…… 可是,兵部是由薛家掌控,她又是如何得到此项任命的?更何况,谷西谷北皆是男儿之身,谈何容易?便是皇上想要任命铁广为大将军,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铁焰想了想,索性将谷西谷北叫进帐中,直接问他们。 “是小姐花钱捐的军职。”谷西一句话说完。 “花钱?捐的?”铁焰傻了,可是铁广却哈哈大笑起来,捐的,还真是直接。 大把的银子奉上,只是捐了两个侍从之位,薛家那对贪财的母女怎会不肯,这可比直接向皇上讨官要来的容易多了。 “我们的职责便是贴身侍奉将军。”谷北补了一句,他家小姐别的不多,银子却是很多,那些捐官的银子不过九牛一毛。 “我铁家何曾需要捐官?”铁焰的脸有些泛青,她还真是胡来,若是外人知道铁家之人捐官,铁家清誉何存。 “呵呵,七弟,凡事不用太过执着,非常时行非常事。”铁广见弟弟的脸色不善,出口相劝,那个铁媚所作之事皆是为了这个弟弟,依那人轻狂又懒散的性子,手段直接却异常有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起昔日花园中对她说的那番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却字字在理,语过留痕,如同当头一棒,生生震醒了她。 铁广本也是聪明之人,眼前弟弟的心结她也可以猜得□□,心中更是钦佩铁媚,也万分感激。 这个弟弟为了铁家吃了太多苦,背负了太多,却又不肯抛弃;幸得有她这般相护,这般纵容,希望这个弟弟懂得自己拥有着什么,懂得珍惜才好。 她其实比较好奇的是,那个媚整日里不是在宫里弹弹琴,弄弄曲,要不就是待在府里陪着珞珞,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银子?还是如今做乐师,俸禄比将军还高? *** *** 午膳时,铁焰看着桌上的膳食,怔怔不语。 一旁的铁鸾却是吃惊道,“小舅舅,你的膳食为何与我们的不同啊?” 是啊?为什么不同啊?铁焰看着桌上的膳食,一看便知是出自谁的手,能做的这般精致的,又有几人呢?为了他,她甚至连捐官之举都做了,她的这番心思他又怎会不明了? “将军,小姐说,将军身子因产后亏损,自需长期进补,若是将军仍思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还望将军珍重。”谷西转述着小姐交待的话,这小姐真是把将军的性子摸了个十足,连反应也算的分毫不差。 “又是她,她除了这些男儿家的事,还会些别的不?”铁鸾不屑道。 谷西看了一眼铁鸾,便不再理他,懒得跟她废话。 谷北却是冷哼,“我家小姐会的,你又及得上几分。” “你……”铁鸾眼一瞪,对上眼比她瞪的还大的谷北,哼了一声,“好女不跟男斗。” 说罢,转身离开。 铁焰却是举着筷子,心下暗叹,男儿家的事么?可他,除了行军打仗,带兵操练,男儿家该会的,他却一样也不会。这样的他,究竟哪里值得她这般相对? 剩下的时间里,铁焰努力忘记脑中纷乱的思绪,认真操练新兵,那威严肃穆的样子,威风凛凛,让一干女兵也不由胆寒,乖乖操练,不敢造次。 *** *** 终于回到府中,铁焰缓缓走在回房的路上,想要平息自出军营便纷乱不堪的心绪,踏进院中,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那对软榻上的母子。 媚单手撑头,侧躺在软榻外侧,珞珞坐在内侧,挥舞着小手。 珞珞此时虽不能爬,却已会自己翻身,自己坐着。 媚只是青葱一指,珞珞本就坐的不稳的小小身子便仰到在软软的软榻上,他努力的翻身坐起,再次对着媚挥舞小手,媚唇边笑意盎然,再来一指,珞珞再次仰到,再翻身坐起,呵呵地笑着。 铁焰看着看着,心中纷乱的心绪竟渐渐消失,复归平静,她竟连儿子也拿来玩,这人……却没有看见自己唇角边宠溺的笑容。 如此几次后,始终抱不到亲亲娘亲的珞珞委屈的扁起小嘴,眼中水光初现,便被媚一把抱入怀中,在他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他立刻呵呵的笑了起来,向媚的怀中蹭去。 看着那对依偎嬉笑的母子,铁焰忘了一切,只是这么站着、看着、笑着,不想去打扰那方温馨的天地,只觉得,只想就这么一直……一直……一直的看着她们,他的妻,他的儿。 直到,媚看见站在院中的他,皱眉唤他进屋,方打断了铁焰兀自飘散的思绪。 “怎么就那样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冷吗?”媚语带责备的褪下他的外袍,将他拉到炭炉旁,搓着他凉凉的手。 铁焰只是笑笑,看到趴在摇篮里,望着她们笑的珞珞,眼中笑意更深。 *** *** 这夜,鸾凤殿中,人影再现。 尚未就寝的赵见到她双眉挑高,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姐姐帮个忙吧!”媚爬上久违的软榻,深吸口气,还真是怀念啊! “什么忙?”赵也走过来,靠在榻边,闭上眼,很久没和她这样相处了,很是怀念呢! “以你的名义,赐铁焰一支亲卫队。” “亲卫队?哪里来的?多少人?” “十八骑。” 赵没有做声,不一会儿,猛地坐起身,音色拔高,“十八骑?” 她记得,皇家秘史中记载,世上有骑十八,名为混元,混元铁骑现,人间乱世终。 该不会……该不会是…… “混、元、铁、骑?” 媚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知道?只是点点头,知道又如何呢? 赵愣住后,突然又躺了回去,知道又如何呢?这丫头,就是把皇位送她,她也不屑啊!天下又如何,她只能庆幸,她是站在她这边的,就算要伤神也轮不到她,还是让那些敢和她作对的人去伤神吧! 不过,混元铁骑变成亲卫队,也亏她想得出。 36、36 鸾凤殿 赵将手中的折子递给眼前领旨前来献乐媚,面色沉重。 “要开战了是么?”媚看了看,这是边疆来的奏折,“你……压下未发?”这事不能耽误,军机可是瞬息万变的。 赵沉吟不语,是啊,她也知道,可这折子一出,朝堂必乱,她的势力目前还不足以对抗薛家。 而且若是开战,军饷从何而来,薛家不但掌握着兵部,还掌握着户部,铁广手上的只是新兵,训练时间尚短……她的顾虑太多,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边疆奏报也刻不容缓啊! 媚见她愁眉深缩,想了想,她的顾虑她也知道,只是若是这样,她势必要留在朝中,焰那里有十八骑跟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心里下了决定,便缓缓道,“姐姐明日早朝还是发兵吧!虽说,铁广手上的兵太嫩,可有十八骑跟着,应该可以暂时一敌。” 赵闻言,眼中一亮,“你是说,你会留在朝中?”她本以为这个恋夫成狂的人,一定会跟到战场上去的。铁焰是虎将一名,在北疆的战神之名,可震金人,她虽然想要留下她,却也不能扣住铁焰,她还正愁着怎么留下她呢! 媚点点头,道,“有十八骑在,焰应该不会有危险,何况珞珞现在也离不开我。” “那是,那是……”赵连连点头称是,她都忘了还有珞珞呢!她现在无比感激珞珞这么黏着媚。 媚看她一眼有些好笑,自己在她心里难道就这么没义气,虽说她不怕薛府搞事,那个薛家成了精的老狐狸没有准备万全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可是依她们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却要防着她们买凶啊! “还有,军饷的事我会让谷南去准备,十八骑会接应,你这里的军饷还是要和薛家要,样子还是要做给她们看的。”媚继续说着自己的打算,合着连军饷也要自己出,好在是给铁焰的,她还想得过去。 “好!”赵笑眯了眼,压在心头整晚直到刚才的郁结已经消失了,幸好这丫头恋夫成狂,既然铁焰要去,自是没有让他饿肚子的道理,这个镇国将军果然没封错啊! “对了,你还要下旨让我带珞珞住进宫里。”媚这回直接爬到软榻上了,正事解决,可以休息一下了。 “你……是怕?”赵一点即明,媚点点头,还是跟聪明人说话比较强。 “对了,军饷的事我会去跟铁广说。”媚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要和焰分开了呢,心中总有些不放心啊!那人一上战场,就变成拼命三郎了,从来不会顾忌自己,所以,她才会把十八骑招进京。 反正藏着也一样有人惦记着,索性就拿出来大家抢吧!她倒是要看看,那个人有多大的本事。 *** *** 当晚铁府书房 铁勇和铁广看着晚膳后打发了铁焰去陪珞珞,却请了她们入书房的媚,有什么事?她的神情有些不同于往日。 “六姐打算如何安置嫣然父女?”媚问铁广,开战在即,她们是不是也要有个选择,看了这么长时间了,她觉得这个六姐还不是普通的磨叽。 “为何这么问?我自是不会辜负他们父女。”铁广答道,“我会迎娶嫣然为正夫,此生不会再纳妾侍。” 铁勇不语,这些日子,她也看出那男人的性情,那男人的傲骨,这样的男子,不会配不上自己的女儿的。 媚欣然点头,道,“要么你就快点迎娶,要么就再等等,我也不想嫣然做寡夫。” “你……”那母女二人瞪向媚,她这说什么话,可看着她,二人脑中却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件事。 “难道说……”铁勇喃喃道。 “……会开战?”铁广看着坐在椅中茗茶的媚。 媚放下茶杯,抬眼对上母女二人,“不是会,而是已经开战了。”看了看二人惊讶的样子,接着说,“明日早朝,皇上会当殿册封六姐为元帅,铁焰为将军,铁鸾为先锋,一同出征。” 这等机密之事,皇上竟然会说与她听。铁勇看着不急不缓说着的媚,说她只是个小小乐师,谁会信?想到当日大殿之事,不禁摇摇头,她竟猜不透这君臣二人的心思。 “可是……”铁广甚为担心,“我们手上的都是新兵,那薛家母女怎会放权,还有军饷……” “军饷之事六姐不用担心,出了京后,谷南会来与六姐联络,到时自会送上军饷,至于新兵之事就要你费心了。”薛家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可边疆一触即发,没有时间跟她们耗,她现在也只能相信十八骑了。 “为何要避开铁焰?”铁广疑惑道,她不是不反对铁焰出征吗?为何谈论此事要避开铁焰。 “我什么时候避开他了?”媚奇怪看她一眼,道,“出征在即,焰必定会想多与珞珞相处,这些事,你自会告诉他不是吗?” *** *** 第二日 铁勇与铁广站在朝堂之上,看着震怒的皇上,心中无语。 战报一出,满朝哗然,薛统只是百般推诿,说是国库空虚,兵力不足;皇上不顾众臣反对,封了铁广元帅,三日后点兵出发。 之后,便与薛统对峙朝堂,天子震怒,要薛统想办法筹措军饷。 这薛家母女本就对铁家再掌兵权甚为顾忌,如今边疆开战,铁家出征,正中下怀,只要军饷不足,必定能消弱其兵力。 所以对皇上册封元帅一事不加反对,却打算私下里克扣军饷。 铁家母女因与媚昨日一谈,自是明白这君臣二人在唱双簧,倒也不似贤王与宰相那般激动,与薛统对峙。 至于铁焰,却被皇上一道圣旨免朝。 铁焰不明所以,铁勇与铁广却明了皇上的用心,看着媚的眉开眼笑,感叹皇上对她的爱护。却不明白为何?她们越来越不懂这个媳妇,这个弟媳,明明只是个乐师,却为何会得皇上如此器重?为何会得知朝堂机密?为何会行事如此诡异? *** *** 铁府再次张灯结彩,喜字迎宾,征北元帅铁广迎娶嫣然一笑阁阁主嫣然为正夫,那一天的婚礼虽不及镇国将军招赘,却也是隆重而张扬的。 深夜,洞房内,红烛下的嫣然美的令天地失色,看着眼前即将远征的妻主,眼中有着隐隐的水光;红烛下,相拥相依相偎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之上,无人打扰。 那夜,媚温柔的要着焰,喃喃着他的名字,在床帐间温存缠绵。 那夜,珞珞睡在床间,媚与焰面对面,手牵手,看着彼此,看着珞珞,整整一夜。 那夜,月儿隐身于云层之后,将这夜色留给有情人。 *** *** 点兵当日,皇上亲临,特赐镇国将军亲卫队一支,以震军威。 当铁广和铁焰看见那支亲卫队时,震惊不足以形容她们的心情。 这支十八人的亲卫队,不分男女,一色黑衣,衣襟边绣着红色的火焰;黑纱面具,身挎长弓;□□也是清一色的黑色骏马,四肢健壮,毛色黑亮,竟不输于铁焰的踏雪无痕,却与媚的血无影极为相似。 她们的队形整齐,队列间隐含阵法,进可攻,退可守。 她们虽然手无利刃,竟是身背长弓,鞍陪羽箭,可铁广与铁焰却能看出,她们周身上下都隐含武器,就连马鞍之内都暗藏玄机吧。 这样的一队人,竟然赐予铁焰为亲卫,二人皆不明圣意。 *** *** 十八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铁焰和铁家之人,然后才是服从铁焰的命令。 媚相信十八骑的能力,可却知道铁焰只会想到他人,不会顾及自己。所以对十八骑下的命令是,服从铁焰命令的前提是,保证他的安全。 *** *** 那日,送走铁焰,媚便带着珞珞住进皇宫。 那日,众人猜测皇上是为了掌控铁家,令媚与珞珞住进后宫,以为人质。 37、37 媚自从住进宫中,除了替赵挡了几次刺客,日子过的倒也悠闲,整日里带着珞珞在赵的众皇君中做客,传授她的化妆技法。 珞珞会爬了,珞珞开始长牙了,媚会将这些一一写下,送去给铁焰。 没事时,媚会一遍一遍教着珞珞叫爹爹,不管赵笑她这般大的孩子怎会说话。 夜深时,媚总是独斟至天微明,才能稍稍睡一下,却仍相思泛滥,仍思念肆虐。 习惯陪着他,习惯看着他,习惯照顾他,这样突来的分离,让她有些不适,好似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他刻在心中太深太深,她,已无法抽离,只能任由自己深陷,甘愿深陷。 想着他时,媚会注视着珞珞,人人都说珞珞像她,她却觉得珞珞的眼睛像极了焰,每每都会看到失神,恍惚间,似乎看见那个倔强的,傻傻的男人。 她的眼中,焰不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只是她的夫君,她的牵挂。 她的眼中,焰不是铮铮铁骨傲女子的奇男子,只是个背了太多责任,装了太多牵挂的傻瓜。 她的眼中,焰不是不败的战神,不朽的神话,只是个有着血肉之躯,却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 这样的他,她怎能放心,又,如何能放手? 幸亏,有着珞珞的陪伴,让她不至于相思成狂,若非有珞珞的陪伴,她必会直奔疆场,与他并肩作战,牢牢的守护他。 *** *** 这一日,媚陪着珞珞在奉天殿的软榻上玩耍,由着他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珞珞自从会爬,便喜欢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怎么也不肯离她太远。 赵进来时,爬累的珞珞已经趴在媚的大腿上流着口水睡着了。 媚轻轻抱起儿子,替他擦干净唇边的口水,让他舒舒服服的睡在软榻上。 突然,殿外传来翅膀翻拍的声音,媚立刻闪身至殿外,一只信鸽停在媚伸展的手臂上,媚解下纸卷,展开。 之后,人便瞬间消失在赵面前,留下一句话和仍在纷飞的纸条。 “替我将珞珞送回铁府。” 赵闻言伸手接住纸条,看见八个字:将军中箭,箭上有毒。 *** *** 这里是黄沙万里的战场。 这里埋葬了多少枯骨,多少英雌血,多少女儿泪。 铁广的军队便扎营在这附近的绿洲之畔。 大帐外,十八个黑色直立的身影像木桩般守在帐外。 大帐内,面色焦急的铁广,双眼通红的铁鸾,束手无策的军医;只有谷西和谷北如常的替躺在床上,面色发青的铁焰擦拭冷汗;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喂将军服下大元丹,希望能撑到宫主到来。 帐外蓝影一现,十八人立刻跪倒,异口同声,“我等护主不力,自请处罚。”洪亮的声音响彻军营,竟似大军齐喝。 来人正是风尘仆仆的媚,没看跪倒的十八人,媚直接闪身进帐。 帐中之人突见现身的媚,表情各异。 铁广见到她并不意外,只是惊讶于她来的如此之快。 铁鸾却是惊讶这人如何能进军营还直闯大帐。 可最最震惊的却是,听闻帐外的洪亮之声,那十八骑竟是她的?那样可怕的亲卫队,竟是,她的? 媚没理会众人,身形极快的闪至床边,查看铁焰的伤势。好在伤势并不严重,麻烦的却是那毒。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媚指尖银光一闪,便已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铁焰的嘴中。她因修炼混元功,百毒不侵,再加上师父传给她的功力上乘,虽未完全吸收,却让她的血亦有解毒之效。 众人除了惊讶的看她施为,根本还未从她带来的震惊中恢复。 接过谷西递来的布巾,媚随便在腕间缠绕两圈,便开始处理铁焰的伤势,刮毒,放血,缝合,消炎。 一切结束后,她把把脉,这才放下心中忧虑,看向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铁焰,他的脸色已无中毒后的青黑之色,只是失血的苍白而已。 “怎么回事?”媚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心中却压着隐隐的怒气。 为什么总是在他受伤后,她才能来到他身边? 她不想看他这般无生息的躺着,在她的记忆中,白马之上的飒爽英姿才当是他拥有的。 谷西听出宫主言中压抑的怒气,于是,缓缓道来,无一丝隐瞒。 原来,三日前,铁广大军迎战金人,大获全胜,本欲趁胜追击,却被铁焰拦下,太轻易的胜利,让他怀疑金人的企图。 当年河间的惨烈一战,让铁焰不敢低估金人的实力和智谋。 可已经杀的热血沸腾的铁鸾却不听军令,率部直追。 铁焰担心铁鸾会中埋伏,下令大军撤退,自己率领十八骑赶去相救。 果然,不出铁焰所料,金人设伏三万,困住铁鸾。铁焰一杆银枪率先杀入重围,滔天箭雨下拼命护住铁鸾,自己却身中一箭。 待得铁广率军赶到时,只见十八骑已牢牢将中箭的铁焰和铁鸾围在中间,在三万大军的围攻中,毫无惧色,人手一柄长刀,刀过处,鲜血飞溅,绝无活口。 仅仅十八人,却如同百万雄狮,杀气高涨,手起刀落,杀的金人面色恐惧,鸣金收兵。 铁广当时想着,这样剽悍的亲卫队,皇上从何得来?为何会赐予铁焰? 出了京,接应军饷的也是这十八骑,她们似乎只尊铁焰号令,却不离他左右。 如今得知这十八骑真正的主人竟是她的弟媳,宫廷第一乐师铁媚。 这人,已经带给她太多惊异,太多震惊,接下来还有什么会震惊众人之事呢? *** *** 听完谷西叙述的媚看了铁鸾一眼,这一眼,却看得铁鸾背脊发麻,不敢出声了。 明明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在家带孩子,弹琴唱曲的人,为何她那一眼竟会如此令人胆寒,噤若寒蝉。 不用疾言厉色,只需一眼,铁鸾竟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杀气,那样凛冽的气势,那样冰刀般的眼神,她竟会有种胆怯的感觉。 她,怎么会怕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 可,这一刻的她,还是那如男儿般娇柔的容貌,却美丽的有些阴森。 “报~~~”门外传来兵士的声音,“禀元帅,金人率部五万人,已抵东坡。” “什么?”铁广闻言,还未来得及反应。 只见媚的脸色更形阴沉,身上竟有种嗜血的戾气,渐渐扩散,她五指一收,帐内,一旁小几上的古琴便飞至她手中,那份功力震惊了铁广和铁鸾,她,竟会武功? 接着人影瞬间自帐中消失,她们甚至无法看清她的身形,只听见帐外传来她嘶哑的声音,向十八骑下达命令,“起来,给我守好!” 话音一落,闪身至帐外的铁广和铁鸾,只见一道蓝影如烟般划过天际,消失在远方。 那方向,正是金兵进犯之处,铁广大惊失色,顿悟她的去意,高喝一声,“点兵!” 铁鸾被自己母亲的一声大喝震回心神,那女人疯了?竟然独自迎敌,连忙转身,去执行命令。 两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在铁广母女面前。 “不知我家小姐何在?”来人正是谷东和谷南,这一路,媚功力全施,如烟般的速度,谷东二人无法跟上,努力追赶至军营,却不见媚,于是,开口问道。 “她去迎敌。”铁广自是认得这两人,早看出她们身怀武功,却不想如此高深,入这军营如无人之境,如同那铁媚一般。 “元帅还是不要带兵前往,以免误伤人命。”谷东阻止铁广点兵之举,若是伤了宋兵,小姐必会担心将军的反应。 “金兵五万来犯,她一人前往,我又怎能弃她不顾?”铁广怒道。 “那便请元帅随我一同前往吧。”谷东见她情真意切,便也不再阻拦,转身向军营外走去。 “谷东,”谷西跨出帐外,喊住谷东,“记得把琴带回来。” 铁广和铁鸾傻眼,这什么时候了,他竟然交待这种事。 谷东微微一愣,却知道谷西既然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颔首应下。 *** *** 待铁广和铁鸾带兵行至东坡之下时,却被早已到达的谷东和谷南拦下。 “元帅不可再前行,以免误伤人命。” 铁广和铁鸾面面相视,空气中隐有琴声传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厮杀疆场的她们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可这里,离战场还有很远。 谷东见铁广如此执着,不由轻叹,“元帅不妨随我们远远一观。” 铁广闻言,下令大军停进,下了马,与铁鸾一同,随谷东和谷南一起走上坡顶。 举目望去,不由心惊胆颤,神魂俱失。 38、38 何谓地狱修罗? 何谓修罗地狱? 山坡之下,便是一处人间地狱…… 远处只见一抹蓝影独立于旷野之上,黄沙之间;一手托琴,一手勾弦;琴音一出,所向之处,鲜血飞溅,人体迸裂;黄沙血染之间,无一全尸。 抚琴之人,双眼泛红,蓝袖飞扬,长发因气劲飘荡在四周,如同索命修罗般,阴狠嗜血。 一声声的琴音响彻,一片片的金人倒地,那样张扬的煞气,那样狠绝的杀戮,让人不能不感受到她的雷霆之怒,不能不震惊于那鲸波怒浪。 铁广眼瞳微缩,即便如她这般征战多年,也不能不为这血腥的屠杀而心惊,这,一个人的屠杀,那琴声所到之处,无人能挡,血肉横飞。 铁鸾更是震惊的无法移动,只能大睁着眼,被迫看着那纤细的身影,那个美丽的女人,如今却无一丝娇柔,冷厉阴森的气息环绕着她,那琴声,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令人心神俱震,那是怎样高深的功力,平日里竟不曾窥见一丝。 金人却被这煞神所震,争相后退;却闻“铮~”“嘣~”的两声,琴音瞬止,弦断琴崩。 金兵反应过来后,大喊着,一拥而上,想要将这煞神击毙于乱刀□□之中。 那蓝影却只是仰头冷笑三声,身形瞬间拔高三丈,微微滞留空中,俯瞰金军;接着如□□一般射入金军之中,劈手夺过两把银刀,双手翻飞,蓝衣拂动,手起刀落之间,血花飞溅。 那是一场一人迎敌的战役,那是一场一个人的屠杀。 整个战场间,几万金兵重重围着一个蓝色的纤细身影,中心处,蓝影翻跃,银光闪烁,刀锋带起的气劲令金兵触之即倒,竟无人能近她身三丈。 这样的杀戮震惊的不止是铁广和铁鸾,远处金兵收兵的金鸣之声响起,金兵顿时如潮水般后退,远离这个她们从未曾见过的煞神。 蓝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冷冷看着金兵们远离她拼命的奔跑后退,她的身旁是堆积的尸山,成河的鲜血。 谷东和谷南这才疾奔向迎面而来的媚,待得媚来到铁广母女面前时,二人这才看清她。 她的蓝衫已被鲜血浸透,发梢也有鲜血滴落,双眼泛红,一身杀戾,那气势竟叫人无法逼视。 媚没有理会呆站的那对母女,径直略过坡下的大军,向大帐奔去,坡下宋军却被这疾驰而过的血人镇住。 待得铁广二人回神,蓝影早已消失良久,铁广示意铁鸾带人清扫战场,一直位于坡下的宋军这才看到这血染的沙场,俱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铁广最终得知结果时,只是与铁鸾相对无言,这场对峙,至少歼敌两万,但尸身过于散乱,无法得知详细的歼敌数目。 她们这才知道,十八骑或许剽悍,但是,千万不能惹怒那个女人。 而,她的底线,便是铁广的弟弟,铁鸾的舅舅,那个至今因中毒昏迷在大帐之中的名为铁焰的男人。 这次战役的最终结果是,铁广收到战报,金人撤兵,短期内不会再犯边疆。 *** *** 直接奔回军营的媚并没有直接进入大帐,而是吩咐也被她满身血迹吓到的谷西和谷北另找了个营帐给她更衣。 待她梳洗完毕,再次回到大帐,谷东谷南也在大帐之内,四人看她的眼神激动异常。 媚却并没精神与她们调笑,自战场下来后,她便觉得胸臆之间气血翻涌,体内似乎有两股气劲在流窜、抵触。 她强压着胸臆间的翻腾,坐在铁焰床边,想要好好看看他,适才的杀戮已宣泄了她相思刻骨的焦躁,乍闻他受伤时的心焦,看着他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的心慌,无法护他周全的愤怒。 如今万般思绪沉淀,媚只想好好看看他,当初以为有十八骑护着,他必定安全;可他,却就那么冲进箭雨中,那一刻,他是否有想过她,想过珞珞?她们在他的心目中终是不及铁家忠烈之名,终是不及他心中的亏欠么? 媚突然发现,原来,除了爱他,她,竟也是怨着他的。只因爱到深处,无法远离,只能选择守护,她却始终无法做到毫无怨尤。 焰啊,在他心中,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他的妻,他儿子的娘?他对她的是爱吗? 那么辛苦隐瞒着一切,只是不想看到他因感激之意而屈意承欢,那,不是她想要的他。 当初小巷中,那个一身女子打扮,眼神温柔,神情坚毅的少年,在她的脑海之中,多年来,从未曾褪色。 那一见之下的倾心,那霸道的宣言,她从不曾忘怀。 可他,却又记得几分?怕是以为只是个孩童的妄言吧。 是她的起点太早,还是他的起点太晚?在这情路之上,她与他,似乎谁也跟不上谁的脚步。 而她却已经走的太远太远,无法回头,无法放手了。 用指腹细细描绘着铁焰的容颜,深深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这个她要深爱一辈子的男子。她懂他的忠烈,她懂他的山容海纳,她懂他心系天下苍生,精忠报国。 因为爱他,即使他不懂情为何物,即使他不曾明了她的守护,她还是会不计回报,爱着他的磊落轶荡,爱着他的诚实,爱着他的无措,爱着他的一切,接纳他的所有。 然而,是不是爱到深处,所以看不见那深深埋藏在爱意之下的怨恨?是不是爱得越深,所以她就无法不去怨恨他? 媚另一只手微微压住胸间,喉间有着丝丝铁锈腥味,翻腾汹涌。 媚压下喉间的上涌,低头亲吻着无知觉的铁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后流连在他苍白的薄唇间,尽显万般柔情。 帐中,床边,一身蓝衣,眼神纠结却柔情万分的女人俯身对上床上白衣男子俊秀苍白的脸,两人间近的连气息都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场景,看得谷东偏过头,谷南静默,谷西谷北眼微红,这般的深情不正是男子终其一生梦寐以求的。 焰啊,爱你已成本能,如同呼吸一般,纵然蛮横介入,纵然会痛苦纠结,却已无法割舍,这般的强横的我,这般忽视你之所愿的我,只求你能挂怀心间,有所顾及,只因你也有妻,你也有儿。 这样纠结的心绪,这样复杂的体会,这样近乎卑微的爱,让媚无法再遏制心胸间涌动的激流,极力压抑的结果却是更为激烈的反噬,媚最终口微张,怕会污秽铁焰,忙以袖遮面,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衣袖。 “宫主。”东南西北四人立刻围至她身侧。 “没事。”媚轻轻摆手,抬袖擦去唇上的血迹。这可血吐出,却不能缓解胸臆间的窒闷,媚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反常,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起身褪下外袍,交给谷北,道,“烧了它。” 接过谷西递过的干净外袍,叮嘱谷西谷北好好照顾铁焰,回身细致而深刻地看了铁焰一会儿,便带着谷东谷南离开军营,向京城的方向行去。 *** *** 这一路上,媚不停的呕着血,看得谷东和谷南心急不已,却不知自家的宫主到底是受了什么伤,又是如何受伤的。 最后在途中的一个小镇里租了个院落,想让媚先养好伤,再行赶路。 可自打住下来,媚若是强要运功疗伤,只会更加催动体内的内息,吐出更多的血,这么不停地吐下去,她觉得自己不用多久就会吐血而亡了。 离开军营的第三日晚,谷东和谷南端着晚膳向媚的房间走去,这三日,媚都因连续的吐血而无法进食,仅仅三日,一个人竟能消瘦苍白到那种地步,她们看在眼里,心疼不已,那个意气风发,恣意轻狂的女子何曾如此落魄过。 走进房中,二人见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她体力耗尽,正在休息,便放轻了脚步,将膳食一一摆好,再去打来梳洗用的热水。 一切准备妥当后,谷东来到床前,轻推消瘦苍白到不成人形的媚,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谷东心下一惊,缓缓伸手探向媚的鼻息,顿时脸白如纸。 谷南见状,忙扣上媚的脉门,良久,眼中含泪,浑身颤抖。 床上之人,已无脉搏,无鼻息,无心跳…… 死了? 谷东谷南二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床前,泣声道,“宫主……” *** *** 与此同时,军营大帐之中 一直昏睡的铁焰心中激痛,蓦地睁开双眼,微启双唇溢出一声呼唤,“媚……” 39、39 军营大帐之中, 一把残琴置于几案之上。铁焰□□着上身, 坐在几案前,胸膛间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他伸手轻触残破的琴身,要何种功力, 方能一把普通的木琴歼敌无数;要何种功力,方能置身千军万马之中, 血染衣衫却毫发无伤。 他看着腿上的蓝色外袍,那染满鲜血的衣袖, 真的毫发无伤吗? 他伸手抚上左胸心口处, 为何会在那样的心悸中醒来,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安。 她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来, 是为他而来, 去呢? 铁焰低头将琴细细的拼合,他还记得做琴时的心情, 那是对她的思念。自从出征后, 他方知自己有多想念她的怀抱,她的温柔,她的体温,她的微笑,她的睡颜, 她的一切。 他方知,自己有多么的喜爱这个小小的妻主。 醒来后,六姐细细描述了那场战役, 她,为他而震怒;她,为他而独对千军万马;她,为他大开杀戒;她,为他血洗沙场。 她,为他做的,又何止这些;桩桩件件,他都细细收入心中。 而他能为她做的,却少之又少,思来想去,方做了这把木琴,却不知她是否会喜欢。 铁焰手中修补着木琴,心中却仍在念着,她为何不等他醒来?依她的性子,应该会等到他醒来。为何要匆匆离去?那方染血的衣袖总是令他挂念于心。 他的手再次按向胸口,每每思及此处,心口便会隐隐作痛,他竟已熟悉了那种痛,因她而起的疼痛。 铁焰猛的站起身,冲出大帐外,门口站立的十八个黑色身影让他身形微顿。 那日见过她们的剽悍勇猛,连纵横沙场多年的他都不由惊叹,这样善战的人,竟然只是他的亲卫,他惊讶不已,为何会是他? 原来,还是她,他的妻主,这十八骑,竟是她的手下。 能拥有这样手下的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可现下的他却无暇思及,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安危,他如今最想做的,是看见她,确定她的安好。 思及此,铁焰转身向大将军帐走去。 *** *** 铁焰冲进帐中时,铁广刚送走颁旨官,看着书案上的圣旨,铁鸾站在一旁,一见冲进来的铁焰,都大吃一惊,他,竟然连上衣都未穿就冲进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要回京。”铁焰开口便是这句。 铁广看着弟弟,久久未语,这还是他第一次,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说出这么任性的话,看来铁媚的用心并未白费啊! 这个弟弟虽然木讷了些,却也是异样诚实的,若是没有铁媚的上下打点,他身为男子,这般的性情,又如何能在朝中立足。 好在啊!看了看眼前的圣旨,是皇上未卜先知呢?还是为了那个铁媚啊! 捷报一到,圣旨即下,铁广驻守,铁焰回京。 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再有发飙的机会……她看了一眼铁鸾,道,“好,让铁鸾护送你回去吧!” 铁焰一得到姐姐的首肯,立刻转身出帐。 一炷香后,铁焰便与铁鸾一起,带着谷西谷北和十八骑,一起踏上回京的路途。 铁广望着远处的尘土,不由失笑,何时见过这个淡定的弟弟如此焦急? *** *** 铁焰众人到达京城后便直接回府,恰好在府门前碰到谷东。 谷东一见铁焰,眼中一亮,不待铁焰询问,便直接道,“将军,小姐进宫献舞。” 铁焰看着谷东,面色未变,心下狐疑,他知道,谷东心中敬重的主人只有媚,她好像并不喜欢他,只因媚才会连带着敬重他,可,她今天的表现却有些怪异,是媚发生什么事了么? 铁焰并未多问,直接回房沐浴更衣,便直接进宫面圣。 入了宫,铁焰方知圣上今日设宴款待东瀛使者,却不知为何,那使者竟直接指定要媚献舞,那东瀛使者第一次来朝,又如何得知媚的呢? 铁焰奉召大殿面君,他参拜过皇上后,落座一旁,斜对面的上座便是东瀛来使,那是个极为威武的女人,气焰也极为嚣张,看着铁焰的眼中有着不屑和耻笑。 铁焰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看向他处,心中想的却是,媚在哪里? 当乐声响起时,铁焰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一身东瀛服饰的媚,手执一把东瀛长刀。 他的眉头却不自觉的皱起,她为何如此消瘦?好似风一吹便会飞走似的,脸上涂着厚厚的□□,那别具异国风情的浓妆,遮掩了她原本秀致的五官,那大红的东瀛服饰衬的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媚的凤眼瞄了铁焰一眼,便随乐舞起手中的刀。 那东瀛使者原本只是随意的靠坐观赏,似乎对媚的装扮甚是满意,可待媚的刀舞起片刻后,不由变了脸色,这,是东瀛刀法,而且,精妙无比。 媚的嘴角有着微微嘲讽的笑,没见过吧,这不但是东瀛刀法,还是经过无数人改良的精妙版本的;她看着那臭屁的使者,就觉得不爽,想要挫挫她的气焰,顺便发泄这些日子累积的郁闷。 她倒是颇为意外会看见铁焰,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虽说赵告诉她,下了圣旨召铁焰回京,可也没料到这么快,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她就这么心不在焉的舞完这套刀法后,收了刀便要退下。 “你,慢着!”那使者开口了,媚记得她好像叫长野什么的,转身面对她,却没做声。 “那个,刀法,哪里来的?” 媚克制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人中文说的比她爹地还烂,还好意思来出使,不行带个翻译也好啊! “大人说笑了,我小小乐师哪里会什么刀法,只是一支刀舞而已。” 是啦,你眼中精妙的刀法,在我朝不过小小刀舞而已。 正中凤椅上的赵嘴角抽搐,努力憋住笑意,就知道她应下此宴必不会是好心,怕是这使者的嚣张气焰惹着她了,也就她了,气死人不偿命啊! 那长野使者的脸顿时青了,几个健步冲向立在殿中的媚,还未走到,眼前便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方才入席的男子。 这宋朝当真是朝中无人了,连男子都可为官了。 “让开!”长野的脸色阴沉,想要教训一下那个口出不逊的小乐师,那般嚣张的气焰,想是根本没把凤椅上的赵看着眼中。 “不让又如何?”铁焰傲然而立,眼神严峻,伸出左臂护住身后的媚,此时的他忘了身后之人也身怀武功,只想护住她而已。 “你区区男子,不在好好呆在家中,却在此抛头露面,不怕你家妻主蒙羞。”长野冷哼道,看着他梳着已婚的发髻,长的这般英武,真不知道什么女人会娶。 铁焰不语,脸色丝毫未变,也不曾移动分毫。 赵却看见媚的脸色变了,这人什么不好说,偏偏说这个,虽说她也不待见这嚣张的使者,对媚挫了她的气焰也颇觉快意,却还是留个体统吧! 于是,赵道,“使者此话差异,这位正是我朝的镇国将军铁焰。” 长野闻言眯起眼打量铁焰,他便是那个北疆的战神?一个男子? “我要和你比武。”长野眼含不屑道。 赵有些头疼了,这人真是不会看脸色,给个梯子不下还往上爬,真是个不知死活的。 “好!”铁焰竟然答应道,赵和媚都不由奇怪的看着他,却不知他心中不喜她适才打量媚的眼神,也气她方才竟然想要对媚出手。 他匆匆赶回京,急急进宫,就是想要看见平安的她。可她消瘦的样子,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担忧的心未曾放下,反倒更加焦虑了。 如今这人既然将注意转向他,那就直接打发她吧。 “你若输了如何?”长野得寸进尺。 “随你处置。” “好!那选兵器吧!”长野转身欲向赵讨要兵器。 “你若输了如何?”这句话顿住了长野的身形,说话的正是铁焰身后的媚。 既是比武,又怎能只有一方许诺。 “我怎么可能输!”长野傲慢地道,眼光恨恨地瞪向媚。 “你若输了如何?”媚只是又重复一遍,根本不畏惧她的眼光。 “哼,随你处置。” “好!请皇上下旨!”媚朝赵盈盈一拜。 于是众人移驾皇宫武场。 40、40 皇宫内 练武场 场中铁焰一身白衣, 双手执枪, 横于胸前;长野双手握刀,斜斜指向铁焰。 下一刻,长野便挥刀砍向铁焰, 铁焰银枪微挑,挡住她挥来的刀锋;两人身影交错, 银光飞舞。 赵倾身问向身旁的媚,“你就不担心?” “焰一定会赢!”嘴里说的轻松, 媚的一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场中白色的身影, 丝毫不敢放松,不知他的伤可好全了? 铁焰却觉得这长野的刀法还不如适才媚舞的来的凌厉,□□挥舞, 不消片刻便挑了长野手中之刀。 长野恼羞成怒, 不信自己竟会输给一名男子,挥拳而上, 铁焰便也弃了□□, 空手与她对搏。 媚却是冷哼了一声,这个呆子干嘛这么实心眼,明明已经输了,何必跟她较真,一枪给她个痛快, 省的看得碍眼。 赵听见她那声冷哼,只是笑笑,幸好不是她上, 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不是,让铁焰教训一下她也好,省的她目中无人,当她大宋好欺负。 这是几个回合,长野便被铁焰逼出场中,正欲飞身再上,却听得一声讥笑。 讥笑之人正是媚,“素闻贵国武士精神,如今大人两度落败,不知是否要切腹谢罪啊?” 长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一句也说不出。 赵瞪了媚一眼,这丫头还嫌不够乱,不就是赤拳相搏,碰了她的宝贝夫君,至于这么拆台么?她还真是越来越能摸清这丫头的想法了呢! 她朗笑道,“比武切磋,胜败乃兵家常识。贵使不必认真。” 一句话,给了长野台阶,这回她终于知道顺势下台了,之后,乖乖交换了国书,不日,便灰溜溜地回国了。 *** *** 铁焰站在宫门外,与早已侯在此处的谷东一同等候媚,却在见了卸了妆的媚后,脸色越发的沉重了。 方才有厚粉遮掩,只当是擦了粉才会如此苍白,可,此刻,她的脸色竟比之前更加苍白到透明。 “你……”铁焰看着脸色从未曾如此差的她,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媚见他神色凝重,摸摸自己的脸,怕是脸色很难看吧?吐了那么多的血,也不是一两日补的回来的,于是笑笑道,“怎么了?我变难看了么?” 铁焰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习惯了他这样子的媚,只是牵起他的手缓缓向前走,“我们回家。” 铁焰嘴角微勾,是啊!我们回家。 谷东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想到不久前的那晚,仍然心有余悸。 她和谷南呆呆地在媚的床边跪至天明,终是收拾了情绪,先想想要怎么做,欲起身时,被谷南一把抓住。 谷南指着床上的媚,颤声道,“谷东,你……看” 谷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久久发现,媚的胸脯微乎其微的起伏了一下,不由屏息凝神再次伸手探向媚的鼻下。 片刻后,谷东不由又哭又笑,虽然很微弱,但是……有鼻息……有脉搏…… 没死!宫主没死! 于是,她和谷南一直守了一天,媚方才悠悠醒来。 醒来后的媚试着运气,却发现体内混元功里大涨,原本体内的师傅的混元功功力又让她吸收了三成,这是怎么回事? 细细思索后,媚便想通了这变态的内功。 师傅曾经说过,杀人越多,功力越高。她自己本身修习的混元功并不多,只是依师傅所传心法吸收她的部分功力。 这次,她大开杀戒,一次杀的人怕就已超过师傅杀了一百年的了,激增了自己的功力,反倒与师傅在她体内但未被她吸收的功力相驳,才会真气逆流,吐血而亡。 待她生息全无,体内功力渐渐相容,游走经脉,死而复生后倒是功力大增。 不过依这种情况看来,若是她若是想要吸收全部的功力,起码还要再死两次;只要她不过度催动内息,便不会再出现这种真气逆流的情况了,她没那么多血可吐。 媚现在异常佩服发明混元功的第一代混元宫宫主,这么变态的功夫怕是史无前例了。 谷东和谷南听过媚的粗略解释后,欣喜于她因祸得福,却也心疼她经此几日,整个人都走了形,本欲让她再休养一段时间,可媚心中惦记珞珞,不肯休息,立刻动身回京。 初回府,媚苍白憔悴的样子吓坏了府内众人,只有珞珞竟然一眼便认出媚,哭着伸手,一被媚抱住便使劲哭着,好像控诉娘就这么丢下他。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媚都与珞珞同吃同睡,片刻不离。 谷东看着前方媚唇角的笑容,看来能让小姐真心喜悦的只有这对父子了。 *** *** 才走到府门口,便看见谷北立于府门前,一见媚立刻迎上,递过一方素笺。 媚展开看过后,笑容尽收,眼中深处无尽的悲痛让铁焰心惊,发生什么事了? 他眼角间也只扫道落款,“容若绝笔”。 容若是谁? “焰,我去书房静静,珞珞今天就交给你了。”媚说罢径直进了府,将自己关在了院中的书房之内。 书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铁焰独坐房中,看着摇篮中珞珞的睡脸,整整一夜。 清晨,铁焰站在书房外,有些踌躇。 听谷东说,媚这次接下两场国宴,一场是昨日迎接东瀛使者,另一场便是今日,大理国太女和其正君,皆因新帝登基,前来敬贺。昨日,皇上也下旨要他列席。 可想起媚那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形,他便有些不忍;再想到昨日的那封书信,想到她眼中的悲痛,整整一夜的担心,让他终是推开房门。 房中,静寂无声,一室空空,唯有那封书信摊放在书案之上,书案上燃尽的红烛,昭示着她的一夜无眠。 铁焰静静注视那封书信半响,转身出了房,关好房门。他不想去窥探,只想听她亲口对他诉说。 问过铁安方知媚已入宫,准备国宴。铁焰听后,便独自入宫赴宴。 *** *** 今日的媚大不同往日,一身白衣素发,清丽素雅;一方古琴,坐于大殿之中;敛眉肃目,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哀伤。 铁焰静静凝视着她,自回京后,他与她似乎没有独处的机会,这样憔悴的她是他不熟悉的,这样带着哀伤的她是他不习惯的,可这样的她却撕扯着他的心,疼痛不止。 琴声响起,曲调幽幽,透着似有若无的哀怨,媚原本清亮的声音低沉婉转萦绕,“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媚的这番轻吟令得那大理太女正君面色大变,一双眼紧紧盯着她。 媚却毫无所觉,轻吟过后,戚戚吟唱,“弦已拨乱,弹破广陵散,曾执笔在灯畔,过往不堪;叶空飞扬,无人来吟唱,谁人一拂尘埃,诗卷水中漾;花指尖绕,冷雨又一宵,觉来芳菲已凋,颓败枝梢;墓无碑铭,诗魂谁敢评,才情飘零自在人心。人已逝,翩翩然,如鱼饮水冷暖知,诗词千古事,得与失寸心知;情与词,恋与诗,悠悠飘散繁华破,冷雨落尽时无人悲花落;诗已散乱,夜合花谁看,风过凋零花瓣,失色黯然;词已凌乱,一阙昭君怨,上片独存书卷下片已不见;纸已泛黄,笔墨仍惆怅,人间情仇痴狂,谁来吟唱;灯已落尘,深夜早无人,夜读挑灯已是过往,人已逝,翩翩然,如鱼饮水冷暖知,诗词千古事,得与失寸心知;情与词,恋与诗,悠悠飘散繁华破,冷雨落尽时无人悲花落。” 歌声凄怨哀痛,清婉动人,那般深沉的哀悼,那般悲戚的诉说,让在场之人皆为之动容。 铁焰因她的痛而痛,因她的伤而伤,因她的悲而悲,只想与她分担,不想再让她一人独坐至天明。 那太女正君更是泪盈于眶,目光隐含哀痛,注视媚,自始至终不曾移不开 媚抚完琴,恭恭敬敬给赵行了个礼,抬起头,两人交换了个沉痛的眼神,她便冉冉退下。 国宴一结束,铁焰急于见到媚,却只拿到宫人送来的一纸留言,“有事出京,不日即归。” 41、41 自那日后, 铁焰每日里清晨出门去军营前, 会下意识的看向花厅,想念那个会记挂他的早膳,陪他用膳, 送他出门的女子。 每日回来后,会陪着珞珞, 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宠着儿子, 衣食住行, 样样都是亲力亲为;爹爹说孩子的感觉是最直接的,知道谁是对自己最好的人,所以, 珞珞才会那样黏着她。 每日夜里, 铁焰会独坐在院中,想着那个每晚会在这里弹弹琴, 饮饮酒的她;她的酒量很好, 他的酒量却很浅,不能陪她对饮。 铁焰发现她不在身边时,才发现平日里理所应当的事,原来都有她的机巧心思。 那日,铁焰难得有空, 陪着爹爹、嫣然和铁月去街上转转,进了布庄,才发现自己身上看似普通的衣衫布料, 竟与他以为的摆在店中的相差甚远。 当铁焰捏着那布料发呆时,铁月悄悄来到他身边,道,“小舅舅,你终于发现不同了么?” 铁焰回头看到铁月歪着头,俏皮的笑着,嫣然和爹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微笑,他们,都知道? “那,我身上的这种……”铁焰环顾店中,并未看到。 “小舅舅和珞珞身上的布料,在布庄是买不到的,知道小舅舅你不爱花俏,布料是小舅母特地请人织的,衣服上的绣纹却是小舅母自己绣得,她现在的绣工比我的还好,连王君爷爷都喜欢呢!” “其实七弟不用太过在意,媚自己也是个挑剔的主儿,你别看她总是一身蓝色衣袍,很是普通,那也是极为贵重的布料,一般布庄买不到,就连裁缝也是她左挑右挑才重金下聘的,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讲究的。”嫣然见铁焰眼眶微红,忙出口安慰。 嫣然嫁入铁府这么久,这七弟的事也听爹爹他们说了不少,铁广也提过,一个男儿家,像他这样也真是不容易,媚自然会心疼,吃穿用度都是最最好的,像是要替他补回所有的委屈似的,虽然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却知道她从未曾为银子发过愁。 若是她知道这会让铁焰红了眼,怕是怎么也不肯让他知道吧。 她,去了哪里?为何还不回来?铁焰愣愣地看着手中攥着的布料,只是恍然的想着,好想她,好想看见她。 接下来铁焰心不在焉的陪着他们,一直到三个男人终于满意决定可以回府,他这才知道原来陪男人逛街比他操练还要累。 远远的,铁府门前站着两个人,铁焰一眼便认出站在台阶之上,身形消瘦的人正是媚,台阶之下穿着披风的人依稀是个男子,他无暇细看,疾步奔向那个站在府门前的女子。 “媚,”铁焰唤道,人已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看向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倦意;一身的风尘。 “焰?”媚有些困惑地看着急速来到她面前的铁焰,他有些喘息,有些急躁,不似往日淡定从容,出了什么事吗? 除了那声呼唤,铁焰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踌躇间,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方才回府便来打搅,真是对不住了,我明日会再来,到时还望媚乐师一见。” 铁焰这才转身,竟然是大理太女正君,他为何要找媚? 媚没有理他,兀自思量着方才铁焰眼中交叠的担忧、喜悦,他,也想念她么? 那日,接到二护法的传书,她急急赶去,才发现是那些人没事将生意做的那么大,结果导致管理不善,才被些不良商人钻了空子,亏损甚大。 她本就心情郁结,又被她们的乌龙搞得无力之极,连发怒的精神都没有,熬了几个通宵,替她们协调管理系统,制定管理制度,做完她该做的,警告她们收敛些,她们现在又不缺钱,小心做的太大,招人惦记,精力那么旺盛,不如回家增产报国。 接着便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也不知铁焰的伤好全了吗?珞珞会不会吵闹,铁焰搞的定不?万般担忧,千般思虑;缠绕心头,让她放心不下。 如今,一看到他,读懂他的担忧,心中一松,腿竟有些发软;而她那失血过多,却来不及进补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若非内力浑厚,怕是早已不支。 铁焰见她身形微晃,忙上前一步,让她靠在怀中,头枕在他的肩窝。她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累成这样?他的心中满是疼惜,揽住她纤细的身子。 这样靠在他的怀中的媚,觉得心突然安定下来,脑中一片空白,自重生后就一直累积的倦意仿佛一瞬间凝结,眼皮有些沉重。 “焰,我好脏,可是,我好想睡……”铁焰听着她在他耳边喃喃这么几句,便身子一沉,他忙抱紧她脱力倒向他怀中的身子,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转头对着那太女正君道,“还请改日登门。” 说罢,转身抱着媚进了府,心中除了担心,还有喜悦,因为她,就在他的怀中。 铁焰想着,她素爱洁净,方才临睡前还惦着。于是,一进院中,便吩咐谷西陪着珞珞,谷北准备热水,自己抱了她进房。 铁焰红着脸,替她沐浴、更衣,将她安置在床褥间。这么折腾下来,她竟然连眼都没睁一下,想到方才沐浴时,她明显消瘦甚多的身体,他不由有些担心。 于是让谷北去请来大夫,众人这才发现,自从铁家重回京师,这次竟是第一次延请大夫,平日里,都是媚替众人把脉、开方。 *** *** 送走大夫的铁焰并未放心,大夫说她是失血过多又劳累奔波,体质却是很好,并无大碍,会这般沉睡只是疲劳所致,接着开了些补血和补身的方子。 方才替她沐浴时,并未发现身上有伤口,那她为何会失血过多?又为何消瘦的这么厉害?铁焰知道可以问谷东,可是若是媚不想他担心,怕是问了也只是为难了谷东。 正想着,却听闻房中传来珞珞的哭声,连忙走进房中,就见谷西怀中的珞珞朝着床上的媚伸直了手臂,不停的哭着。 铁焰叹了一声,接过珞珞,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认真看着珞珞道,“不可打扰娘亲休息。”说完将他放在媚的身边,珞珞马上止了哭声,小小的身子贴着媚的,小小声地抽泣着,慢慢睡去。 铁焰有些失笑,平日里一哭,就要他想尽办法地哄,只有媚,只有她,只要在她身边,珞珞便会乖巧下来,只是这样靠着她,竟然就安静地睡了。看着躺在那里的一大一小,他的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满足和欣慰。 她,终是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回到他看得见的地方。 明明她只有十七岁,可她的行事,她的手段,每每都会让人忘了她的年纪,如今这样看着她稚嫩的睡颜,铁焰思量着前些日子的体会,今日的所见所闻;原来一直是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妻,细细地悄悄地不着痕迹地照顾着他,照顾着铁府的上上下下。 他铁焰究竟因何得她这般厚爱,这般呵护,他甚至不似男儿,更不如任何男儿。 可如今,她已在他心间,他喜欢她,恋着她,只有对着她,他方能感受到他心间有着男儿的柔肠,男儿的柔情;若是身边没有她,方知想念的苦,相思的痛。 铁焰那日就这么一直看着那睡卧着的母子俩,面色安详,心静如水,满室的温馨让人不愿进来打扰。 直到黑夜降临,他也褪了衣衫,上了床,中间隔着珞珞,拉着媚的手,睡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头一个好觉。 这一觉,媚足足睡了三日,期间,铁焰向皇上告了假,赵也很是担心媚,索性多给了他几日,让他好好照顾媚。 于是,他学会了哄着她,想着法让迷迷糊糊的她喝下补血的汤药,补身的鸡汤,学会了替爱干净的她净身更衣。 小珞珞只要呆在媚的身边便乖巧的任他喂食,更衣,困了便依着媚睡。 那夜,媚眨着眼醒来时,入眼的便是儿子可爱的睡相,和焰沉睡的容颜,而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握着。 醒来的媚没有动,只是这么默默的看着,手也轻轻回握住他的,用眼细细地描绘着心爱的娇儿,勾画着爱恋至深的夫君。 这,便是她要守护的一切,纵然辛苦,纵然疲累,却万分值得,万分珍惜。 媚的心从未如此安定过,如此坚定过,也许是强求,也许是蛮横,她,也终是让他的心中有了她,看了看相握的手,她愉悦地笑了。 容若啊!容若! 人生永远不会如初见,有多少人能抗拒时光的消磨,岁月的冲刷。 唯有倾尽全力,爱我所爱,不要放手,不要远离。 所以,你没有抓住的,我却已经牢牢的握住了。你失去的幸福,却已在我身边蔓延。 那么,就祝福我吧! 我也希望你能遗忘今生,来生好好握住自己所爱。 43、43 铁焰刚恢复些许意识, 便感到头痛欲裂, 眉头紧紧蹙起,下一秒,略带薄茧的指腹带着些微的暖流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让他不由舒服的喟叹。 随着疼痛的渐渐舒缓,昨夜的狂野激情渐渐在脑中呈现, 铁焰不由猛地睁开眼,对上上方媚的狭长凤眼。 她唇边的微笑, 让铁焰瞬间红透了一张脸, 却不想移开目光,可以在清晨醒来这样看着她,真好! 清晨?铁焰突然猛地坐起, 这才感觉浑身酸疼, 腰根本直不起来,他咬牙, 用手勉强撑在床上, 坐的有些摇晃。 媚被他吓了一跳,见他坐的辛苦,忙跪上去,让他靠在怀里,斥道, “你干嘛?身子不疼吗?” “练……武”铁焰开口才觉得喉间灼痛,声音嘶哑。 “练什么武,都快日上三竿了, 你给我好好休息。”媚伸手拿过床边的单衣替他穿上。 日上三竿?铁焰有些怔忪,他竟睡了这么久,睡得这么沉!意识到媚的动作时,方才发现自己被下竟什么也没穿,身上青紫满布,似乎都已上过药了,想到是她……不由尴尬地偏过头,低低嘶哑道,“我……自己……” “别出声,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给我好好在床上休息。”媚听他那嘶哑的声音,就知他昨晚喊得太过用力,喉咙肯定疼痛,心中有些愧疚,替他穿好衣裤后,轻轻将他拥在怀中,低声道,“焰,对不起。” 铁焰愣了一下就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摇了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窘迫的样子逗笑了媚。 将被褥垫好,放好软垫,让铁焰舒服地靠好,媚开口唤了已候在门外的谷西谷北进来,接过谷西手中对她伸着小手的珞珞,看着他们服侍别扭的铁焰梳洗,他平日里不用人近身,都是自己搞定。 可今天……媚笑着逗着珞珞,,看着难得一见的一幕。 见他梳洗完,媚抱着珞珞坐到床边,端过谷北拿着的托盘上的小碗,递给铁焰,“喝了头就不疼了。” 铁焰乖乖喝了,媚却又递上一碗,“润喉的!”他只得接过喝下,媚又递过一个杯子。 铁焰看着那杯子,缓缓伸手接过,喝下,果然,是蜂蜜水。 “媚……”铁焰再次开口,喉间好了许多,不过声音依旧嘶哑,他想问,那噩梦的三年间,是不是她…… “叠……叠”媚怀里的小珞珞突然扑入了铁焰的怀里,他那一声让铁焰瞬间忘了自己想要开口问的。 他一把搂住儿子小小的身子,声音有些颤抖,“珞珞,你……刚才叫我什么?” “爹爹。”小珞珞这回字正腔圆地喊出来。 铁焰的眼眶红了,看着微笑着的媚,心中感动不已,又是她啊!每次教珞珞都是教他喊“爹爹”,他伸出手握住她的,眼中隐隐有着泪光。 媚只是笑着,眼中却闪过促狭,伸手从床边拿过一个布包打开,放在铁焰的面前,问道,“焰,这是什么?” 这是她今晨替他拿衣裤时,在柜子最下面找到的,打开一看却惊讶不已,那是一把修补过的琴,看得出修补的人很用心,只是琴损毁的太过厉害,只能勉强弹些简单的音符,声音残破不堪。 让媚惊讶的不是琴有多破,而是这琴正是她当日迎击金军用的,此刻方才想到,铁焰的帐中如何会有琴? 找来谷西谷北一问,才知竟是铁焰亲手做的,不由后悔当时一怒之下,竟毁了他的一番心意。 铁焰看着放在眼前的残琴,抱起珞珞,偏过脸去,力持镇定地答道,“是把木琴而已。” “哦?那为何会藏在衣柜之中?”媚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珞珞,再叫声爹爹。”铁焰没有回答,只是逗着怀里的珞珞。 “爹爹”,珞珞也很给面子的再次喊着,在铁焰怀里对着媚舞着小手,呵呵地笑着。 见他竟然连儿子都拿出来当挡箭牌了,媚也不再捉弄他,拿过琴放在腿上,指尖勾动,跳出几个简单的琴音,虽不说悦耳动听,却也成了曲。 她看着铁焰和他怀中的突然安静下来,盯着媚的小珞珞,清亮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唱起小时候妈咪唯一会唱的童谣《紫竹调》。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萧,萧儿对着口,口儿对着萧,萧中吹出鲜花调;问哥哥呀,这管萧儿好不好;问哥哥呀,这管萧儿好不好。 小小金鱼粉红鳃,上江游到下江来,头摇尾巴摆,头摇尾巴摆,手执钓竿钓将起来;小妹妹呀,清水游去混水里来;小妹妹呀,清水游去混水里来。 简单的琴音,伴着媚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欢快的曲调让小珞珞坐在铁焰怀里,跟着媚的歌声晃着小手。 铁焰心中也是喜悦的,浅笑着看着媚亮亮的眼眸,她这是在告诉他,她喜欢他的这份礼物是吗? 听着房中传出的歌声。东南西北在院中相视而笑,希望她们永远都能这样温馨幸福。 *** *** 大理太女正君再次来访,铁焰和珞珞在房间里玩,媚在书房见了他。 媚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清俊儒雅,气度大方,风华绝代,是容若会喜欢的男人,他的衣着并不张扬,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的,不是铁焰的那种质朴,而是一种淡雅的朴素。 可他纵然是仙子下凡又如何,在媚看来他就是个负情薄幸之人,他那些所谓的苦衷,在她眼中不值一哂;可,容若,那样才情横溢的人,竟然还是在不幸中沉沦了。 “不知,媚乐师可是若的那位知己?”这男人的声音中有着隐约的期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媚冷冷道,秀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首词……” 媚听他提到那首词,不由冷笑,他若才情真与容若相当,又怎么会不解其中之意?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看懂了容若的失望和心痛。 “那首词正是容若的绝笔词。” “绝……笔……词?”男人脸色瞬间苍白的失了血色,抖着声道,“怎么……会……” 看着他并不是作伪的表情,媚便不再做声,给他时间去接受这个噩耗。 良久,男子略带哽咽的声音在静寂的书房里再次响起,“她……为何……?” “为情所伤,抑郁而终。”看来容若至死都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送上了那首怀念而诀别的词,却没有送上自己的噩耗,不想他伤心。 容若,对不起,她不会帮她隐瞒,或许残忍,但她要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人,往往要等到失去,才知道什么是珍惜。 许久的静寂之后,男人缓缓起身,“我已打扰多时,就此告辞。” 媚看着眼前雅致有礼的男人,似乎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失态,那双看似平静却复杂无比的眼神却泄漏了不平静的心绪,想必容若之于他,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吧。 “不送。”媚对于这个男人的感觉其实很复杂,她欣赏他的风华,他的沉稳,却无法原谅他的选择;可看着他,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若是铁焰,怕也会和他做同样的抉择吧,每每思及此处,体内便会激荡着一种彻骨的疼痛,更是能够体会容若绝望的悲痛。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或许会将容若在心中封存,成为最美的痛;她也会将容若视为一世的知己;逝者已矣,记忆却仍然存在于重要的人心间。 媚突然很想看见铁焰,立刻起身离开书房,走到房门口时,看见睡在床上的一大一小。铁焰的头压着手臂,侧躺在床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珞珞的小腹处,睡颜沉静安详;珞珞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处,睡的小嘴微微嘟着,很是香甜的样子。 媚就这么远远看着那对父子唯美的睡姿,心中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他已是她的夫,也有了她的儿,她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白头偕老。 44、44 自那日后, 铁焰重回宫中, 担任御林军统领,负责皇宫内外的安全。 自那日后,每晚在院中弹琴的媚不再是一人独坐, 铁焰总会静静地陪坐一侧,却无法陪她小酌。 自那日后, 夜下的石桌上,不仅仅有一壶清酒, 几碟小菜;还多了一壶花茶, 几碟精致的点心。 自那日后,每夜媚都会或激情,或温柔地要着铁焰, 顾着珞珞的铁焰总是勉强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媚有时会更加激烈的爱抚他,挑战他的极限, 在他无力压抑时, 吞下他的呐喊;有时会温柔地吻着,让他的呻吟都消失在她的口中。 对于媚来说,这样的铁焰让她更加的沉沦,却心喜不止。他不再是僵硬地压抑欲望,任她施为;现在的他会回吻她, 会紧紧拥着她,激情时,会唤着她。 媚才知道, 他原来也可以是妩媚诱人的,娇柔羞怯的,这样只属于她的他,让她只想更加的珍视于心。 她总是顾及他晨起练枪的习惯,夜里也总是适度而已,不会让他太过辛苦;却会在他休假的前夜,撩拨的他无力自持,在她怀中沉沦,任她摆布。 这样的日子,甜腻如蜜;这样的日子,幸福无忧。 *** *** 这日,铁焰自宫里回到府中,想到皇上适才传他去时,让他带给媚的话,“起风了。” 这是何意?皇上不曾解释,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忧虑,回到府中。 远远地,听见花园那边传来轻快的琴声,他便知媚在何方了。 站在花园的拱门下,铁焰看见了花团锦簇间欢快的爱人、娇儿和亲人。 媚随意的坐在树下,琴搁置在腿上;珞珞乖乖地靠左在她身侧,仰起小脸,眯着眼,开心地笑着;嫣然抱着向珞珞伸着小手的铁蛔谑噬希÷菜孀徊啵惶氯词谴盘冈谝慌枣夷帧 却见铁靖蓦地扑到媚身边,稚嫩地喊着,“舅奶奶,唱曲听。” “娘,唱”珞珞也在一旁起哄,可是他贫乏的词汇也仅止于“爹爹和娘”,那个唱字却是学着铁靖的发音,有些含糊不清。 “是啊,小舅母就唱一曲吧!”铁月毫无形象地撩起裙摆,坐在媚的对面。 铁焰这才发觉,自己的衣物都是媚准备的,却都是裤装,不曾见过衣裙。 “啊!啊!啊!”铁灰沧阪倘坏南ネ罚煌5剡捱扪窖剑倘皇Φ乜聪蚺财谂蔚刈蛎摹 小满笑眯眯的坐在一旁,那日台上华贵美丽的小舅母让他惊讶不已,那么好听的声音和曲目,他从未曾听闻。 媚俯身亲了珞珞一口,抬眼看向拱门下的铁焰,微微一笑道,“好!” 她知道,铁焰也很是喜欢听她唱曲,却从未曾要求过。 她双手置于琴上,启唇吟唱,曲调欢快,词义简洁易懂。 迎着朝阳开始了冒险,不管前方多么遥远,挥手向昨天说再见,我要为我的梦想勇往直前。 不害怕,不后退,不迟疑;要坚强,要自信,学会独立;还要为了情,为了信,为了爱;为了义,让人生充满奇迹;还有天,还有地,还有我;还有他,还有你,鼓起勇气;期待总会有一天,我将笑傲这世间。 她,这是在教这些娃娃做人的道理么?是不是早了点。铁焰失笑着,走了过去,心中适才的烦恼,似乎淡了许多。 她,似乎总是这般自信无畏的样子。 *** *** “起风了?”媚与铁焰对座在书房内,听到铁焰的传话,喃喃重复着,淡淡一晒,“也就是说,这好日子又到头了。” 说罢,抬头看看对面眉头微蹙的铁焰,知他心中疑惑,说道,“薛家要反。” 四个字,却让铁焰向来淡定的神色突变,这朝堂之上的暗中倾轧、尔虞我诈实在不是他能应付的。他自幼长于北疆,跟随姐姐们只为保大宋一方疆土平安,保百姓生活安定。 可河间一战,姨娘、姐姐们全部以身殉国,他便立志定会继承她们的遗志,终生不嫁,穷他一生之力,绝不让金人跨宋境半步。 那年,因他之故,铁家上下皆受牵连,薛府噩梦般的三年,他当作是自己应得之罪,心中指望留得一命,重新光耀铁家门楣。 却不曾想,竟能以一介男子之身,重入朝堂。再入朝堂,却发现自己不适合这样的战场,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铁家人丁凋零,他只能隐忍着,努力适应这样的没有硝烟的战斗。 铁焰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妻主,他如今仍能稳稳立于朝堂之上,她一定暗中帮了他很多,以前遮掩于眼前的迷雾似乎在渐渐消散。 “不用担心,皇上也早有应对之策。”媚见铁焰神情复杂,忧虑重重,出言安慰,却知他也必会牵扯其中,皇上若是要对抗薛家,只有靠他手中的御林军了。 *** *** 那日书房一谈之后,媚便开始忙碌起来,时时被皇上招入宫中献乐。 她们现在庆幸的是,当日媚狂性大发,击毙上万金军的事,虽然流传甚广,可,无人知其真实身份,就连薛家母女也不知情,否则,必生变数。 “你可有对策?”赵将得到的情报递给媚,自打媚在府里养身,就让暗卫直接将薛家的动态告之赵,以便她应对。 媚依旧靠坐在软榻之中,翻看着手中的情报,姿态随意,却透着一股子自然的慵懒媚态,赵暗中摇头,几日不见,她居然又更美上几分,真是越来越酷似男子了。 “她们手脚还真的不是普通的慢!”媚看完后摇头,薛府的哪只胖狐狸还真的是成精了,想的还真是周到,居然还搭上了东瀛,企图挂上大理,再这么下去,估计连金人、吐蕃也会去结盟了。那她要等到何时啊? 她还想舒舒服服的过现在这般的幸福生活,早点把这块石头踢开吧! “皇上不如下旨收兵权吧!”媚将手中的废纸扔到一边,闭上眼,懒懒地道,是不是给皇帝做东西就认真些,她还是觉得皇帝这边的软榻比自己家的好。 “收兵权?”赵顿悟,她这是要逼反啊!御林军能敌过薛家手中的重兵吗?虽说,媚一人可敌千军,可到底是她大宋士兵,全杀了也不行啊!但叛逆者也不可姑息。 “好!”赵拍案而起,那么就来拼一拼吧,反正她也很闷了。 *** *** 这一日,艳阳高照,天高云清。 这一夜,朗朗明月,星辉遍地。 奉天殿外,站岗巡查,一切如常。 奉天殿内,赵端坐在凤案之后,贤王、宰相和忠孝王铁勇站在殿中,有些疑惑,不知皇上因何宣她们深夜入宫,再看向一同进来的镇国将军铁焰和那个美丽的女乐师,媚,为何她也会在此? 铁勇却是略知一二的,毕竟从铁鸾那里听了她因铁焰受伤,一怒击杀金人上万人,她当时吃惊不已,后来再听铁鸾描述的那十八骑亲卫队,不由让她联想到一个远古的流言,那,会是真的么? 若果真如此,这个媳妇的身份可就大有来头了,可她这么年轻竟有如此深的功力,竟已练至返璞归真至无形了么? 媚看看夜色,知道还早,难道一群人就这么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她转身接过铁焰手中的银枪,拉着他走向那个她垂涎很久的软榻。 将铁焰按坐在软榻上,枪靠在一旁,媚不等铁焰反应,翻身上了软榻,躺在他的腿上,嘟囔着,“焰,别动,让我睡会儿,好累!”她是失血,才休了几天,就又忙起来,今儿个,更是天还没亮就进宫,她很久不曾这么早起了,好困! 铁焰闻言有些僵硬的停下想要起身的动作,睡会儿?她还真是……皇上就坐在一旁,贤王和宰相也站在殿中,她却……可是她方才话中透出的困意,让他迟疑地坐在那里,不敢动。 “无妨,让她睡吧,她这几日也够累了。”赵向铁焰挥挥手,皇宫里里外外的布局,都是这丫头设计,她交由铁焰安排的,薛家的一举一动却都是这丫头监控的,她也必定累了,等下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还是让她歇歇吧! 贤王和宰相却也瞠目于那个真的在铁焰腿上睡着的女人,她真是……无语…… 45、45 奉天殿中寂静一片, 贤王、宰相和铁勇坐在下首, 不时看看坐在凤案后的赵,只见她坐在椅中,看着案上的文书, 却久久不曾翻过。 她们这到底是在等什么? 突然,铁焰腿上的媚有了动静, 她睁开眼,看了看上方的铁焰, 微微笑了笑, 翻身而起,双掌置于铁焰腿上,运起混元功, 替他疏通血脉。 铁焰只觉一股暖流游走于经脉之中, 腿上没了那种麻麻的感觉,这, 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内功。 赵察觉到媚的动静, 转头看了过去,问道,“来了?” “嗯!”媚一边运功,一边答道,“已进宫门。” 已进宫门?赵瞪大眼看看她, 那不是还有几层宫禁方可来到这奉天殿,这丫头的功力 还真是长进了,可那样的方法, 还是算了,看看她现在的脸色始终不如从前一般红润。 铁焰听闻她们的对话,立刻提枪站起身,媚忙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殿外守着。”铁焰低头看着媚,神情认真,皇上今日令他将御林军分布至暗处,看似散乱,实则暗含玄机,看来薛家今日必会逼宫,方才听得媚之言,便知谋逆已进宫中。 “不用,你在这里守好皇上就好了,外面不用你操心。”媚拉着他不放,有她在这里,她怎么也不会让他去打头阵,虽知薛统不是他的对手,可乱军之中变数太多,何况还有薛能那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说话间,外面已渐渐传来兵戈相击之声,赵眉头微皱,怎会来的这么快? 媚也觉得有几分意外,这薛家母女何时这般厉害了。她站起身,对着铁焰道,“你守好皇上。”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径直向大门走去。 *** *** 奉天殿外,薛家母女带兵将大殿团团围住,宫中侍卫站成一排,拦在阶梯之下。 突然,大殿之门缓缓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出大殿外,远处可见殿中坐在正中的皇上赵,提枪站在案前的铁焰,和大殿之中的贤王、宰相和忠孝王铁勇。 薛能平日里和蔼可亲面容上不再戴着仁慈的面具,原来,皇上并不如她所想,束手待毙,看看那提枪的铁焰,她眯眯的小眼中精光一闪。 看着那道走至阶梯前的纤细人影,重重灯火下,竟是宫廷第一女乐师铁媚,那个入赘的女人? “你怎会在此?”问话之人不必说,是那薛统是也。 “薛家谋反逼宫,这样的好戏,我又怎会错过?”媚答得轻松,一句话挑明薛家之意,可看着薛统的眼中却闪着嗜血的光芒,铁焰伤痕累累的样子,她从未曾忘怀,这笔帐,今日,她要一并讨回。 “你待如何?”这次轮到薛能开口了,看着媚闲适的姿态,她却心中暗紧,这女子,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看透过,因此才会步步为营,坚忍不发,这回若不是……她也不会直接逼宫。 “我待如何?”媚笑了笑,笑意却不曾伸及眼眸,“自古以来,对付谋逆者不是只有一个字,杀!” 话音放落,媚的人已站在薛统面前,一只掌击在她的左肩,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肩骨尽已碎裂。 “你……”薛统根本没看清她何时来到眼前,肩上感到疼痛时,忙闪身狼狈的闪开,左手却已不能动弹,只感到钻心的疼痛。 她扔开手中的长戬,夺过一旁兵士手中的长剑,扑身迎了上去。 “统儿,”薛能喝了一声,却未能阻止薛统,心中焦急,看方才媚的身法快如闪电,薛统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媚明明可以一击便取其性命,却不愿让她这般好受,只是一寸寸打断她的关节,自她的左肩起,至左手肘、左手腕,接下来是左腿膝关节、左脚腕。 薛统已疼得浑身冷汗,心下也明了自己不是对手,虚晃一招,想要退开,却被媚拦住,掌影翻飞间,薛能忙提剑刺来,将薛统拉回。 俯身查看,才发觉薛统早已全身骨节尽碎,经脉尽断,自此便是废人一个。 薛能心中激怒,提剑上前,与媚战成一团。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人影带着一抹银光,如箭般射入大殿之中,直扑赵,铁焰横枪,挡住那一剑,正待迎战,却见四道人影自四面直接迎向那人。 这四人正是媚身边的东南西北,铁焰早知四人身怀武功,可如今一见之下,才知都是顶级的高手,置身殿内却没有被察觉。 再看向殿外与薛能对招的媚,她方才击伤薛统的手法阴狠快捷,如今对付薛能,也是姿态轻松,应付自如,她的功力之深,武功之高,已不是他所能猜度的了。 她将这四人置于殿中,必是为了护卫皇上,可以守卫皇上之名将他留于殿中,却是为了他的安危,心中温暖异常,即便是姐姐们,有时也会忘了他是男儿身,只有她,从来都是将他视作男儿相护。 铁焰思量间仍是紧紧注视着殿中缠斗的几人,铁勇护着贤王和宰相退至一旁,目光焦虑地看着坐在正中,神色自然无畏的赵,却不知赵如此是因为对媚的信任,对眼前提枪站在她面前,有着坚毅背影的镇国将军的信任。 她相信,她们必定会倾力护她周全,那她,又怎能失态于人前。 *** *** 几声相击声后,那白影退至大殿另一侧,东南西北却是分立在铁焰身前。 众人这才看清那白影竟是一白衣男子,男子能有此等功力本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端庄秀丽之人,那种风姿已是这世间少有之绝色。 可每日里有媚这等祸水养眼的众人倒也并无太多惊艳之色,只是感叹此男功力之高,东南西北合力也只能勉强挡住他而已。 “尔等不过尔尔。”那男子开口讽刺,声音却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动人。 “噢……那,不如我来陪你过几招如何?” 回话之人却是步入大殿之内的媚,方才见铁焰横枪挡剑,当下心中一急,便不再与薛能耍花枪,几招下来,制住她,扔给了侍卫,便闪身进殿。 回话之时,眼睛却在铁焰身上来回打量之后,见他安好,方才放到那白衣男子身上。 “你是何人?”男子有些不悦,以他的相貌,何时不是众人的焦点,而这女子初入殿中,目光就在那一身女子英气的将军身上,此刻看向他时,眼眸中也毫无波动。 “铁媚。”媚简单答道,心中却是想着,薛能哪里请回来的高手,竟然可以击退谷东她们四人。 “你……”男子见她语气敷衍,不由着恼,提剑刺向媚。 媚却不曾还手,只是闪身避开,如此与他游走,只觉此人内力不足,剑法却是精妙,不由想着多看几招。 男子却被她的敷衍之姿激怒,偏偏自己却碰不到她的一片衣角,心中激怒的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剑招突然变得繁复凌厉,那招式弥补他不足的内力,媚竟闪的有了几分狼狈。 可却激起了媚的兴致,不由轻笑一声,空手与他对搏起来,只几招,便夺了男子手中之剑。 男子有些震惊地立在殿中,不知她到底如何夺去了他手中之剑,心中愕然。 媚却只是微微打量了一下剑身,不错,不过还是不及混元宫中的那些库存啊!她手腕微扬,将剑掷还给那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二话不说,提剑再上,脸上满是羞恼之色,媚却觉得很久不曾有人与她如此畅快地对招,当下也对搏的兴致勃勃,直到再次顺手摸过他的剑。 再次接过剑后,那男子只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了媚半响,喃喃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媚眉角轻扬,懒笑道,“铁媚,方才不是已经回答过吗?怎的公子记性不好啊!” 话音未落,一位红衣女子突现大殿之中,手执青峰,直刺铁焰。 媚心中一跳,她竟不曾发现此人,身形却是极快的上前将铁焰拉至怀中,心中恼怒,两指夹住剑身,内劲一运,将剑短为几截,那手法,那功力,让几人都惊愕不止。 红衣女子却未曾恋战,直接弃了手中断剑,反身拉起白衣男子,向殿外掠去,那白衣男子却是回过头,两眼盯着那紧紧抱着怀中人的媚,和被她揽在怀中的那个无丝毫男儿蒲柳之姿的男人,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是他那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47、47 这边贤王监斩了薛府一家, 那边宰相抄了薛府, 国库立刻充盈。 这些之于媚,却早已没了任何意义,只是着人看着薛统, 若是几日没有食物便遣人送上,她要让她好好地活着, 体会一下世间人生百态。 *** *** 而自那夜奉天殿一宿后,媚有时便会用同样的方法撩拨铁焰到狂乱地随她沉浸至那无上的极致快感中。 珞珞早已睡到隔壁房内, 媚更是肆无忌惮, 铁焰虽然羞窘,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自制,只要她微微撩拨, 他便只有任她摆布的份, 无力反抗,也, 不想反抗, 那样的风情却也是平日里看不到的媚,独属于他的媚。 铁焰渐渐发现,自己竟也有了独占她的心,她当日许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虽震惊、感动, 却并未曾真正相信过,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爹爹不是母亲的原配,只是身份高贵, 故而当家主夫之位稳坐,再加上母亲带着姐姐们长年征战,爹爹每次想要张罗着替姐姐们纳侍,都因金人入侵无疾而终。 可,如今,他心喜于那诺言;却也心忧,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这样的自己能得她喜爱多久?他,竟也有了男儿那般患得患失的心情。 他今年也已三十有一了,早已不是青春年少的男子,年华已过,可,她,却是那般的无双风华,这样的眷宠能持续多久。 他无法想象,与他人一同分享她的那天,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铁焰狠狠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抠入掌中,那刺痛却远远不及心中肆虐的痛楚。 想到那夜奉天殿中的白衣男子,他肆意看着媚的目光,所以自己才会任媚搂着,不曾移动。为什么?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她是他的? 他不似男人那般娇柔,没有那人的如花容颜,更是不似那人那般年少风华;他多庆幸,她的眼中不曾有过对那人的惊艳,庆幸那刻,她最在乎的,还是自己。 原来,他,竟已这般的深爱着她,已经……爱到无法失去了。 媚走进房中,看见的就是怎样呆坐着的铁焰,可他的眼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复杂的她竟然读不懂他眼中的层层叠叠。 “焰?怎么了?”媚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缓缓摩挲着。 铁焰只是猛地伸手紧紧抱住媚纤细的腰,紧紧地抱着,将自己深深地埋在她的怀中,让她特有的淡雅香气围绕着自己,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惧和酸楚。 “焰?”媚皱眉,手却温柔的顺抚着铁焰的黑发,他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好好地去练功,进宫当值么? 媚低声软语的哄着,他却一语不发,只是这么抱着,敢情他的倔脾气又来了,她只好无奈地这么任他抱着,宠溺地轻抚着他的发,他的背。 她一直不知道珞珞的性格像谁,可爹爹却说像铁焰,她怎么都没看出来,铁焰不胆小,不撒娇,不粘人,不爱哭,性子也不柔顺,有时还倔得让她抓狂;那么,哪里像了? 可如今这个赖在她怀中怎么也不撒手的样儿,到和珞珞撒娇时一般执拗。 *** *** 这夜房中激情方息,媚与焰紧紧地拥着,这几日的焰让媚不解,每每夜里都会狂野地迎合她,明明已经累的无力,却还是执拗地拥着她,任她索要。 他究竟是怎么了?媚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看不透他,也越来越猜不到他的心思了。 铁焰无力的双臂拥着媚,将自己埋进她的肩窝,自己这是怎么了,即便是这么靠近,他的心还是无法安定,只有在那激情中,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真实实地拥有她,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放纵自己,随心而动,即便身体早已疲累无力,也不想放开她。 媚突然坐起,扶着铁焰躺回床上,用锦被见他严严实实地盖好,自己却穿起衣服,坐在床边。 铁焰起初不解,可当听到院外急促沉重的步伐,方知为何。 只一会儿,只见房门猛地被推开,铁鸾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嚷道,“小舅母,小舅舅,快……” 话没喊完,就被媚的冷眼钉在门口,隔壁传来珞珞的哭声,还声声喊着娘。 只一刻,谷西便抱着哭闹的珞珞出现在门口,铁鸾连忙站开几步,让他进来。 媚接过珞珞哄着,熟悉的怀抱让珞珞渐渐止了哭声,秀气地抽泣着,叫了几声娘,就在媚的怀里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着。 媚轻拍着珞珞,平日里清亮的声音因压抑而低沉,却含着明显地不悦,问道,“什么事?”这姐弟俩一个毛病,一点事就咋呼的打雷似的,老是吓着珞珞,还不知反省。 铁鸾看着她哄着珞珞的动作,一个女人竟然做的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害她每次都以为那个如魔般杀戮的人是她的幻觉。 被媚这么一问,方才想到自己为何而来,刚要开口,看见媚的冷眼和她怀中的珞珞,忙压低了声音,别扭地小声道,“宫里急召,要小舅母立刻进宫。” 媚不语,这又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边疆又来战报吧?虽说知道这金人不会消停,可好歹也多给她几天好日子吧! 媚回身将睡着的珞珞递给谷西,示意他带珞珞回去睡,接着,转身对铁焰道,“焰,你歇着,我去去就回。” 还未起身便被铁焰拉住,“我也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透着□□后的慵懒。他的动作让锦被滑下,露出半截带着红痕的肩头。 媚转眼瞪了一眼铁鸾,她正因铁焰的声音和那微露的肩头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才发现自家的小舅舅原来是个男子。 媚那一眼让铁鸾回了神,忙退出屋外,嘴里还不忘催了一句,“宣旨官在大厅等着,小舅母快些。” 待得房门一关,铁焰立刻坐起身,伸手去拿衣服,媚看着他微颤的手,和执拗的神情,轻叹一声,接过衣物,一一替他穿上,这才扶着他一起去了前厅。 *** *** 奉天殿 铁焰被媚安置在软榻上舒服地靠好,自己坐在榻边,拉过他的手,方看向坐在案后的赵,“姐姐什么事,这么急?不是金人再犯吧?” “不止……”赵眉头深锁,“金人大统领领兵,合吐蕃西夏一同进犯,临兆已失,如今兵临河州城下。” “哦……”媚挑眉,这么给面子,三国联军,河州,那是燕王的地盘,拍了拍铁焰瞬间握紧的手,问道,“姐姐欲待如何?” 若是她没错看赵眼中的怒火,她想必已有决定吧! 赵看了她一眼,眼中怒火稍退,看着媚,露出了笑容,相交自此,二人应该也能算的知己了,这千古帝王,又有几人能得一知己,还好她不是那孤家寡人啊! 自己的这一决定怕是又会在朝堂间掀起一番争执吧?可若得她相助,自己还真是什么也不会怕啊! 再看看她身边眼中焦虑的铁焰,这次,这丫头怕是怎么也要跟随吧,这个决定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的跟着,不知会不会感激自己。 三国联军,真不知是看得起她大宋,还是太过小觑大宋。 赵对上媚坚定回视的眼,缓缓道,“朕,要御驾亲征!” “皇上!”铁焰喊了出来,还未开口,只觉手上一紧,看向微笑着看着他的媚,收了欲出口的劝慰之言。可心下却是焦急,这三国联军,此战必艰难无比,皇上怎可以身犯险。 “妹妹自然支持姐姐的决定。”媚知道铁焰心中想法,可这是赵第一次在她面前称自己为“朕”,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她的坚定,她的决心。 都这般欺上国门,她又怎可坐视不理,她也曾征战多年,也有属于她的骄傲。 “妹妹自当护得姐姐周全。”媚放开铁焰的手,站起身。 赵也步出书案,行至媚面前,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伸手曲握于二人胸前,朗声而笑。 她懂她的骄傲,她懂她的牵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铁焰坐看着相握而笑的两人,心中起了澎湃热潮,第一次感觉到,她们,从不是君臣,而,是手足,是知己。 48、48 新帝登基, 赦铁家, 斩薛能,贬薛统,抄薛府;如今, 再次下旨,御驾亲征, 对抗金、吐蕃和西夏的三国连犯。 忠孝王铁勇再挂帅印,率镇国将军铁焰和先锋将铁鸾同行, 贤王监国, 宰相辅政。 宫廷乐师铁媚亦随行…… *** *** 皇帝出征,龙辇随行,浩浩荡荡的大军中还有一辆青色质朴的马车。 媚靠在车内的软垫之内, 看着小几对面, 同样舒服窝在软垫内的赵,有些无奈, 她那龙辇的空间怎么也比她这马车大, 干嘛那么喜欢在这里跟她挤。 赵却是心情好了很多,看着这丫头的马车啧啧称奇,看似不大,却应有尽有,设计巧妙, 吃的喝的用的看的,一样也没拉下;坐着也不觉得颠簸,比她的龙辇舒服多了。 对上媚那有些无奈的表情, 赵哈哈一笑,“两个人坐着不是有个伴,而且,我在这里对你可是有好处的……” 赵话未说完,马车外传来铁焰的声音,“铁焰应旨觐见。” 媚看着赵笑了,这就是她说的好处?这倒是真的,她怎么也没法说动铁焰与她一同乘车,不论她如何劝说,他只是说军纪严明,军规不可违之类;如今皇上召他伴驾,倒也名正言顺。 “进来吧!”赵笑道,这下不会不甘愿了吧! 铁焰闪身进入车内,有些无奈地看着靠在那里一脸无辜看着他的媚,会宣他来伴驾,还不是因为她。 在京城也就算了,可如今在这大军之中,总是如此,他又要如何服众?他如今手下的兵士大多都是自那次薛家叛乱中收编的,他自是要以身作则。 “不知皇上宣为臣觐见有何事?”铁焰恭敬地单膝跪在车中。 赵既然宣他当然是做了准备,自袖中拿出一副羊皮地图铺于小几上,道,“朕对河州一带地形不甚熟悉,卿家替朕解说一番吧!” 她抬头对媚眨眨眼,又道,“出门在外,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卿家也坐下吧。” 铁焰踌躇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媚这边,却还是保持了距离。 媚暗自摇头,这人真是……耿直啊!她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把小药丸,仰头服下,又自一旁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皮制的水囊,扭开壶嘴,拿出杯子,一人倒了一杯。 之后自己便靠坐着,慢慢抿着杯中尚有些微烫地药茶,一句话也不曾说,假装自己是透明的。 铁焰心中却有些失笑,她,这是在跟他赌气么?看着手边的药茶,终是端起轻轻抿着,知道她方才吃的是补血的药丸,配着这药茶,药效会更好。 她配的药一向很有效,她的脸色红润了很多,再有一阵子,应该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铁焰觉得她还是健康的样子更有朝气。 赵却是早早地端起杯子品了起来,虽说是药茶,却没有那种药草的苦涩,喝入口中倒是有些回甘,她是怎么令这药茶到现在仍有些微烫的?她比较好奇这点。 正待询问,铁焰已然喝完,将杯子放回媚身边的小几上,开始讲解起几上的地图。 赵微笑着倾听着,频频点头,状似认真。 其实,她也曾征战一方,又怎会看不懂这地图,只是个借口而已,这铁焰也太过认真了吧。 她的眼角扫过一旁的媚,她,竟然打起瞌睡来了,靠在软垫上,头一点一点,还真是会享受。 可渐渐的,她竟被铁焰的讲解吸引住,收敛了心神认真与他对谈起来,看来这北疆战神不是浪得虚名,一番讲解,清晰而精辟,条理分明,一丝不苟。 正听的入神间,铁焰的声音突然停了下了,赵下意识抬头。 却见铁焰神情有些无奈,有些怜惜,有些心疼地看向那频频钓鱼的媚,倾身靠近她,轻轻调整她的睡姿,让她头枕软垫,平躺下来,拉过被她塞在软垫后的锦被,替她盖好。 铁焰没有看见媚微微翘起的唇角,转身继续与赵讨论起地形与敌军可能的兵力分布。 到了夜里,媚却是强拉着铁焰睡在马车之内,她的马车比起她们的帐篷可是舒适很多,睡起来绝不亚于家中的高床软枕。 铁焰素来行军休息时都习惯了浅眠,可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每每都会睡的很沉。 而每次他熟睡后,媚都会睁开眼,起身,在他身边闭目打坐,运气疏导血脉。 不睡,不是因为白日里睡的过多,而是周遭有着被人窥视的气息,若是她没猜错,一路上,跟着她们的人,正是那夜大殿中的一男一女,她们虽然刻意隐藏气息,行踪也异常隐秘。 可她与日俱增的功力让她想不发觉也不行,特别是她发现铁焰竟然是她们窥视的目标之一;至于另一位,自然是她的皇帝姐姐,赵了。 赵身边有重重侍卫,她将十八骑也调了过去,守护大帐;铁焰便由她亲自守着,东南西北四人也轮流着守夜。 没去主动收拾她们,一来,她们没有杀气;二来,她们应该不过是小小鱼虾,她想会的,是那个一直稳居幕后之人。 *** *** 自离开京城起,赵每日里都用着不同的借口召见铁焰,有时也会召见铁勇或是铁鸾一同来见,军中大大小小的事物,也几乎都是在这小小马车中决定的,她那龙辇也已经形同摆设了。 大军中的其他将领和兵士虽然知道,皇帝亲征还带着乐师,却并未曾真正见过那京城闻名的女乐师。 铁焰也发觉自己每日也几乎都在这马车中伴驾,连夜里也是睡在这马车之中;而媚除却必要,也不轻易步出马车。 她这马车即舒适又平稳,连母亲和铁鸾也说这马车设计的精妙,对他伴驾一事也不曾多言。 他每次坐进马车后,媚也只是替他张罗好吃食,便到头睡觉了,从不曾参与他与皇上的讨论,可皇上不知为何,越来越爱抓着他讨论排兵布阵,好在这方面,他不至口拙,也还能够与皇上谈论一二。 这日,当车门拉开时,陆续进来的是铁勇、铁焰和铁鸾。倒也不是她们口欲重,不过媚这里的茶点精致又好吃,这行军途中就更加难得了,她哪里准备了这么多的点心? 这马车中突然坐进三人,拥挤了一点,铁焰挨着媚坐下,旁边是铁鸾;铁勇坐在皇上一侧,能这么与皇上平起平坐,她们也是适应了很久。 媚看着这些人,真的无语了,她这里哪里好啊!她不情愿地拿出谷东送来的点心和药茶,这都是沿途的混元宫分部送来的。 不过媚这次却是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抬手将中间几案的桌面掀开,下面竟是一个用沙土堆砌的河州地形图,一山一树都标的精细之极,四人不由惊叹不已。 “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赵语带谴责,这么好的东西,还藏着掖着。 媚瞪了她一眼,“我昨晚才拿到。”这是昨晚谷东回来时带回来的,这些人还真是,从商从久了,连送礼也学的会投其所好了,这摆明是送给铁焰的。 赵还未及说话,铁勇却皱眉了,什么人竟然可以在军营如此来去自由,她却毫不知情。 “是谷东稍回来的。”媚补了一句,她那婆母大人方才脸色好了很多。 媚将吃的喝的替她们张罗好,往车厢上一靠便打算照往常一样去梦周公,却被铁焰轻轻拉住。 媚对上铁焰黑亮的眼眸,看到他微微示意,便知他是要她靠着他睡;他不是不愿在这时与她亲近么?怎的改变注意了? 不过,媚到也不曾拒绝,靠着他怎么也比靠着震动的车厢来的舒服。 *** *** 赵四人研究着那副沙盘地图,讨论着兵力分布,粮草调运;这可比看那羊皮地图来的一目了然多了。 赵就知道,带着她,准没错的。 铁鸾却是在看了身边的铁焰一眼后,瞪大了眼睛,她那个小舅母已经睡的整个人都趴进小舅舅的怀中了;而她的小舅舅竟然双臂稳稳地扶着她,帮她调整睡姿,让她睡得更加舒服,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带着淡淡地笑意。 这,是她那铮铮铁骨,叱咤疆场的小舅舅,北疆的战神,铁焰吗? 铁勇看着那两人却是又喜又嗔,喜的是儿子看起来不同于以前了,开朗了很多;嗔的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又看不透的儿媳。 明明有着高强的武功,却终日里摆弄着男儿家的东西,每次看见她手执绣针,飞草走鱼的,就异常别扭;明明帮皇帝做了那么许多的事,却从不留恋官场,不思名利,终日只守着夫君与儿子;她也是渐渐发觉,她是真的没把那些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了。 若说铁焰的淡定是形于外,实则心中却有着太多的牵挂,太多的责任;而她却是淡然于心,她的心里除了夫君、儿子和家人,便什么也不曾在乎过,一切之于她,都是过眼云烟。 这样性情如风,潇洒如烟的女子,却肯为了铁焰入赘铁家,铁勇心下叹息,这是儿子的福泽,铁家的幸事。 若非她相护,儿子怎可今日以男子之身稳立朝堂,若非她相助,铁家又怎么能继续秉持祖训,保家卫国。 49、49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就连星星也远远地隐入了漆黑的夜空中。 诡异幽深的树林间,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急速穿行着,速度之快即便是白日里,一般人也无法察觉她们的身形。 两道身影疾驰至林中的一个山洞前停下, 二人方才站定,洞中便有一低沉女声传出。 “都到了?” “是的, 师父。”红影恭敬地答道。 “我要你打探的都打探到了?” “是的,师父……”红影开始了陈述, 那白影却只是立于一旁, 一言不发。 “那,就试试她吧!”洞中传来的女声仍带着沉思语调,缓缓道。 “我倒是对那位将军颇为好奇呢!”这却是一道软媚入骨却又清朗如风的男子声音, 听起来很是年轻。 “是, 师父。”红影应声后,转身闪入幽黑的树林间, 白影尾随而去。 *** *** 河州 燕王府 赵坐在大厅正中宽大的太师椅中, 燕王与铁勇立于右侧,身后立着燕王手下的将官;媚和铁焰还有铁鸾站在左侧,身后是这次随行的将领。 媚缓缓伸手贴上铁焰的腰背处,催动内息,她看着铁焰表面上一如寻常, 却总觉得他似乎很疲累。 铁焰感觉到背后蔓延的暖流,心中一暖。不知是不是在京城安逸地太久,他总觉得, 自己似乎不如从前,以往即便连着行军三天三夜,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感到疲倦。 这回他甚至坐在马车里的时间多过骑在马上。 媚却是一边运功,一边腹诽着对面的燕王,这么大的厅,就摆那么一张椅子,还真是皇家风范呢!她倒是还好,在马车上睡了一天,可铁焰明明累了,还要杵在这里跟她们谈论明日迎战之事。 若不是知道铁焰心中记挂此事,她早就跟赵讨了旨意要他去休息了;更何况这里是燕王地盘,看着她身后那些对着她横眉竖目的将官,她还是做她随行乐师的本分好了。 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她也不想招惹无谓的是非。 一番讨论下来,最终的决定是明日由燕王和铁焰应战,赵和铁勇在城头压阵。 媚只是微微蹙眉,等到赵让众人都下去歇息,便拉了铁焰,跟着下人去了她们的院落。 没花心思打量燕王特意为铁焰准备的院落,媚直接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没去看那下人不情愿的嘴脸,直接拉着铁焰进房。 “媚,我还是去练会儿功再歇着。”铁焰提着银枪站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练什么练,你平日里在府里还练的少了。”媚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银枪,架在枪架上,也懒得去理会这普通的客院内怎么会备置枪架,拉过他按坐在椅中,声音却是柔和了些,“你的枪法已经很好了,不用临时抱佛脚了,还是好好休息,以逸待劳比较好。” 铁焰知道若是坚持,她势必又会生气了,每次她对他生气都是因为觉得他在做勉强自己的事,洞房隔日那次,刚怀上珞珞那次,每次忆起,铁焰都会因为她那份为着他的心而有着丝丝甜蜜的感觉。 媚见他不再坚持,转身出门,东南西北已来到院中,谷西谷北拎着包袱进房,收拾床铺,换上媚惯用的被褥;媚让谷东和谷南催那些下人把热水送来后就去歇着。 不知是谷东和谷南的催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热水很快送进了房中,媚将铁焰赶去洗澡,自己转身去了隔壁房沐浴更衣,这个谷东倒是越来越机灵了,知道在这燕王府中,铁焰绝对不会同自己一同洗浴的,便帮她一同备好了。 媚再次踏入房中,没看见铁焰在床上,屏风后他的呼吸缓慢悠长;她走过屏风就看见铁焰头歪靠在木桶上睡着了。 这么累了么?等下给他把把脉好了。媚想着,拿过大的布巾,包着铁焰出了浴桶,擦干身体,套上干净的衣裤,便抱他上床。 “媚”她的动作虽然轻柔,还是惊动了铁焰,熟悉的气息,让他不必睁眼就知道是她。 “嗯,你累了就睡吧。”媚低声应着,看了看桌上的食盒,还是向床铺走去。 媚拉过靠枕和被褥,让铁焰靠着,在他耳边道,“焰,吃点东西再睡。”她本不想喊醒他,可他这一天好像吃得很少。 “嗯,”铁焰累得根本睁不开眼,可想到明日之战,没有气力又如何应战,应了媚,强撑开眼。 媚听见他应声,便立刻转身提了食盒过来,打开一看,还都是铁焰爱吃的小菜,敢情二护法她们的生意都做到河州来了,这么打仗,还敢在这儿开店,也不怕亏了。 她却不知,一众护法就是打谷东她们这里知道她有多疼夫君,自是猜到,若是战火一起,她也必定随行,于是,一线边境的镇中都有混元宫的分店,只为了侍候好她这个不称职的宫主,就连她宝贝夫君的口味也打探的一清二楚,混元宫不是只有暗卫才知道如何打探情报的。 看着已经睁开眼,坐在那里的铁焰,媚微微一笑,递上筷子,“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吧!” 铁焰看着她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摆在她放在床上的小几上,那精致的样式竟与府中她做的极为相似。 她是哪里搞来这些菜的,他不认为是出自燕王府的厨房。 媚一层层打开食盒,最下面居然放着一个汤盅和一壶酒,两个酒杯,不由暖暖的笑了,这些人真是……她拿出汤盅,盛了两碗,递给铁焰一碗;接着,拿出那壶酒,拿出酒杯。 铁焰不由瞪大了眼,怎么连酒都备了,见她竟倒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忙摇头道,“不行,行军在外不可饮酒,这是军规。” “只一杯,不妨事。”媚笑笑,“更何况这房中只有你和我,哪里来的军规。就一杯,你就当陪我好了。” 她,根本就不用他陪;在府里,她都会另外给他备好花茶,说是可养生健体的。这时要他喝,是想他喝了睡的好些吧。 媚见铁焰怔怔地望着酒杯发呆,心疼他眼中满满的血丝,低声说着,“你放心睡,天一亮我便唤你起身,不会误了时辰的。” “好!”媚话音还未落,铁焰便也低声应了,拿起筷子,吃着那些他喜欢的菜,不时抿着杯里她喜欢的酒。 虽然疲累困意浓浓,却仍是缓缓地吃着、抿着,想要记住她为他做的一切,记住的越多,他发现自己为她做的越少,心中的疼痛也会渐增,他,要怎样,才能为她做些什么? 媚没察觉铁焰的心思,以为他是累了,便替他夹了菜放在碟中,说,“快些吃了睡吧!” “嗯!”铁焰没敢说话,眼中微微的酸涩,让他怕一开口不知会如何,只是低头吃着她夹来的菜。 看着铁焰饮尽最后一口酒,放下筷子,媚便将东西都收了放在桌上,回身见铁焰仍是那么靠着看着她。 “怎么不睡?”媚走回床边坐下,他的眼中红红的,很累不是?怎么不睡? “你……不歇着吗?”铁焰的声音哑哑的,掩不住他的倦困,却总是抵不过心中的不安,如同以往一样,总是想要靠近她,特别是只有她和他的时候。 媚见他已经累到遮掩不了任何情绪的地步,仍是如此执拗,不由有些无奈,有些好笑,他这样子还真是越来越像珞珞了,这么黏她。 可白日里却总是顾着军规礼仪,要与她拉开距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由着他了,起码,他会这么黏她,也是好事不是。 她转头望望窗外,接着,撩开被子,上床,抱着他躺下,没理会那早已熟悉的存在感,只是想着明日他要应战,心中担心,虽然知道他的枪法很好,虽然知道他那战神之名不是凭空而来,可,她就是会担心,于是,抚着他的发,开始念叨。 “你明日上阵别冲那么快,铁鸾是先锋,冲锋的事交给她好了。” “嗯。”铁焰闭着眼,在她怀中笑,她还是记着铁鸾让他受伤的事,平日里也没个好脸给她,冷言冷语的,害得铁鸾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 “不要总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 “嗯。”好困啊!心里却是暖暖的,甜甜的。 “要想想我和珞珞……” “嗯。” “要……” “……” 媚听见怀里没了声音,微微偏头,看见他带着笑意,熟睡的脸,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她也笑了,因为他的笑,吻吻他翘起的唇角,反手弹指灭了烛火。 这么晚了不睡觉,这么爱偷窥,她还不想被人看见她家焰的睡颜,因为,这是属于她的。 她抱着焰,闭目养神,琢磨着等下快天亮的时候,去燕王府的厨房看看有什么,给铁焰准备好早膳,回来刚好到时辰喊他。 要去打架,当然要吃饱了才有力气。不过,这燕王府的厨房里应该不会很寒碜,再加上皇帝亲临,应该备了不少好货。 她在这里琢磨着,房外却有人看红了眼。 *** *** 燕王府,厨房对面的屋檐后掩着一红一白,都看着那在厨房中忙碌的女子背影。 “师弟,你喜欢这样的女人?”红的冷冷却不屑地道,功夫好又如何,这么爷们儿。 “不要叫我师弟,我和你不是一个师父。”白的冷冷硬硬地顶回去,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女人。 “师弟别忘了自己师父的交待就好。”红的只是冷冷地提醒他,看着他的眼中却有着隐隐跳动的火花。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白的咬牙道,猛地转身,掠向府外。 红的轻叹一声,尾随而上…… 50、50 烈日当空, 绿色的平原之上, 尘土飞扬。 河州城前,护城河外,两军对峙。 燕王骑在马上位于阵前, 红色战甲,手执方天画戟, 确是威风凛凛。 铁焰一身白衣白甲随在她身侧,衣摆和身后的披风上都绣着红色的火焰;手提闪电银枪;□□是踏雪无痕。 铁鸾跟随在铁焰身侧, 她俩身后, 是铁焰的十八骑亲卫,之后才是几万宋兵。 她们的对面有三位女子骑马位于阵前,皆是战袍加身, 威武英挺。 她们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五万大军, 穿着三种不同的军服,气势甚是磅礴。 城墙之上, 赵端坐在正中的明黄缎面的太师椅上, 铁勇站立一旁,二人神色肃穆地注视着城下的战局。 媚却是在不远处,双臂交叉环于胸前,斜靠在城墙上,眼中只有那个一如她记忆中的飒爽英姿。 她看着铁鸾败阵后, 策马行至阵中的铁焰;看着他舞起银枪,挑下敌军的将领,一个又一个;眉头越蹙越紧, 这种貌似车轮战,那个燕王不是打算就这么看着吧? 在媚看来,这种类似比武的对阵方式真的很无趣,可,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铁焰在战场上的样子,那么英武不凡,让她的眼中只有他,再也看不见他人。 铁焰的招式不曾有变,一样快如闪电,招招制敌;只有一直注意他的媚发现,他的身体比之前僵硬了许多,他必是累了。 昨夜被他那么一黏,害的她没有替他把脉,他这一路上比之以往嗜睡了许多,胃口也不是很好,他该不会是…… 媚蓦地站直了身躯,铁焰也恰好再次将敌将挑下马,敌军后方金鸣声起,对方撂下一句,“今日到此,明日再来讨教!”大军便齐刷刷的撤退了。 *** *** 铁焰方进城门,便看见立于城墙下的媚,见她似要立刻上前,便下马来到她面前,却被她反手扣住脉门,接着,她便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让他莫名地有些不安。 媚正欲开口,却被策马来到二人身边的燕王打断。 “请将军随我去见皇上,讨论明日之战。”燕王瞄了瞄铁焰手腕上,媚白皙修长的手,语气平平,心中却仍是不以为然,这女子哪里好?皇上另眼相看不说,连御驾亲征也要她随侍,军机大事也不曾避讳她;就连铁焰看她的眼光也有着温柔,她心目中的铁焰何时露出过这种温柔。 媚的沉下脸,她现在没心思跟这个燕王较劲,她更关心的是铁焰的身体,他…… “媚。”铁焰反手握住媚的手,不知她怎么了,只是说着,“你与我同去吧。”他知道皇上不会介意她在场。 不待媚回话,铁焰便牵了她越过燕王,拉了媚一同上了踏雪无痕,向燕王府奔去,没看见燕王黑沉的脸。 铁鸾跟着她们,在马上捧着肚子闷笑,这个燕王还真是不死心,小舅舅也真是不解风情,倒是那个她一直以为厉害到不正常的小舅母还正常些。 待进到府中,一行人才行至花园,一道极快的红色身影凌空自上而下笔直射来,媚身形极快地抱着焰旋身闪过一边,长剑直击地面,擦起一串火花。 红影借力反弹,跃至空中,旋身再次刺向媚和铁焰的方向。 媚反手探向铁鸾腰际抽出她的长剑,再将铁焰推向她身侧,厉声道,“护好你小舅舅。” 长剑迎向红影的同时,对燕王喝道,“去保护皇上。” 两人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媚的两声大喝方才惊醒各人。 燕王看着与那红影缠斗在一起的蓝影,心中震惊之极,那两人除了衣衫颜色外,根本就看不清身形,那等身手当世能有几人?可这她一直以为平凡到不起眼的小乐师竟是其中之一。 看呆的人不只燕王,还有随她一同进府的各位将领,方才知道为何皇上要个小小乐师随侍在侧。 只有铁鸾见过媚更恐怖的样子,是场中除了铁焰唯一清醒之人,朝燕王喊道,“请燕王殿下去保护皇上。” 燕王这才如梦方醒,眼神纠结的看了紧紧盯着打斗二人的铁焰,领着众人向内院奔去。 铁焰这时早早忘了一切,紧紧盯着那抹纤细身影,那红衣女子究竟是何人?看样子似乎与薛家并无关系,以为她们似乎从未曾在乎过薛家,薛家抄斩,她们便失了踪影,却是为何会助薛家逼宫?又为何总是冲着媚和他而来? 除了那次媚怒杀金兵上万人,便不曾见过她用过兵器,如今竟会拔剑相迎;而那女子竟能与媚缠斗良久,武功之高,亦不可小觑。 观望间,铁焰感到一股杀气逼来,身旁的铁鸾却已提枪迎上,挡开刺向铁焰的剑,枪剑相碰间,铁鸾虎口迸裂,枪身震颤不休,仿佛要脱手而出,大惊之下仍死死握住□□。 这人,好深的内劲。 定睛望去,正是那日大殿中行刺的白衣男子,他死死瞪着小舅舅的眼中有着鄙视和怨恨,却是为何? 铁鸾不及多想,勉力提枪挡在小舅舅面前,与那白衣男子对招,用的却是自己的一身蛮力,她只知道,绝不能让这人伤了小舅舅分毫,不提那个会发飙的女人,而是自己突然发现,自家的小舅舅是个男子,可她所认识的男子,又有几个如同小舅舅这般,要同女子一争高下。 她曾听母亲说过,小舅舅的性子淡定,不爱与人争长短,如今,能有这般成就,背地里受的苦,却不是他人所知的了;更何况,还要压着性子,勉强自己,在朝堂之上为铁家争得立足之地。 她自幼便尊崇小舅舅,立志要如小舅舅般杀的金人闻风丧胆,却早已忘了小舅舅也只是一个男儿家。 而她以为没有本事,一身男儿气的小舅母却一步步教她认清,小舅舅也是男儿,小舅舅也需要人保护,小舅舅是北疆战神之前,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铁鸾虽力气大,可白衣男子的内劲却也不是她所能敌的,眼看便要挡不住刺来的这剑,一旁横来的枪头挑开了这凌厉的一剑。 这人真是站在铁鸾身后的铁焰。 “小鸾,站到一旁去。”铁焰双眼紧盯白衣男子,手中紧握银枪,不敢稍有松懈,这人的武功,怕不下于那红衣女子。 白衣男子只是冷哼一声,挑了个剑花,便向铁焰攻来。 *** *** 这边与那红衣女子相斗的媚其实并不是很吃力,只是发现此女的武功招式似乎是特别针对混元宫的武功招数而特创的,招招都直击破绽之处。 媚起了兴致,便将秘籍之上的武功一一使来,不想她竟都能破解。 此女内功虽不如她,可招式之上却老道精妙,可与她一敌。 待得那白衣男子出现,她方稍稍送了口气,赵应该暂时没危险,她也不信燕王挡得住此人。 那铁鸾这么拼命地护着铁焰,倒让媚心中一直梗着的怨气消散了不少,可当铁焰对上白衣男子时,媚便什么兴致也没有了。 他的枪法上阵杀敌或者所向披靡,但若是江湖打斗,却绝对不及那白衣男子,更何况,他之前与敌军的车轮之战已经消耗他不少的体力和精力,再加上他…… 媚心里一急,没空与这女子纠缠,闪身躲过她的一剑,就这么斜斜略向铁焰与白衣男子那边,挑开白衣男子的长剑,搂过铁焰。 “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媚见铁焰的脸色有些苍白,急急问道。 “我没事。”铁焰见她担忧之色不掩,虽知道自己身体疲累,仍是面不改色地安慰她。 知道他嘴硬,媚直接扣住他脉门,还好,只是有些气虚,她终于安心了些。她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却激怒了那边的两人,一同提剑刺来。 媚一手揽着铁焰的腰,让他靠着自己,减轻他的疲累,只单手迎向二人,招式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那种用剑方法,没人见过。 迎击之时,毫无招式可言,以攻制攻,以攻制守;若说招式,那便只有一招,攻击。 再加上她那深不可测的内力,只几招便将二人逼开。 *** *** “将军,皇上……”燕王众人自内院奔出,话还未曾说完,媚感到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声袭向铁焰,那速度竟让她无法带着铁焰闪避,她只能将他反手推向身后,举剑全力相迎。 “铮~”那袭来之物只是小小的枯枝,可那震荡之力,竟让媚的胸中有些气血翻腾,心中不由惊骇至极,她甚至不知那人自何处出手,更别说看见此人的一衫半角了。 媚突然感觉有人自身后略过,猛然回身,也只见一个一瞬即逝的青色衣衫,铁焰却已不见踪影。 “小舅舅~” “将军~” “焰~”媚惊喝出声,飞身直追,迎面却传来破空之声,迫不得已,只得旋身借力化去那股强劲的内力,才伸手接住,却是一封书函。 信封之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混元宫宫主启。” 51、51 那日, 待得媚回转至府中时, 那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也失了踪影,整个燕王府内乱成一团。 皇上和镇国将军一同失踪,她们甚至连“绑匪”都没见着。 媚回来后一语不发, 径直回到房中,不一会儿, 谷东四人出了房门,四散飞奔而出。 自那日起, 媚便不曾出过房门, 只有谷东等人房里房外地穿梭不停。 自那日起,铁鸾便守在了媚的小院中,一直都不曾离去。 直到第三日清晨, 媚走出房门, 手中提着几个鼓鼓的竹筒型皮制长袋,她扔给谷东四人一人一袋, 自己将剩下的那个斜着背在身后。 接着, 她走向铁鸾,在经过她身边时,留下一句,“十八骑交给你,保住河州。” 说罢, 人已飞向墙头,向着凤溪山的方向掠去。 *** *** 凤溪山,位于宋、西夏和吐蕃三国的交界这出, 山脉纵深,密林满布;凤溪山上最高的山峰是朝凤峰,高耸入云,据说朝凤峰终年积雪,严寒彻骨,几乎无人能上至峰顶。 而媚此时正站在凤溪山下的一处山坡上的大树下,看着坡底那看似简单的树林。 一道白影自林中掠出,微微一顿,便转而来到媚的面前,正是那白衣男子。 他一脸惊讶,开口问道,“你……怎会在此?”他正是奉了那人的命令去带她来此,怎知却看见她站在这里,她,是如何知道来这里? 媚却仿似没看见他,只是开口低低地说了一句,“出来。” 只一刻,立刻有七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落在媚的不远处,单膝跪下。 “起来,”媚点点头,“是这里?”其实看到这个眼勾勾看着她的男人,就知道八成没错了,可是她还是要再次确认一下,毕竟那个人,是焰。 “是,宫主,正君和皇上都在阵中。”领头的黑衣女子回道,“属下无能,无法进入阵中。” 听完她的话,媚这才转身看着白衣男子,声音清冷了许多,“那人想要什么?” “我叫凌莺。”这自称凌莺的男子毫不避讳地看着媚,那眼中的情意太过明显,媚自是一看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那人想要什么?”媚再次问道,他的心思是他的心思,不代表她一定要接受,她也没心情找这种大麻烦,每次看到他都没什么好事。 “我叫凌莺。”他的眼中也染上了倔强。 “哼。”媚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她自己进阵去问又有何难,她与他擦身而过,掠至树林前,谷东四人分立在她身后,她们的身后是那七名黑衣人。 “谷东。”媚唤了一声,谷东立刻递上一把长刀,此刀正是媚当初大殿之上表演刀舞时所用的东洋刀,这把刀是混元宫的师父闲来无事时,仿制的东瀛武器,刀身很薄却锋利无比。 媚当初会带着,是因为每次看到这把刀,便会想起以前与爹地对练的时光,于是留下算是做个纪念,可那人武功之高,她怎能不带个武器防身,更何况,她带的还不止这个呢。 媚反手拔刀,手起刀落,眼前的一排树木立时同一水平线被砍断,倒了下来。 摆阵?她不会破阵,道是她不会毁阵么?把这些东西都毁了,就不信还能有什么阵法。 她一步步向前,刀光闪过之处,树木无一幸存。凌莺跟在后面,美目大睁,那人要她来正是想要她破阵,看看她的能耐。 可是,这般破阵的,他还从未曾见过,就连师父恐怕也没见过这么破他阵法之人吧? 不过,她就算过了这木阵,后面的……却不是仅凭一把长刀就可毁阵的了。 待眼前的树木全部倒地后,媚等众人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石林。 这些人还真是能折腾,这么多的高石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媚心中不满的咒骂着,从自己的腰间扯下一个不小的布袋,沉声道,“都站远些。” 媚伸手拿出那小小的雷火弹,她这三天窝在房里可没闲着,准备了不少东西来应对。这雷火弹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依照简易的炸弹原理,有混元宫分部在,她什么拿不到手。 媚点燃火折子,点燃引线,掷出时带上了内劲,直接嵌如石头之中,待引线点至铁弹,瞬间发出震耳欲聋地炸雷之声,这巨大的高石竟应声而碎了。 这回不至凌莺,连谷东四人和那七名黑衣人也看的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鞭炮?还是,巨型鞭炮。 媚就这么一路走来,当最后一块大石在眼前炸飞,她看见了一座木屋,两个男人,三个女人,都呆呆站在屋前的空地之间看着媚这边。 媚却是行动利落,毫无停留,飞身而起,一掌直击那站在铁焰和赵身侧的红衣女子,乘她闪身之际,双手各抓住铁焰和赵的手臂,身子直直向后倒射,身形并未因为手中多了两人而减慢,眨眼间便站定在谷东四人面前。 谷东四人立刻上前将三人围在中间,那七个黑衣人则分别围立在谷东四人之外,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的四人。 媚却是先搂着铁焰,看向赵,“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赵看了看媚怀中脸色苍白的铁焰,道,“倒是将军好像被制住了穴道。” “我没事,只是内力被制而已。”铁焰老老实实靠着媚,三日未见,再次见到她,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之前一直担心她会不会被这阵法所伤,毕竟这等精妙的阵法他从未曾见,若是让他破阵,他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可她的方法虽然野蛮了些,却是最有效、最直接的;这样的方法,也就只有她想的出来了。 媚直接给铁焰把脉,除了穴道被制,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她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铁焰身上点了几下,铁焰身子微震,顿觉经脉间气力渐长,内力渐渐恢复了,可身体却仍是疲累,这三天,他吃不好,睡不好;现在有她在身边,他竟然觉得有点困顿了。 “你这丫头倒是有些能耐。”洪厚的声音含着内劲响彻四周,真是那青衣的中年女子。 她的长相是女子中的好相貌,面白如玉,有着隐隐的贵气。 媚对她没有一丝好感,只是觉得离这么近,至于说话还要用内劲吗?她身边的赵都有些承受不住,觉得胸臆之中有些翻腾。 而内力初复的铁焰,因抵抗她话中的内劲,脸色更形苍白了一些。 媚拉过二人的手掌,运功替她们平息体内的震荡,感觉二人的呼吸渐渐平复,方才放开手掌,看向那青衣女子。 这一看,也看到那女子身边,除了凌莺的,另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身形修长,较一般男子略高,可那身姿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纵使白衣加身也没有一丝正经的影子,可惜容貌被面纱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 可媚却能感觉他的目光火辣辣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她是怎么招惹到的? 貌似自己成天围着夫君和儿子,哪有时间去惹是生非啊? 不会是那个仙去很久的师父招惹的吧?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毕竟知道混元宫的,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了。 而对面凌莺的眼却是一直盯着被媚自始至终揽在怀里的铁焰,那赤裸裸地妒忌让铁焰想不察觉也不行。 可他却只是静静地任媚揽着,将自己的一部分重量交给她,见她平安而松懈的精神,此刻有些不济,他只是强撑着,让自己站在她身边。 “你是何人?”媚开口问道。 “故人!”青衣女人答道。 媚在心里翻白眼,谁的故人?怎么所谓的高人都爱玩虚虚实实这一套啊! “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还真是直接……我喜欢……” 媚有些受不了这种鸡同鸭讲的蛋白质对话了。 “既然无事,我们就走了。”媚也不是很真心地说着,玩太极是吧?她也会。 会找到她头上,不是为了混元宫,就是为了混元铁骑;若是她没猜错,怕是跟她那师傅也有一箩筐扯也扯不清的关系。 可这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她一点也没兴趣,当年师父虽然身受重伤,却也没提过是何人所伤,或是要她报仇的事情,那必是有苦衷咯。 当事人都没意见了,她也不想多这个事,只是按照师傅的吩咐,好好替她守着混元宫就好了,其他的时间,她也只是想过过小日子,怎么也这么难啊! “你当此地真的任由你来去自如吗?”青衣女子见她如此目中无人,心中薄怒,“若是只有你自己,还可勉强脱身,可多出这两人,你觉得自己可以在我手下走几招?” “我若是脱了身又如何?”媚拉起铁焰的手掌捏了捏,看向他的眼,却在他眼中看到她早已熟悉的执拗。 他懂她的意思,要他先行,可他却不想丢她一人,毕竟这青衣女人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 媚眨眨眼,“信我。” 铁焰定定地回视,“不行。” 媚有些无奈了,这人的拗脾气又来了,放在他身后的手索性在他身上拍打了几下,招来了铁焰的怒瞪。 生气了?她还不曾见过他生气呢,特别是这么显而易见地怒意,只因,她,封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动,亦不能言。 焰,信我!等我! 媚对着铁焰微笑,将他推至谷东身旁,便头也不回地走向那青衣女人…… 52、52 河州城上, 燕王和忠孝王铁勇站在城墙之上, 看着城下的铁鸾率领着铁焰的十八亲卫队及一万宋兵,抵抗着敌人的五万大军。 十八骑呈半圆状将铁鸾围在中心一同向前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手法利落干脆, 一招致命,绝无留手, 也绝无漏网之鱼;铁蹄所踏之处皆是尸骸遍布,无一活口。 那一万宋军也被她们的杀气所震骇, 所鼓舞, 气势高涨,奋勇杀敌。 燕王第一次见到这般勇猛无敌的队列,这般决绝地杀招, 这般无畏的铁骑, 这十八人若是从军,个个都是将军之才, 如今竟甘愿只是铁焰的亲卫队? 铁勇却是有些兴奋的, 心中激动不已,不想她有生之年竟有机会,可一睹混元铁骑。真是名不虚传啊! 等到铁鸾带着十八骑和情绪高昂的众将士回到城中,燕王激动地看着那黑衣黑巾的十八人,不知她们可愿从军, 为国效力?有她们相助,不但河州得保,必能收复临兆。 铁勇却是与铁鸾对视一眼, 心中是同一想法,不知媚救到皇上和铁焰吗?已经两天了。 *** *** “将军,”谷东拦在提着银枪的铁焰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铁焰的脸阴沉着,平日里深邃淡定的眼眸中满满都是压抑着的怒涛,她竟敢……她竟敢…… 那日她将他推给谷东,谷东四人和那七名黑衣人立刻带着他自她身后之处掠出阵外,才发现阵外竟起了浓浓的白雾,可又担心有人追踪,于是,摸索着前行,待得雾气散去,才发现竟然进了凤溪山中。 媚点穴的手法他人不敢解也解不了,整整一天过去,铁焰方能行动自如,当下提枪便要回去。 “将军请息怒,随我们回河州等候,小姐必定安然而返。”谷东这般说着,可心中却不是十分确定,因为那青衣女人的身手明显在宫主之上。 可她却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得这位将军周全,否则,宫主的怒气没人能承受的住。对于宫主而言,这个男人的安危重于一切。 “让开!”铁焰执拗地只想要找到她,他不允许她就这样将他推离,他情愿陪着她一同死,也不要这样牵肠挂肚。 “请将军随我们回河州。”谷东的态度依旧恭敬,可口气坚决,一副绝不让路的样子。 “让开!”铁焰这次有些咬牙切齿了,握着银枪的手紧了紧。 “请将军随我们回河州。”谷东依旧是这句话,说实话,她以前真的不知道这个将军哪里好,像个女人一样,男人家的事情一样都不会。 而且心里只有铁家,只有带兵打仗,书房里也尽是些兵书地图什么的。 宫主为他所做的,他知道的远远不够,看在她的眼中,很是为宫主不值。 可渐渐地,小少爷出世后,这个将军也慢慢地在改变,而他的改变,会让宫主真心的喜悦。 她也渐渐明白,宫主喜欢的,恐怕就是这个将军不同于一般男儿的性情;可作为女人,她还是觉得这个将军一点儿也不可爱。 他今日这份为着宫主的心,她可以体谅,却不能放任,因为宫主的交待是不可违的。 谷东话音一落,眼前银光一闪,铁焰的银□□来,她闪身躲过。 铁焰没有伤她之意,只是要将她逼开,谷东算准了他这点,不还手却步步紧逼,这样执拗地铁焰也激起了谷东心中的怒火。 这人难道就不能体谅宫主的一片苦心吗? “将军,只要谷东活着,便不会任将军回头。还请将军不要辜负小姐的一片苦心。”谷东闪躲着,声音却是有些激动了,“当年,小姐累死六匹马,十几天不眠不休地赶到襄阳,才救回将军性命;当年,小姐得知将军入薛府为侍奴,整整三年,夜夜探访,日日研医;当年,薛府三年,餐餐都是小姐亲手调制;当年,将军的衣食住行,哪样不是小姐细心安置,小心防备?还要顾忌将军喜好?当年,小姐用药,将军假死,方可脱离薛府;当年,小姐为了替将军调养,经常通宵不眠,研制药房,选用药材;当年,小姐为了恢复将军功力,排遣暗卫,四处搜寻适合将军的武功心法;当年,小姐为了将军心愿,不惜弑君……” “谷东!”谷西大喝一声,阻止了谷东越说越激动地声音,她怎么连宫主执意相瞒之事也说了。 谷东这才注意到,铁焰早已停了攻击,就那么站在哪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靠着支地的银枪方能勉强站立,而他的眼眸中却翻覆着惊涛骇浪…… 铁焰震惊不已,原来,他记住的还不够多;原来,她竟早已在他身边;他的心不可遏止的疼痛起来,谷东未尽的话语,只说明,还有更多是他不知道的。 那样的日子,那样长长十年守着他的日子,她,都是一个人;而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走的路,竟然都有她相陪。 他的心好痛,为她而痛。这样的她,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守着他、护着他;而他,曾经竟然怀疑她入赘铁家的目的,这样心思龌龊的他,凭什么得她这样的爱护。 铁焰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见到媚,见到她,见到她,他,要见到她……他,要告诉她……告诉她…… 可他知道,他不能……不能就这么任性地回去……她,要他平安,要他安全。 他也知道,依她的武功,她的机智,单独一人还有脱身的机会;若是回头,自己必是她的累赘。 想到这里,铁焰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坐在地,银枪倒地。他双手撑地,头低垂着,双肩战抖。这副摸样让所有人都于心不忍。 “将军安心,宫主一定会安然回来!”这一句竟是来自那七名黑衣人之中。 铁焰却是抬起头,这声音……他记得……一直都记得,他是…… 两名黑衣男子自那七人中走出,来到铁焰身旁单膝跪下,摘下黑色的蒙面布巾。 “是,你们……”铁焰的表情略微呆滞,喃喃道。这二人,一人是薛府之中照顾他三年的灰衣少年,一人便是京城小院中伴他两年的蓝。 “将军请保重!”这次开口的却是灰衣少年,原来,他不是哑巴,“将军见谅,当年薛府对将军防范严密,若非假扮聋哑,青无法近将军身侧。” “你们,究竟是……”铁焰略微回神,压下心中刺骨地疼痛,她为了他,做的怕不止谷东所说的那些,可他却想知道的更多,让自己的心更痛一些,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属下焰影赤,见过将军。我等七人是将军的暗影,是由护法自暗卫中选出,由宫主亲自训练的,焰影。”那似领头的黑衣女子来到铁焰身前,单膝跪下。 “属下焰影橙。” “属下焰影黄。” “属下焰影绿。” “属下焰影青。” “属下焰影蓝。” “属下焰影紫。” “见过将军。”七人报过名后,异口同声。 十八骑亲卫队在明,七名焰影在暗;焰影……焰影啊!她的心思,她的周全,让铁焰的眼中浮起水光。她将他护的如此严密,自己却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赵看着这一幕,心中即喜且忧,喜的是,这妹妹的心思没有白费,这镇国将军的心中怕是早已有了她,否则怎会如此失了理智般的想要回去寻她?忧得是,那弑君之事……依他的秉性,怎会就此放过,怕是会一直自责在心吧! “将军,妹妹待你这片心,还望将军珍重。”她不忍见他这般摸样,失了往日的淡定,那样地不知所措,若是妹妹知道,必会心疼;“妹妹为将军做的这些,皆是出自对将军的一番情意。妹妹曾说,她不求将军图报,所以从未曾对将军提及;妹妹曾说,她希望将军爱上的是她,而不是你的知恩图报;妹妹曾说,将军是翱翔天际的苍鹰,不应被困浅滩,她之所为,只是为了还将军一片天空。将军,妹妹从未曾求过我,除了一件事。” 赵停了停,见铁焰眼中清明初复,直直对上她的目光,再次开口道,“除了弑君一事,妹妹求我永远不提,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她不要你心存芥蒂,怕你自责,为了可以继续留在你们父子身边,心甘情愿地受了那八记紫龙鞭。所以,还请将军珍重啊!” 铁焰眨了眨眼,敛去了眼中的水光,他怎会忘记,每每想起,那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从不曾消散。 她为了他,不惜弑君,只是为了给他一片天空,给铁家一个明君;她的心中从来没有天下苍生,有的只是他们父子,她的苦心,他终是明了了。 只是,为了他,做了这么多的她让他心疼,让他,也想为了她,做些什么。 而现在,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河州,等着她的归来。 53、53 月夜星稀。 凤溪山的小溪畔, 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眉飞扬,目深邃。闪着月华的溪水,映在他的眼中, 波光闪闪。 半响,他方缓缓抬头, 双眼凝视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 “媚……你在哪里?” “焰……”空气中恍若传来她的呼唤, 白衣男子铁焰猛地站起身来,寻声望去,却只见夜色中的树影婆娑。 是他的幻觉么?为何那呼唤如此清晰?铁焰走前两步, 勉强自己站在原地, 压抑着心中的渴望。 自昨日听了皇上的那番话,铁焰收敛了所有的激动, 强自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可心中却无法平静。今日一行人在这密林中行了一日却无法出去,好似被困在林中。 虽然知道自己要平安地将皇上送回河州,可只要能在这山中多呆一日,他就觉得自己离她更近一些,心中竟有些庆幸无法走出这密林。 “焰……”铁焰蓦地屏住呼吸, 是她吗?那声似有若无地呼唤,竟似来自夜空中一般,是……她吗? 铁焰无法克制地寻声奔去…… *** *** 却说那日, 媚将铁焰推向谷东,自己迎向青衣女人,她可以感觉到铁焰既愤怒又不甘的目光,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他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确定她们都已安全离开,她才将注意力放到眼前四人身上。 虽然知道那青衣女人才是做主之人,可她的眼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被青衣女人身旁的白衣男子吸引住,只因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太过纠结,让她无法忽视。 媚收回放在那男子身上的目光,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执刀,斜斜指向地面,“要打就打,废话少说。” “你这丫头这么狂妄?”青衣女子冷哼道,说话间便已来到媚的身前。 媚甚至连她身影都没看清,便被她一掌震飞,远远落在地上,胸中血气翻涌。 “shit!”媚心中咒骂着,硬是压下已到喉头的血腥,翻身站起,再次走过来。 青衣女子扬扬眉,再次一掌震飞媚,一旁的凌莺欲动,却被红衣女子拉住。 媚紧紧抿着唇,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再次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回来,眼神更加不羁地看着那青衣女人。 “哈哈哈哈……能接我一掌之人已不多见,你这丫头倒是有些能耐。”青衣女人再次打出一掌,这一掌却是用足了十成功力。 媚再次落地后,喷出一口鲜血,低垂着头,没有动,只是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哼,你这丫头是想帮她们拖延时间,走的更远是吗?”青衣女人抖抖袖,将双手背于身后,神情傲然,“这季节,凤溪山多雾,要是她们不认路乱闯,入了密林,那可就……” 无声无息坐着的媚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自地上起身,被打散的发披下,半遮住她的脸,让人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她很缓慢地走至青衣女人身前,刀尖垂地,双目合上,将所有思维沉淀,内息运行全身所有经脉,她,将自己交给了自己的本能,不去思考,不去感受。 “你若肯助我称霸天下,我便帮你找回夫君如何?”青衣女人的眼中有了淡淡地不屑,眼前这人与她师父一般,只是个情种罢了。 “哼,废话少说,我自己的夫君自己找,轮不到你。”媚的声音轻忽飘渺,却很是清晰。 青衣女人沉下脸,冷笑道,“你这是自寻死路,想要打赢我,你的武功还差的远,便是你师父段珍在世,也不过与我打个平手而已。” “怕是你耍嘴皮子的功夫比我师父厉害吧!要打就打!”媚忍着胸中翻飞的血气,这女人当真掌下未留情,师傅啊师傅!你这是惹的什么债啊?照她看,八成是情债…… 这般挑衅的话,让凌莺变了脸色,她明明打不过,为什么还是这么……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这个狂傲不羁的女子身上,再也看不见其他。 “哼,”青衣女人飞身而起,一掌劈出,眼前银光一闪,一股凛冽地杀气扑面而来,她忙收掌,身形急转,欲退开。 却不料那刀光竟也跟随而上,不曾落后一步,她心下大惊,这丫头怎知她身形步法,竟能封她去路。 几个来回,媚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只是凭借肉体的本能反应来应战;直到青衣女人再次一掌,闪过刀光,迎面而来。 青衣女人这次看进了媚睁开的凤眼,杀气中竟透着一丝狡黠,她没有避开她那一掌,而是一刀迎上,灌注了所有内劲的一刀,深深刺进青衣女人的肩头,而媚也被她一掌击飞。 高高飞起的媚竟没有落地,而是凭借她那一掌,催动内息,就势射向铁焰她们离开的方向,瞬间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之外。 青衣女人狠狠拔下肩头的刀,冷声道,“给我追……”心中却已杀气蔓延,这个丫头不能留,能从她手中逃脱的,这天下间已无几人,她小小年纪武功、心计便已如此难测,继续放任必会成为后患。 *** *** 媚一进入密林便开始寻找铁焰她们的踪迹,而她迎战那变态的青衣女人时,早已内息大乱,方才借掌力遁逃更是催发了潜在的内力。 如今她胸口间气血翻腾,一路之上更是不断吐血,她心急如焚,知道自己又要进入假死,可在此之前,她一定要找到铁焰,一定要确定他的平安。 “焰……你在哪里?焰……”媚不断地在密林中搜寻,心中不停地唤着他的名。 这般的疾驰让媚的内息到了极限,她的血早已染满衣襟,她知道快不行了,行动间更是迫切。 她好怕,怕自己来不及找到他,怕再次醒来,不知要到何处寻他,焰,你千万不能有事! 媚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却不敢停下,怕一旦停下就会倒下,她只能凭着感觉在林间穿梭。 “媚……”她仿佛听见了铁焰的声音,媚下意识寻声而去,远远看见一团模糊的白影,她努力凝神望去,那由远及近的人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铁焰。 他看起来很好,看着急急奔向她的铁焰,她只是想着,不要跑,他不能这么跑…… 可她早已无法出声,只觉双膝一软,眼前一黑,便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终于找到他了。 铁焰牢牢地将媚抱在怀中,是她,真的是她,他没有听错。她回来了,回来了,在他怀中,他慢慢圈紧了手臂,将她更深的纳入自己怀中,心中激动而喜悦。 半响后,铁焰才发觉怀中的媚似乎不对劲,她只是软软地靠在他的怀中,沉默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一松开手臂,媚便顺着他的身子向下滑,铁焰吓了一跳,忙抱住她,跪倒在地,让她横躺在他的手臂上,这才看清她。 她的脸色异样的苍白,苍白的能看见细细的青色血脉,嘴角边有着擦拭过的血迹,衣襟前满是血迹,她的样子吓坏了铁焰。 他揽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脸,触手处冰凉一片,“媚,媚,你醒醒,别吓我,媚……” 铁焰看着她静静地这么躺在他怀中,头歪歪地靠在他怀中,手臂也无力地垂在身侧;他的手慢慢地、颤抖地探上她的鼻下,一次、两次、三次…… “不要……不要……不会的……不会的……”铁焰语无伦次,手脚慌乱地抱起媚,俯身用耳贴上她的胸间,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 “媚……媚……媚……”铁焰摇着怀中的媚,不停地拍着她的脸,最后将她紧紧紧紧紧紧地搂抱在怀中,“不要……媚……不要这么对我……不要……” “不要……不要……”铁焰的声音哽咽着,两行清泪沿着他瘦削苍白的面颊流下,落入媚的发间。 不要,不要这样丢下他,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知道了一切;他还没有告诉她,他永远不会把她当作恩人;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其实已经爱她很久了;他还没有告诉她,他要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还没有告诉她,他要爱着她,生生世世。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要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曾经用那样龌龊的心思付度她的真心;对不起曾经那样无知无措地躲避她;对不起这么这么晚才发现自己那么那么早就爱上了她。 这样鲁钝的他,她却愿无私无悔地等待;她的守护,她的付出,她的情意,她的不舍,一幕一幕地在铁焰的脑中翻飞不息,越见清晰。 为了他,她翻进这滚滚红尘;为了他,她弑先王,助皇上;为了他,她辗转在朝堂间,替他遮风挡雨;为了他,她关心他的家人;为了他,她给了他无敌的亲卫十八骑;为了他,她亲自训练了焰影;她知道他的一切一切,她了解他的一切喜好,她宠他,爱他;可他却对她所知甚少,他待她不及她的一丝一毫。 铁焰的泪无声地坠落,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下来,随着怀中媚渐渐消失的体温而渐渐冰凉。 不要留他一个人,没有她,他要如何度过剩下的日子;不要这样留下他,在给了他幸福后,又这么残忍地夺走;不要留下他啊!媚,不要留下他!没有她的日子,他一瞬也过不了。 媚……媚……媚……铁焰心心念念只有这个名字,待到媚的身体僵冷时,他只能贴着她的脸颊,紧紧地搂着她,目断……魂消…… 54、54 月夜下, 黑幽的凤溪密林中, 斑驳的树影摇动,让这林中更加的诡异骇人。 林中小小的一片空地上,一位白衣男子痴痴地跪坐在地, 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位蓝衣女子,两人脸贴着脸, 一动不动,那依偎的姿态, 宛若石雕般融入这夜色树影间。 谷东寻来时, 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她刻意加重了脚步,走到她们身旁,可那白衣男子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维持着姿势不变。 她看到媚苍白的脸和隐现的带血衣襟, 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担心媚,她担心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空洞的眼中仿佛一切都已灰飞烟灭, 没有任何的存在,好像连灵魂都消失了一般。 “将军……将军……”谷东低声唤着他,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他仍是恍若未闻,恍若未见。 于是, 她伸手想要接过他怀中的媚,他才仿若被触动般,更紧地搂住怀中的人, 空洞的眼极缓慢地转向谷东。 谷东亦不敢惊动眼前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男人,等着他极慢极慢地将她看入眼中。 “谷……东……”铁焰破着声发出这两个字,双唇抖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将军,”谷东从来没有这么柔声说过话,语气轻微地怕吓到他,“将军安心,小姐没事。” “怎……么……会……她……已经……已经……”铁焰仍是那副模样,那嘶哑破声的声音,可望着谷东的眼底深处有着极微弱的期望。 “小姐没事,小姐的混元功奇特,必是与那女人动手时催动了潜在内息,才会吐血假死。”谷东慢慢地说着,让铁焰慢慢地听清她说的每一个字,“只要一夜,小姐便会醒转。” 良久,良久,久到赵带着谷南、谷西、谷北还有七名焰影赶到时,铁焰才像是理解了谷东的话,眼中闪烁着泪光,“你……你是说……她会……活?会……活?” “是的,”谷东答道。 “只要……一……夜……?” “是的,只要一夜。” “一夜,只要一夜。”铁焰再次贴上媚的脸,不再说一句话,恢复了刚才的依偎姿态。 这样的两人让赶到的赵众人眼中酸涩,偏开头去,不忍再看。 谷东见他不再似方才那般吓人的模样,只是看这样子是不会放开宫主,便示意众人生火,警戒。 方才发现铁焰不见,吓坏了众人,焰影转暗为明便失了铁焰的踪迹,更是自责不已。 好在,好在他没事,还碰上了宫主,只是虚惊一场而已。而宫主醒来后,虽然失血苍白,功力却会大增。 现在,她们要做的,只有等待了。 *** ***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树影射进林中时,铁焰突然震动了一下,抬起头,俯视着怀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媚,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 良久,当媚长长的眼睫轻轻抖动,眼帘慢慢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映入了铁焰苍白的脸,那熟悉的凤眼让铁焰的眼中瞬间凝聚了泪水,急速滴落。 脸上湿漉漉的感觉让媚清醒了许多,环着她的怀抱,再熟悉不过,可无声泪流的铁焰却揪痛着她的心。 “焰……”媚喃喃道,支身坐起,抬手擦去他脸颊上的泪,可频频滑落的泪怎么也拭不干,“焰……” 是自己吓到他了吗?就那么倒在他怀里,必是吓到他,自己若是再撑片刻,解释清楚,他也不会这般伤心吧? 眼前呆呆看着她,泪流不止的铁焰,让媚心中的疼痛蔓延至眼眸深处,她伸手将他抱入怀中。 下一刻,铁焰便紧紧地搂住她,在她怀中放声哭泣;媚搂着他的手蓦地收紧,他从不落泪,除了夜里激情狂乱时,有时即便激动或是伤心,也只是红了眼眶;似这般放声而哭,却从未曾有。 媚心下自责不已,原本是怕他担心,才不曾告诉他;可现在这样,显然是吓得他不轻,谷东她们难道没有解释给他听? 媚抱着痛哭地铁焰,轻抚着他的背,想要让他平静下来,怕他这样哭,会伤到身体,毕竟他现在的身体不似往常了。 而铁焰自被掳之后便不曾安睡,吃的就更少了,这两日的冲击加上挂心媚,吃不好,睡不下;昨夜被媚那么一吓,方才见她睁眼后,心中狂喜,之后便是止不住的伤心,这般大起大伏的心情,让他终是经受不住,就这么哭晕在了媚的怀中。 媚替他把脉诊断,只是身体虚了些,其他并无大碍,便放了心,这才让他枕着她的腿安睡。 媚轻抚着铁焰沉睡的苍白俊脸,听着谷东的陈述,知道他已知道了一切,甚至包括了她极力隐瞒的……看着跪在眼前的谷东,她叹了口气,“起来吧!他早晚都会知道,这,不怪你。” 她们待她的一片心,媚又怎会不知,不忍心苛责谷东。是她自己思虑不够周全,是她自己偷懒没有尽力化解师父的功力,是她自以为能力已经足够保护他,却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姐姐,没事吧?”媚看向赵。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赵看着她几近透明的苍白脸色,想着她练的这是什么怪异武功。 “我没事。”她不但没事,体内功力还暴涨了许多,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她掏出怀中的瓷瓶,吃下大把的药丸,好在补血的药丸她有带,“现在要尽快送姐姐回到河州。” 河州虽然有十八骑在,绝对不会有事,可毕竟皇上亲征,众人皆知,若是失踪太久,怕会动摇军心。 “你……”赵见她脸色虽差,可说话间却是中气十足,竟然说不出口,她的确挂心河州战事,毕竟那关系到天下苍生,宋室河山。 可自己这般的心思又令赵心中惭愧,若非为她,妹妹妻夫二人又如何落得此般境界。 看懂了赵的心思,媚只是微微一笑,道,“姐姐无需如此,妹妹知你心意。”一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她又何尝不能体谅。在她看来,她只是她的姐姐,她的知己;失去了容若这个知己,更懂得了珍惜现在拥有的情谊。 “媚……”赵神情激动间,不知如何回报她这番相知之情,二人却听闻靠着媚腿上沉睡的铁焰出声呼唤。 媚低头看他,他的眼未睁,薄薄的眼皮下,眼珠频频转动,眉头紧蹙,额上布满冷汗,似是睡的极不安稳。 “焰……焰……”媚轻轻拭去他额际的冷汗,他做噩梦吗? “媚!”铁焰嘶哑着大呼一声,猛地坐起身,吓了媚一跳,可听见他那带着绝望的呼唤,竟说不出一句话。 铁焰梦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媚倒下的身影,失温的身躯,那种绝望如同藤蔓般紧紧缠住他的心,让他无力呼吸,猛然惊醒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寻找他心心念念的她。 “焰……”身后熟悉的声音,让铁焰猛地转身,入眼熟悉的凤眼让他再次湿了眼眶,多怕再次看见梦中那怎么也唤不开的眼。 “媚……媚……”铁焰抬起手,在她脸颊边停顿许久,方缓缓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喃喃唤着她的名。 这样的铁焰,媚从没见过。那水样纠缠的眼中,纠结着点点小心翼翼地期望,抚着她的手颤巍巍地冰凉,他的唇边似笑似哭,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这样的他,让媚也不禁红了眼眶。 “是我,我在这里。”媚伸手握住他抚在脸颊上的手,微一用力,将他拉近。 两人相视的目光缠绵悱恻,让旁人看着心酸,皆转过身,将这方天地留给这对有情人。 “媚……我以为……以为……”铁焰笨拙地说着,他想要告诉她,告诉她他有多害怕,他有多担心,他有多绝望,却什么也说不出,不由恨自己的笨口拙舌。 “我知道,对不起,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媚轻轻揉搓着他冰凉的手,低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是……我……”铁焰想说,不用对不起,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该道歉的是我。 铁焰其实告诉她,他爱她,爱她,只是爱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心里焦急,放在媚手心的手不由紧紧反握住她的,冷汗津津。 “焰,你……”他想说什么?这么紧张。 “我……我……”铁焰有些急了,为什么自己这么笨?为什么什么也说不出? “焰……别激动……你……你要顾着身子。”媚见他又有些激动,不由倾身半揽着他,“你现在有身孕了,不能这么激动。” “我……有身孕?”铁焰愣住了,他居然又有了?他本以为,能有珞珞已经是福泽深厚了,竟然…… 他空着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眼中有着喜悦和热切,“真的?我……真的……” “嗯。”媚看着他唇边不自觉的微笑,轻轻笑了,就知道他会喜欢,明明对小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却这么喜欢孩子,“等回去要好好补补身子。” “好!”铁焰微笑答道,心中是满满的喜悦,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啊!他又怎会不喜出望外呢! “哼!你当你们回的去吗?”一道冷冷地女声自空中传来,接着四道人影出现在空地之中。 55、55 站在场中的正是循迹而来的青衣女人和白衣男人, 还有她们的徒弟, 凌莺和红衣女子。 这四个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媚有些头疼地看着她们。她现在体内已经有了师傅的七成功力,加上自己上次练就的,勉强可与这青衣女人一拼。 那白衣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出手, 而剩下那两个她倒是没看在眼里,谷东四人加上焰影七人, 护着赵,再对付她们两个绰绰有余。 可她这边要顾忌的人太多, 她没有把握能在这青衣女人手下, 护得铁焰周全。 媚在心底衡量着进退,人却是拉着铁焰站了起来,这么早就跳出来, 害得铁焰连早膳还来不及用呢。她怨怼地想着, 将铁焰半护在怀中,冷冷地看着那四人, 面露不满。 她那明显地维护姿态, 让那凌莺看的眼瞳收缩,一双眼直直打量着铁焰。 这个男人哪里好?眉太粗,眼太利,鼻子挺直如女子,脸型方正, 若是身为女子或者还能算是好相貌,可身为男子却英气太重,体态更是没有一丝柔软, 挺直如钢。这就是她喜欢的男子?这般英朗硬气的男子? 世间男子多娇柔,她却将这样一个如女子般英气勃发的男子视若珍宝,那呵护之姿如此明显。 他哪里不如他了?他虽不及师父貌美,却也自知风姿卓越,强那男子百倍;武林中也堪称第一美人,独独她一人,从不曾多看他一眼? 她对着他,总是冷眼相对,可对着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是浅笑轻语,温柔备至。 如此不同地待遇,让他心中的嫉妒如毒蛇般紧紧纠缠,恨不得上前将二人远远分开。 铁焰对凌莺的注视毫无所觉,他的整颗心都在身边搂着他的女子身上,凝视着她冷冷的侧脸,腰间是她呵护的手臂。她,一直都是这么护着他,一直都是这般理所当然地护着他。 她当他是夫君,她当他是男子,她把他呵护在心,她把他捧在手心;他再鲁钝也知道世间男子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有妻如此,本以为此生终会孤独终老的他,幸得有她相守,幸得有她相伴,方知何为爱,何为情,方知何谓幸福,何谓欢乐。 那日林间,听得谷东一席话时,翻覆的情绪再次涌现,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的她,让他怎能不爱;昨夜以为失去她时的心灰意冷,让他只想一心相随她于地下;今日见她睁眼时的喜极而泣,让他再也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交织复杂的心绪在柔肠百转间全都汇成了一句话。 铁焰将头轻轻地抵上媚的肩头,低低呢喃着,“媚,我爱你。” 冷然与青衣女人相对的媚听见铁焰在她肩头的低喃,浑身一震;而场中之人只见她神色突变;青衣女人更是掌中内力缓缓聚集。 却只见媚转头,扶起靠在她肩头的铁焰,对上他温柔缱绻的眼,一时竟沉溺于他眸中满满地爱恋。 “焰,你……方才说了什么?”媚紧紧巡视着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唇,全神贯注,周围的一切也不再关注,她的眼中如今只有他。 方才一句,似有若无,却是震荡了媚的心魂,她从不曾想过能从铁焰口中听到这句话;这个木讷内敛的男人,纵然喜欢也只是放在心中,从来不会宣诸于口,可是,适才,她明明……明明……听见…… 铁焰看着媚眼中的不可置信,心中更是柔软异常,这样的自己让她很辛苦吧?这样的自己必然让她很无奈吧?刚刚就那样随心地说出口,再要说一次,似乎就不那么难了。 “媚,我爱你。”铁焰的眼中有着柔柔的温情,唇边是柔柔的笑意,这样看着他的她,再让他说上多少遍,他都甘之如饴。 媚凝视着这样的铁焰,凤眼微眯,心中百感交集,激动地不知能说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她唯一想做的就是…… 媚猛然抱过铁焰,吻上了他的唇,温柔而火热地缠绕着他的唇、他的舌,却又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般细心呵护,缠绵缱绻。 铁焰却觉得自己如同那日饮下她最喜欢的纯酿美酒,脑中昏沉一片,唯一的感觉就是她唇舌间带着的温柔,带着的爱意,带着的对他的怜惜,他似乎都能一一品尝而出,融化在心中,让他只能晕眩在她的怀中,回应着她的恣意怜吻。 突然间爱语呢喃后,就热吻在一起的两人,让一众人等傻了眼。 赵有些哭笑不得地偏过头,她反正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不分场合,这般随心随性的性子,当真令人羡慕啊!唯一她不知道的是,不想这她以为是根木头的镇国将军竟也会说爱语,这人的影响力还真是无与伦比啊! 谷东四人和焰影只是别开目光,却仍是暗暗警戒着对面的四人。 凌莺和红衣女子瞪大了眼,看着那两个旁若无人的人,她们真是不知羞啊!这是红衣女子的想法;凌莺看着那热吻的两人,却是心情复杂,百般滋味在心头。 一直如同透明般的白衣男人的轻纱下隐似传来一声轻笑,却不真切,也没人听清。 青衣女人却是黑了一张脸,这丫头……居然……这么无视她…… *** *** 当媚终于放开铁焰,看着他眼中的氤氲层层,这才想到,她似乎也从未对他说爱。想到自己方才喜悦交叠的心情,她抱住他,低低说着,“焰,我也爱你,从六岁那年,一直爱你。” 铁焰将头埋在她的肩头,瞬间泪水夺眶,心中激情翻滚,是啊,她爱了他好久好久了,他也一定会爱她很久很久。 媚靠着铁焰的肩,偏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四人,她们还真是碍事又碍眼,转回头,她继续在铁焰耳边低声道,“焰,我们一起白头,一起百子千孙可好?” “嗯。”铁焰埋在她的肩窝点点头,他也很期待能与她那般长久,百子千孙。 媚握住铁焰的手,反背在后,将他护在身后,自己直直面对青衣女人,心情愉悦,说话间也轻松了许多,“好了,你这么追着,到底要什么?趁我心情好,快说!” “呵呵~”一阵轻笑声自那轻纱下传出,笑声娇媚入骨,却又清清朗朗,煞是好听。这轻笑之人正是那白衣男人。 青衣女人皱眉看了看身边的白衣男人,转向媚,“我要你的混元铁骑。” 媚耸耸肩,“什么混元铁骑?我没有。” 这回换赵轻笑了,是啊,的确是没有了,送给她的宝贝夫君做亲卫队了。 青衣女人瞪了轻笑的赵一眼,又瞪回媚,“你给我混元铁骑,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媚这时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些许怪异,“你看我像是少吃少穿吗?而且我说了没有混元铁骑便是没有。这世间,从此后不再有混元铁骑。”她要荣华富贵,姐姐绝对无条件奉送,何必她来给。 铁焰闻言,在身后紧紧攥住了媚的手,她竟就这样将那十八骑给了他,他虽不知什么是混元铁骑,但这青衣女人这般在意,那必是不寻常的十八骑,她的眷宠啊……他觉得,自己心中,如今,满满都是这个挡在他身前的女子,再也容不下其他。 青衣女人见她语气坚定,低头沉吟,回忆起当日河州城下初战,那十八骑是随在……她立刻抬起头,眼光透过媚看向她身后的铁焰,了然道,“你将混元铁骑给了他?” 媚看着她明显有所图谋的目光,冷笑一声,“何谓给?他是我夫君,我的自然就是他的,何分彼此?这世间本就不再有混元铁骑,你想要的莫不是我夫君的亲卫队?” 她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铁焰微微颤抖的手,安抚他激动的心情。另一只手却是暗暗积聚内劲,她方才醒转,体内内力虽然充沛,却还不曾运气归息,不知这样强行使用会有什么后果。 可现在也不容她多想了,这女人明明是个易怒的性子,怎的她激了半天,还这么沉得住气,转了性不成? “你这丫头好不知好歹,既然如此,今日便留下性命吧!”既然她得不到,那就毁了吧,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嚣张的丫头。 青衣女人话音未落,人却已经飞身而出,左肩隐隐的痛感更是让她杀机更浓,能伤她者,这几十年来,她是第二个。 媚等得就是她这句话,见她飞身而来,也一掌迎上,双掌相击,轰然声起,媚怕伤到铁焰,硬生生的稳住双脚,实实在在地接了这一掌,她也立刻知道了这样强行使用的后果。 因为她体内再次血气翻涌,她必须马上离开。 青衣女人也被她这一掌震的飞身退回原地,手掌青筋尽暴,战抖不已。 “太师傅……”红衣女子奔到她身边,抬手欲扶,却被青衣女人挥袖阻止。 她心中震惊,面色却仍是平静,这丫头受了她三掌,不但毫无内伤的迹象,功力竟然大增,这却是为何? 媚趁着她震惊沉吟之际,手在袖中翻动,指间夹着几粒黑色的小小铁弹,手腕微扬,掷向那四人面前,谷东却是在媚手腕翻动时,便拉过赵,向后飞身而去。 铁弹落地前,青衣女人映入眼的,是媚苍白脸上邪邪地一笑;铁弹落地,爆炸声起,瞬间沙石尘土飞扬。 待尘埃落定后,除了她们四人,其他人都已消失了踪影。 56、56 媚拉着铁焰在林中急速穿梭, 谷东等人紧随其后。谷东有些担心地看着媚苍白紧绷的侧脸, 只因她的速度远远不如从前。 媚看到远处密林的缝隙处隐隐透出的山影,知道她们走反了方向,这不是返回河州的路, 而是上了凤溪山。她回身搂过铁焰,落在林间。 等到众人齐聚, 媚吩咐焰影四下看看有没有落脚处后,便放开铁焰, 走到树下, 盘膝而坐,运气想要平息胸腹间炙热的气流和奔腾的血气。 她心中默念着,再撑一阵子, 只要一阵子, 只要能将铁焰和姐姐平安送回河州,即便立时吐血而亡也无妨。此刻却是不行, 那老女人随时都会追来, 但是谷东她们是打她不过的。 她越是焦急,胸中气息越是紊乱,最后,她只觉那股炙热气流在经脉中来回涌动,似要破体而出。 铁焰静静地盘膝坐在媚的身侧, 看着她的额际渗出点点冷汗,越来越多,他眼眸中的担忧也渐渐累积。 直到媚终是压制不住, 一口鲜血喷出,铁焰急急上前半揽着她,抬手用袖子擦拭她脸上成串的冷汗和唇边殷红的血迹。 “媚……你……”铁焰毫不掩饰的心疼之色让媚牵起一抹微笑。 “无妨的,”抬眼看向探路回来却没敢打扰的焰影赤,问道,“可有找到歇脚处?” “禀宫主,找到一处仅能容下四五个人的小山洞。” “带我们去看看。”媚拉着铁焰一同起身,随着焰影来到山洞前。 这山洞隐于大树之后,倒也还隐蔽,媚沉吟了一下,下令道,“小南、小西、小北,你们各带几名焰影四下探路,寻找回河州的方向,找到后速速回报。” “可是……”赵看着媚苍白至极的脸,想到她方才的模样有些担心。 “无妨的,姐姐。”媚看着赵忧心的样子淡然一笑,“就算她们来了,我也有办法挡得一时。” 谷南沉默了一下,将身后的背袋塞到谷东手中,单膝跪下道,“属下领命。”话落便转身领着两名焰影离去。 谷西和谷北对视一眼,也跪下领命而去。 媚让赵、铁焰和谷东先行进洞,自己在洞外停留了一会儿,便进入洞内,递给她们三人,一人一枚药丸。 三人仰头服下药丸的同时,媚突然身形一矮,单膝落地,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她这两次的发作太过接近,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血可以吐,只希望她们能快点找到路。 “媚……”铁焰蹲在媚的身侧,再次抹去她唇边的血迹,眼中隐隐有着泪意。 媚看着他闪着波光的眼,不言不语,只是倾身靠进他怀中。从不落泪的他,这两日为了她,流了太多的泪。要是可以,她不想再看到他伤心担忧的泪水,可是,她却止不住喉间涌动的腥气,越是压制,越是猛烈。 *** *** 半日过去,四人靠着山壁坐在地上,下面铺着谷南袋中的毯子。 媚靠在铁焰的怀中,虚软无力,这半日来,她频频吐血,视线也早已模糊一片,她知道,怕是不行了。 铁焰看着媚发青的脸颊,心中充斥着恐惧,止不住的战抖,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不论他抱得有多紧,都止不住她流失的体温。 看着怀中的她意识似乎也渐渐迷离,铁焰慌乱间灵光一现,急急看向谷东,“谷东,你……不是会过血?” 谷东脸上的歉意让铁焰眼中的期望一点点褪去,“宫主虽然传了输血之法,却不是任何人的血都可以输,更何况,我们没有器械。” 铁焰怔怔地看着怀中毫无生息的媚,怎么办?她吐了太多的血,若是……若是……也不知能不能再醒来。她自己必是知道,所以才会这般苦苦支撑着,想要看到他平安回到河州。 他已能懂得她的想法,自她的一举一动,用他的心,去解读她的。 可他怎能让她丢下他,也不能让她丢下珞珞,丢下未出世的孩子,他们都不能没有她。 思及此,铁焰反手抽出靴中暗藏的匕首,在腕间一划。 这一刀,即快且深,下手无一丝犹豫,而他,神情不动,丢下手中的匕首,捏开媚的嘴,将血滴进她的口中。 “将军……”谷东和赵都猛地起身来到他身侧,却被铁焰的气势所震,无法阻止,只能看着他的血一串串滑入媚的口中。 口中的腥味唤回了媚的一丝清明,熟悉的气息让她知晓身边的人是铁焰,迟钝地意识到铁焰的动作,她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微弱而模糊地拒绝,“不……要……焰……” 不要这样,焰,没用的,不要啊!焰。媚心里不断的喊着,却无法移动,只能任他的血流入口中,滑进腹间。她的眼前渐渐昏暗,当黑暗完全覆盖时,她唯一的意识是,焰,停下来……停下来……焰……等我……焰……等我…… 直到赵上前,一把抓住铁焰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用布巾紧紧缠绕住他腕间的伤口。 “够了,够多了。”她喝道,制止铁焰的挣扎,“妹妹也不希望你这般。” 赵的怒吼喝住了铁焰的挣扎,他慢慢地停下挣扎,这才发现怀里的媚已然气息全无,唇边、脸颊上是他的点点鲜血。 铁焰抽回被赵钳制的手,颤抖着,用衣袖拭去媚唇边和脸颊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细致的如同对待最最心爱的珍宝,他知道,她爱洁净,衣服若是染了污点也会立刻换掉,他小心翼翼地轻拭着,生怕弄疼了她。 虽然知道她只是假死,虽然知道她有可能再次醒来,他还是止不住心中那种失去她的疼痛,止不住那种被丢下的恐惧。 他如那夜一般将她抱入怀中,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媚的,在她耳边低低地念着,“媚……不要丢下我们,快点醒过来;媚……” 他不擅言词,只能这么一直一直地重复着这句话,反反复复;赵和谷东二人听着只觉得心酸,能相恋相爱如这两人,这世间怕是难寻。 身为帝王,赵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得一知心人,相约到白首。第一次听到媚念这一句话,她只是笑笑,在她看来,天下到处皆芳草,女子本当风流天下。 可是,当她一路看着媚对这男人的守护,看着她一点一点得到他的心,她不是不感慨,世间真有女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而这一路上,她亦看到铁焰的真,看到铁焰的磊落胸襟,看到铁焰的将帅之才,看到铁焰一旦付出真心,亦生死相随,至死靡它;这样的她们让她羡慕,这样的铁焰,让她感叹,不是媚看男人的眼光奇特,而是她的慧眼识珠。 谷东却是真正真心接纳了这位将军,宫主的付出并非不值,宫主的守候并非白费,宫主的情路并不孤单,这位将军的情意不下于宫主,只是他藏的太深,不善表达;如今,她相信,若是宫主真有不测,这位将军怕也无法独活了。 她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认了这位正君,自此同样视他为主人,奉上一世的忠诚。 *** *** “哼,你们以为凭借这少少的毒粉,能挡的我们多久?”洞外传来她们再熟悉不过的,阴魂不散的声音。 赵和谷东相视发愁,怎么办?那区区毒粉的确不能挡的了多久,媚一时半刻也醒不了,而她二人之于那青衣女人,如同螳臂当车。 却也不能让那女人看到这样的媚,该当如何是好? 铁焰却是慢慢地松开了怀中的媚,轻轻地放她躺平,细细描画她的脸颊,开口时平静的声音,安抚了赵和谷东,可说出的话却让二人不安。 “谷东,你守着媚和皇上。我去应付她。” “正君……”谷东方开口,便被铁焰挥手止了音。 那一声“正君”却让铁焰的心震了震,她终究是接纳了他,认同了他吗?知道她一直为媚叫屈,为媚不值,这一声,是终于认同他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吗? 铁焰看向二人的眼光镇定而决绝,那气势,让二人这才意识到,他是大宋的镇国将军,是大宋北疆赫赫有名的战神。 “她志在十八骑,而十八骑在我手上,若是我去,她必定不会伤我;我只能引开她一阵,你们要速速带媚离开,那人必会去而复返。” 铁焰再次凝视了媚一会儿,站起身,欲走向洞外,却被赵拦住。 “朕与你一同去。”赵坚定地望着铁焰,用称呼告诉他,这是她的命令。 “不行,皇上的安危关乎大宋江山,怎可冒险?”铁焰断然拒绝。 “朕的安危关乎大宋江山,将军的安危何尝不是?若是将军有个闪失,妹妹醒来,必定会天下大乱。”赵怎能放他独自冒险,无论如何也要替妹妹守着他,否则,她真的不敢保证那丫头会做什么。 赵这话让铁焰无法反驳,媚会做什么,没有人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中没有什么天下苍生,没有什么大局为重,她的心中只有她的夫君和亲人,任谁也不能伤其分毫,否则,必定双倍奉还。 铁焰的无语让赵心情轻松了许多,妹妹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也当为她保住胜于生命的人,于是,淡然一笑,“我们只要尽量拖延,妹妹醒来,必定会来相救的。”这,是她们之间的信任;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说完,转身向洞外走去。 “谷东,守好媚,尽快带她离开。” “是,正君。” 铁焰听到谷东的回答,便头也不回地随着赵走出洞外。 57、57 朝凤峰, 白雪皑皑, 寒风阵阵。 半山的大石上,铁焰一身白衣战甲,手执一杆缨枪, 横枪将赵护在身后,手臂上绑着的布巾渗着血, 面色青灰,嘴唇发紫, 可那悍然守卫的身影却是强硬的, 不容侵犯的。 他的面前有几具金兵的尸体,对面则是那红衣女子,红衣女子身后站着一群金兵, 而不远处, 却是白衣男人师徒与青衣女人翻飞着打在一起。 赵手执单刀,站在铁焰身后, 眼中, 是他挺直的脊梁,这人的性子,原来竟是这般倔强,这人的意志,原来竟是这般坚强;这样的镇国将军, 怕是当世女子也无几人可及。 她也终是领略到媚那不时的感慨,感慨她家夫君的倔强,感慨她家夫君的坚忍, 感慨她家夫君的逞强。 关键时刻,他根本不听她的号令,只是执意保护她,因为她是君,他是臣;看着他手臂上渗着黑血的布巾,妹妹呀,已经一天一夜了,你还未醒来吗? 快点来吧!再不来,她真怕她会悔恨终生了。 *** *** 记得那日走出洞外,眼前站着的是那青衣女人四人和一队金兵。 紧随其后的铁焰,淡淡一笑,“原来各位是金兵的爪牙。” 青衣女人面色一沉,“哼,你这小子懂什么。那丫头呢?”她看着铁焰袖边的点点血迹,心中暗付,那一掌终是伤了那丫头了,若是现在能斩草除根…… “你要十八骑?”铁焰看到她眼中的阴狠,心中一凛,“我可以立刻跟你走。” “哦……”天玑的眼盯着铁焰和赵,心想,依那丫头对这男人的在乎,的确可以用这男人来掣肘她。 再说,还有这个皇帝,也是她势在必得的。 衡量过后,天玑颔首同意,心中却不出铁焰所料地有着另一番打算。 是夜,铁焰趁着天玑布置人手重返山洞的时候,杀了守卫,夺过一把缨枪,带着赵逃出,奔逃中替赵挡了红衣女子明枫的一记毒镖。 铁焰担心媚,怕谷东带着媚逃的不够远,于是带着赵向着上山的方向逃去,希望能够撑到媚找来。 是的,铁焰相信,媚一定会醒来,一定会来找他,她,一定不会扔下他,他,信她。 凭着多年行军的经验,铁焰纵然武功不及那明枫,可遮掩踪迹、辗转躲避的小计谋倒是屡试不爽,竟也让她们逃到了朝凤峰。 直到天玑带着白衣男人师徒赶到,将她们逼上这半山的大石,大石后是不见底的深渊。 铁焰一杆缨枪,杀的金兵无法近身,赵夺了单刀,与他并肩而战,铁焰仍是不时相助,尽力相护。 这样的他,护着的或许不仅仅是他的君王,更是护着,并肩战斗的战友;这样他,才是那个以男子之身,仍能军心所向的镇国将军。 他的脸因饮食不定、睡眠不足和失血而苍白的有些发青,可有些干裂的唇,却因为蔓延的毒素而青紫;即便如此,他仍是这般强硬而悍然的与金兵对抗,缨枪飞舞处,血花飞溅,如同战神般,凛然而至。 这样无畏的枪法,这样坚强的意志,让赵亦深深折服。 天玑见这么多人竟然拿不下区区两人,正欲上前,却被那白衣男人拦住了去路。 “师侄何故相拦?”天玑一直不曾看懂这个师侄,只是看中他布阵机关之术邀他相助,而他亦看在同门之谊,没有拒绝,对于她的吩咐也从未拒绝过,对于她的决定也从未干涉过,意外的听话好用。可是,如今为何拦她去路? “若是师侄请师姑放过这二人呢?”白衣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中极为清晰,对抗着明枫的铁焰不由心中暗暗庆幸。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帮着她们,可是能拦得天玑一时是一时,媚……媚……他不知能否撑到她找来。 “师侄在说笑不成?明知此二人,我是决计不会放过的。” “若是师侄我执意相护呢?” “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说话间,二人缠斗在一起,一旁的凌莺见师父应对的有些吃力,自己更是早就看不惯这个老是倚老卖老的太师姑,自是提剑相助。 而与明枫对招的铁焰,试试关注着被金兵围住的赵,见赵身后突袭而至的金兵,忙缨枪一回,闪身相助,无视身后明枫紧随的掌风。 缨枪挑开金兵的同时,铁焰亦被明枫的掌力远远振开。 “将军……”赵嘶声大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焰被击出大石之外,深渊之上…… *** *** 凤溪山的密林中,脸色苍白却双眼有神的媚细细查看着地上的踪迹。 她记得那日口中温热腥甜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的血的确弥补了她不足的血气,或许是因为她终于神功大成。 天际微明时,她便醒了过来,而她睁开眼的第一刻,便是寻找那个熟悉而眷恋的身影。 可是,她的身边只有谷东一人,听完谷东的讲述之后,媚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盘腿运气归息。 因为,她知道,他在等她;她知道,他信她会醒来;她知道,他懂她不会扔下他;所以,他用他自己去换取她的安全。 之后,媚只是带着谷东开始在林中搜寻她们留下的踪迹,这次醒来的媚,没有之前两次的虚弱,虽然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可体内运转不息的内力,让她精神百倍,较之平常更加体力充沛。 就这样,两人在林间一步步循迹渐渐靠近朝凤峰。 行至朝凤峰下,媚蓦地停了脚步,阻止谷东查看的动作,只一瞬,媚的身影如同凭空消失般,在谷东面前失去了踪影,空气中只剩媚的声音,“上山。” 媚疾驰间,远远便看清了远处争斗的人群,却也同时看见铁焰被击飞的身影,心惊胆颤的她,立时催动内息如轻烟般略过众人而至。 *** *** 没有人看见那蓝衣少女如何出现在半空之中,没有人察觉那蓝衣少女何时出现在这场中。 众人只是听得赵的一声大喝,看向空中铁焰高高抛起的身影,下一刻便看见那凭空出现的美丽少女接住了铁焰,旋身飞回大石之上,蓝袖一振,围在赵身侧的金兵便同时飞向不同的方向,落地后毫无声息,竟是立时毙命。 这身着蓝衣的美丽少女正是媚,她此刻抱着铁焰的双臂有些颤抖,她不敢想,要是晚来一步,会如何。 “媚……”铁焰唇边溢出了猩红,被她抱住的那一刹,他便知道是她了,心中突然一松,让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能低低呼唤出声,期待着她的回应。 “是我,焰,是我。”媚让他靠坐在她身上,头靠在她的肩窝,伸手拭去他唇角的殷红,便开始检查他的伤势,看见他手臂上带血的布巾,小心地拆下,黑色的血迹沁透了他白色的衣袖。 媚低头嗅了嗅,这毒,跟上次铁焰所中毒箭上的毒是一样的,她将手腕在一旁的枪头上一擦,递到铁焰的唇边,“焰……” 铁焰鼻间充斥的血腥之气,让他意识到是什么,微微摇头,他不要,不行…… “焰,可以解毒,就一点点,没事的。”媚哄着他,自己都这样了,仍是不忘心疼她的铁焰让她紧绷的心松了一些,这才感觉到怀中的铁焰是真实的,她终于又真真切切地拥他在怀了。 铁焰听着她的轻语,眼泪滑下的同时,唇覆上了她的手腕,轻轻吸了一口,便松开了。 媚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么小小一口,能管什么事?用指腹抹去他颊边的泪痕,温言说着,“焰,再喝两口。”她顿了顿道,“要是不行,我再划深些好了。” 铁焰一听这话,乖乖地低头又吮了两口,便将头靠在她的肩窝,不肯再吮了。 媚见差不多了,便也不再逼他,只是说道,“焰,忍忍。”抬头看到赶到的谷东,护着赵来到她们身边。 “东东,刀。”媚扯开铁焰的衣袖,露出他的伤口,柔声对铁焰道,“焰,忍一忍。” 手中自怀中掏出金针,手腕翻飞间,金针入穴,这可以减缓他的疼痛。 拿过谷东用火折烧过的刀,将伤口上完全被毒侵入的血肉刮下,听到怀中铁焰的闷哼,媚手下更加利落,洒上金疮药,用布巾包扎好。 这才看向怀中的铁焰,看见他咬破的下唇,心疼地擦拭去他唇上的血迹,低低说着,“焰,疼了就咬我,不要伤自己。” 铁焰不做声,这种无声地拒绝,她早已熟悉了;媚轻叹一声,扶他做好,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双掌贴上他的背心,替他运功祛除体内的余毒,治疗方才那一掌伤到的内腑。 只片刻香的功夫,媚收回掌,伸臂接住倒向她怀中的铁焰,却是抬眼看向明枫,冷冷道,“这毒,是你下的?他,是你伤的?” “是又如何?”明枫嘴上强硬,心中却是想着,这女人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她到底练的什么功? 还不等她想完,便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飞了出去,被天玑飞身接住,一落地便一口血直直喷射而出。 媚是何时出手的,无人看见,明枫飞出去时,她仍然抱着靠在她怀中的铁焰,仿佛从不曾移动过。 “媚……”媚一到,铁焰的心神终于可以完全放松,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一点劲了,这几日的担惊受怕,风餐露宿,加上他怀有身孕,若非他铁人般的意志,怎么能撑到现在。 如今见她无事,更是放下了心中最沉重的忧心,他竟有了些不真切的感觉。 媚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在他耳边轻轻柔声道,“是我,焰,我没事。”知道他的担心,知道他的挂怀,她出声温柔地安抚他的不安。 同样的声音却远远有别于方才对着明枫的阴冷。 媚坚定环抱的手臂,让铁焰的不安消散了许多;而媚却担心他的身体,方才替他断脉时,察觉他的身体已是到了极限,本来怕他会一如平常的逞强,却不料,他肯这么放松地靠在她怀中,这让媚安心了许多,心疼他的同时也欣慰他的依赖。 “嗯……”铁焰因着她熟悉的清雅香气而有了笑意,她,终于回来了;模糊的视线,混沌的意识,让他渐渐在她怀中失去了意识,只记得这熟悉的温暖,和这可以沉睡的怀抱。 “焰?”怀中突然沉入的铁焰,让媚惊了一下,再次探向他的腕脉,吁了口气,只是疲劳过度,身体虚弱,昏迷了而已。 媚示意谷东扶着昏迷的铁焰,站起身来,面对替明枫疗了伤,看向她的天玑。 58、58 凤溪山 朝凤峰 天空上, 乌黑厚重的浓密云层间, 有着雪花慢慢飘落。寒风骤起,冷冽地翻飞着众人的衣袍。 媚褪下外袍,回身紧紧裹住昏迷的铁焰, 身后响起天玑不屑的哼声,“同你师傅一般, 只是个无用的情种罢了。” 媚起身的身形顿了顿,再次看向天玑的眼中有了隐隐杀机, 这个女人真的很烦, 她已经失去耐心了。 不过……她看向那白衣男人师徒,他们究竟是何人?为何方才竟然与天玑缠斗? “为何帮他?”媚没有理会天玑,这种名利熏心的人, 她已无耐心应付, 区区十八骑,竟然能得人惦记成这样, 赵的那把椅子有什么好, 一被绑住,终生都被囚禁在那华丽的牢笼中,就算有钱也没地儿花,想休假,连个代班的都找不到, 讨个夫君还要拿到朝堂上商议,一点人生自由都没有,她, 还真是没看出有什么好处。 她这一句,问的是那站在中间的白衣男人,毕竟,他隔着面纱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她的身上,他难道认识她?那么火辣辣的,难已忽视的目光。 可是,伤过铁焰的人,她不会放过,帮过铁焰的人,她家焰是必定会知恩图报,那就索性她帮他好了。 “帮他要有理由么?”白衣男人娇媚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没有理由的事你会做?”这男人似乎没什么恶意。 “说得你好像多了解我似的。”这声音,这语调,听得人以为这是在调情似的。 “还好!”媚看着脸色渐渐铁青的天玑,很好心情的陪着他磨牙。 “师侄,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天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状似闲聊的两人,心中恨极,她何曾被人如此忽视,除了这个可恶的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无礼地无视她。 “我,不记得答应过什么!”男人懒洋洋的语调竟跟媚的有着几分相似。 “你……你答应助我一统天下。”天玑声音中压抑的怒意,根本就遮掩不住。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那懒懒的语调,却说的这么直接。 看到天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媚轻笑出声,那轻快的声音随着雪花飘散,让人轻易能够察觉她的好心情。 “你……为何?”天玑压抑着即将喷溅的怒火,问出最后一句。 “呵呵……”那男人笑了起来,声音中竟隐隐透着些悲凉, 白衣男人缓缓抬手扯下罩面的轻纱,轻纱落下,随风飘走,那容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暗自惊呼一声。 凌莺也呆呆看着师父的脸,他曾听太师父赞过师父貌美,却从未曾亲眼见过,没想到……没想到……竟然…… 那是一张与媚一般无二的容颜,只是他的媚态更胜三分。 媚愣愣看着他,这可真省事,连滴血验亲都省了,也不用什么信物,这摆明两人有关系,连不承认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这男人,没意外的话,就是她爹了。 自打来到这里,接受了这个身子,媚已渐渐接受了这个身子的一切,却从来没想过这个身子也是有爹娘的。 媚没反应过来,天玑却是反应过来了,冷冷笑道,“原来如此,梅书雅,你真是骗的我好惨啊!” 说话间,毫无预兆地直接一记杀招直直攻向被她称为梅书雅的白衣男人。却在招式未至时便失去了他的身影,这才发现,他竟已被媚拉至身后护住。 天玑心头震惊,她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她竟然没有看清,她的武功难道又精进了?混元功,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功? 她心中贪念一起,想要再多看看这种武功。身形不停,直接再次攻向媚。 媚这次并无退缩,反正她的目的也是要直接解决这个女人,二人便在这大石上缠斗起来,带起的气劲随着寒风划过空气。 媚担心气劲会波及铁焰等人,拔高身形,一边向峰顶攀升,一边与天玑缠斗。 越接近峰顶,寒风就越刺骨,如同冰冷的冰刀划过面颊,这二人却浑然不觉,天玑心惊于她的应付自如,如此年纪的小丫头便已有这般高深的功力,让她如何不怕。 思忖间,积聚全部功力,一掌击出,媚不敢掉以轻心,亦全力以赴。 一阵震天的巨响,天玑竟被媚的掌劲震开,狠狠撞上山壁,大口的鲜血洒落在胸前的衣襟之上。 媚却只是单手攀住山壁上的岩石,暗自运气平复胸臆间的气血翻腾,只片刻,便只觉经脉畅通,便明了,自己的功力如今已在这女人之上,心情不由大好。 二人默默对视间,山顶突然传来崩裂的巨响,媚心神一震,眯眼自飘落得越加密集的雪花间抬头望去,凝神倾听。 突然神色大变,身形蓦地直直向下坠落,甚至运行内息,加快坠落的速度。 天玑见她身形急落,熟知凤溪山的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勉力压制住伤势,向下飘落。 *** *** 朝凤峰半山的大石上,铁焰已经醒转,原来,真的只有她的怀抱才能令他安睡,只要离开,他一如往常的浅眠易醒。 此刻的铁焰勉强扶着谷东站在大石之上,他一醒来就看见了梅书雅那与媚一般无二的容颜,却也不曾错认,因为,那不是刻入心间的容颜,没有那个她特有的神态和温柔的眼眸。 听到谷东说媚与天玑一战,便自始至终抬头注视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希望能看见她平安归来的身影。 忽然,铁焰扶着谷东的手一紧,谷东立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隐约的身影自上而下,笔直坠落,那坠落的速度快的令人心惊,却在离地三丈处蓦地改变方向,直向她们疾驰而来。 来人正是媚,她身后不远处是有些狼狈的天玑,而众人此时也听见了轰隆隆的巨响,那是什么? “媚。”铁焰唤着急急奔至他身前的媚,她的脸色有些焦急之色,他的眼中只有她,那种失去她的不安和恐惧,从来都未能从心中彻底消散。 媚只是一把将铁焰横抱而起,将他紧紧压入怀中,道,“焰,抓紧我。”说完回身看向那滚滚而下的雪浪,回头喊道,“东东,你带着姐姐,你……”媚转向梅书雅喊着,“带好你徒弟。”接着,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沉声道,“我们要跳下去。” 急滚而下的雪封住了下山的路,天玑也带着明枫跃上了大石,媚只是扫了她们一眼,如今这种生死关头,也没空管她们了,她要顾的人太多了。 媚收紧手臂,将焰牢牢护在怀里,飞身先行跃下;谷东带着赵,和梅书雅师徒毫不犹豫地跟着媚跃下深渊。 天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那瞬间吞噬一切的滚滚雪浪,终是带着明枫纵身落入深渊。 *** *** 河州城 燕王府 铁勇与铁鸾坐在房中,忧心忡忡。 媚这一去,已经几日了,却音信全无,不知道怎样了。 这河州被敌人十万大军紧紧围困,虽有骁勇善战的十八骑,却也只是能保的河州不失。如今,皇上久未露面,四下流言飞起,她们怕会军心涣散。 “元帅,燕王请元帅速速前往大厅。”燕王府下人在门外禀报。 铁勇与铁鸾对视一眼,立刻起身随来人前往大厅。 一进大厅就看见了站在厅中的谷西,铁勇不由急急问道,“皇上可有随你们一同回来?” 谷西心中有些不悦,这些人难道只关心她们的皇上,枉宫主为她铁家费尽心思,照顾周全。 但他见人来已齐,压下不悦,简单说了皇上和铁焰是被一武林高人劫走,想要借此威吓我军,她们被媚遣散寻找出路,再回头时已不见媚等人的踪影,循迹至朝凤峰附近才发现朝凤峰上雪崩,所有上山之路全部被封。 而且天气太差,暴风雪不断,根本无法上山,所以谷南派谷西急急赶回河州,想向燕王要几个熟悉凤溪山地形的人相助。 听完谷西的叙述,燕王立刻派人去甄选熟悉地形且胆大心细之人,铁勇和铁鸾却终是忍不住拉着谷西询问铁焰与媚的情况。 谷西这才释怀,慢慢地从头一一说来,却还是瞒下了媚假死之事,铁勇听后,惊喜于铁焰竟然又有了身孕,却也担忧这般劳顿,孩子可否保全。 铁鸾却知道,小舅母定会保的小舅舅平安的,毕竟,那个长发飞扬的嗜血蓝影印象太过深刻,她怕是一生也无法忘怀了。 两个时辰后,谷西带着三名军士出城,绕过敌军,直奔凤溪山…… 59、59 狂风夹着密集的雪花呼啸肆虐着, 打在脸上隐隐生疼。 媚用衣袖遮住铁焰的头, 紧紧抱着,眯起眼在山壁上搜寻,依仗着体内浑厚的混元功, 她的目力强了很多,即便是这么猛烈的风雪也阻挡不了她的视线。 在看到下方不远处的小小黑点后, 媚单手抱紧铁焰,另一只手臂扬起, 运气胀满衣袖, 接着,振袖挥出。 谷东和梅书雅感觉突然被一道气劲托住,将她们送向了凹进山壁的平台。方才站稳, 媚便已抱着铁焰踏上平台。 这一方小小的平台刚刚好挤下她们四人, 靠向山壁的一侧有个黑黑的洞口。 “东东,去看看。”媚吩咐谷东, 自己却半跪在地上, 查看铁焰,他自方才便一直有些僵硬地颤抖着,一句话也没说。 “焰……”媚拂开衣袖,露出铁焰苍白异常的脸,只是唤了一声, 她怀里的铁焰似乎再也隐忍不住,身子一倾,开始呕吐起来。 这一吐, 真正是吐得铁焰肝肠寸断,无法停止,他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吃的不多,最后只能干呕着,无力地瘫软在媚的手臂间,没有丝毫的力气。 “焰,”媚将吐到虚脱的铁焰抱住,解下腰间的水袋,运气微微加温,递到铁焰唇边,“来,漱漱口。” 铁焰头微仰,喝下一口,含在口中,片刻后吐出,只觉得胸口气闷恶心,喉间轻颤,他略略定神,硬是压下欲呕的感觉。 这样虚弱不堪的铁焰令媚担心,他身受内伤,又中了毒,虽然她已替他去毒疗伤,可受到伤害的身体怎么也不能与之前相比。 如今竟然开始害喜,这样子看来竟然比嫣然那时还要严重,却偏偏被困在这小小山壁间,她真怕他撑不住,也怕了他那倔强的性子,难受也逞强不说。 “焰,难受了要说,不要自己忍着。”媚担心地看着铁焰比之前更惨白的脸,声音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嗯。”铁焰听出她的担心,看着她微蹙的眉,担忧的眼,心中暖意蔓延,“我觉得很恶心。” 既然她想知道,他就很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媚满心的担忧霎时变得哭笑不得,这人,用那样苍白平静的表情,告诉她,他很难受;他的诚实让她觉得温暖,可他的坚忍却让她心疼。 赵如今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她早早知道了这妹妹的爱夫如命,又领教了这镇国将军的坚韧不移,除了心中佩服,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梅书雅看着铁焰的样子,眼中有着讶异和明了,看着媚那呵护怜爱的样子,却目光深幽复杂地让人无法解读。 凌莺只是愣愣地盯着媚,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主,属下已经安置妥当,可以进洞歇息。”谷东自洞中走出,话音方落,又有两道人影硬是挤进这平台之上,正是皆身受重伤的天玑和明枫。 媚看了她们一眼,没有理会,只想安置好怀里的铁焰,直接走进洞中。 这山洞并不大,又在这山壁上,干净又通风,谷东早已将自己跟谷南袋中的毛毯取出,铺在洞内唯一避风的角落。 媚将铁焰放置在毛毯上,扯下裹在他身上的蓝色外袍,褪下他的白衣战甲,让他能舒服些,再将自己的蓝色外袍给他穿好。 “媚,我不用。”铁焰打起精神看着替自己整理的媚,她身上单薄的衣着令他忧心,“我不冷,你……” “我有内功护体,没事。”媚说着,将他的衣甲折起,放在毛毯上,安置他躺好,从自己身后的背袋中掏出另一条毛毯替他盖好,“焰,你累了就睡会儿?”她轻轻拨开他颊边的发丝,用手暖着他冰冷的脸颊。 “好。”铁焰确实觉得疲累,早已困顿不堪,若不是这一连串发生的事,和对媚的忧心,怕是早已倒下,如今被媚温暖的手这么轻触着,眼皮也沉重了起来。 就在铁焰似睡非睡时,媚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赵和梅书雅师徒也走进洞中,自行走到谷东铺放在旁边的另一张毛毯上坐下。 天玑带着明枫也走进洞中,自行找了个角落,也坐下休息了。 洞外的雪浪滚滚而下,夹带着猛烈的寒风和密集的雪花,久久不息。 *** *** 在铁焰睡着后,赵、梅书雅、凌莺师徒,还有天玑和明枫,瞠目看着媚和谷东忙碌不停的动作。 谷东在自家这边的角落用石头围了个小圈,自袋中掏出一袋—not;not;—炭,谁出门带着这个? 她将炭倒出一部分在石圈内,没一会儿就将炭燃起,接着,又拿出一些铁棍拼拼凑凑地,竟然架起了一个吊锅。 赵看着谷东不停地自袋中拿出各种用具,身后还搁置着另一个袋子,她很想扯过来看看到底她藏了多少东西在里面。 媚却是先自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暖手炭炉,用夹子夹了些炭放置在内,扣好,用布袋装好,放进铁焰的毛毯下。 接着,拿着锅子出了洞,不一会儿,装了一锅白雪进来,吊在炭火上。 赵细细打量着那些用具,有锅、有碗、有杯、有箸、有勺,而且打造精细,像是特别为野外行军而制,她不得不感叹这位妹妹的细腻心思,为了夫君还真是准备的周全啊! 也幸好她准备万全,否则,困在此处,想要生火都没地儿找柴啊! 她却哪里知道,媚只是担心铁焰行军时,难免会碰到隐蔽踪迹、不能生明火的情况,才特意替他准备的,这次会带,也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这边的媚等到雪水融化煮沸后,舀出一部分,又自袋中掏出一小袋米,抓了一把,放在锅中,将锅吊高,示意谷东不时搅动后,就拿出金创药坐到了兀自熟睡的铁焰身边。 媚轻手轻脚地挪出铁焰的手臂,轻轻拆下布巾,用适才烧过的雪水,替他清理伤口,重新敷药,手势轻柔,根本没有惊动他。 处理好他手臂的伤口,媚的手缓缓下移,抚上他手腕间的布巾,停顿了一会儿,才解了开来,看着他腕间仍然殷红的疤痕,有些发愣。 他那时拥着她的手劲,和不顾一切将血灌入她口中的坚定气势,早已渗入她的记忆,永生都不会忘记;一直以来,她都努力着,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情,和他的相许。 如今,他给了她他的爱、他的心、他的身,甚至他的生命;可她,却希望他能少爱她一些,因为这个傻傻的男人,一旦爱了,便会爱入骨髓,生死相随。 这样的他,让她心疼;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她希望他能幸福无忧的过着他期望的平凡生活。 那么,她希望他能少爱她一些,多疼自己一些;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太多太多,她,不想再加上一个她。 轻轻地替他擦着药,抚摸着这令她心疼如刀割的伤口,媚的心情复杂无比,爱他,却不要他太爱她;恋他,却怕他太过恋着她而忽视了自己;毕竟,他的心中,留给自己的,已经太少太少了,若是再加上她,他要将自己置于何处? 她替他重新换过干净的布巾包扎好后,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守着他了,这几日的分分离离,都是那么匆忙,她想念可以这样陪着他的日子。 这次,又让他受苦了,好不容易补的红润的脸色,如今,又是苍白一片;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已微微凹陷;被她握在手心的手也是冰冰冷冷的,怎么捂也只是温温的,无法温暖。 坐在一旁的凌莺,看着这个有着狂傲气势,和淡漠气息的美丽女子,这么温柔地对待着受伤的那个男人,她唯一的夫君;她看着他的目光,怜惜而缠绵,只是这样坐在那个男人的身侧,她的周身都是平静而柔和的气息。 她陪在他身侧的身影,让凌莺的心中苦苦的,酸酸的;他不知道这个女子如何撞入了自己的心中,却在她将那男人紧紧拥入怀中时,明了了自己的嫉妒,明了了自己的情意。 为何他偏偏喜欢了这个眼中从来没有他的女子?而她,为何偏偏喜欢那样与众不同的男子? 他自见过她,便打听了她的一切,知道她许了那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承诺,是世间多少男儿的追寻;知道她为了那男人入赘,给了他无上荣宠的婚礼;知道她为了那男人做了许多许多,多到让人嫉妒和羡慕。 这样的女子,他知道的越多,越无法放手;如今,他唯一庆幸的是,他不是她的敌人,所以,他会努力,努力让她的眼中有着他的存在。 梅书雅却是看着温柔注视着铁焰的媚,和痴痴凝视着媚的凌莺,微不可闻地轻叹,这样的缘分,是福还是祸? 他自是早已从徒儿口中得知了这个女儿的一切,包括她那震惊世人的承诺,包括她的入赘;起初,只是惊讶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好奇是怎样绝代风华的男儿能得女子如此倾心。 却在见到她的一刻,震惊不已,那无法错认的容颜,那让他心惊的气势;却在见到她对待那奇特男子的温柔与呵护时,扰乱了他的心。 他以为,自己今生都与这个女儿无缘了,他以为,那个小小的生命早已消失在这世间了,可是,当他再次看见她时,复杂的心绪让他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明明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明明那种遗失的遗憾总是在心底沉淀,可见到她,他的心仍会有着熟悉的痛苦和震颤。 慢慢地,他因为她的温柔呵护注意到她身边的男子,一个酷似女子赛巾帼的男子,没有丝毫的脂粉气,没有丝毫的娇柔姿态;他挺身维护她时的镇定与沉着,他挥舞银枪时如闪电、如游龙的身姿和气势;都让他也不由感慨这女儿的奇特眼光。 他终是出手了,只为了替她护住这个她爱若生命的男子。 看着那静静陪坐的美丽侧影,他心中轻叹,原来,骨血天性,真的无法泯灭。 60、60 “媚……”睡梦中的铁焰仿若感受到媚纠结的心情, 蹙着眉, 轻轻唤着她的名字,被媚握在手心的手反握住她的,慢慢地睁开了眼。 “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媚见铁焰睁开眼,忙倾身查看, 他只睡了一小会儿,粥都还没有熬好呢。 “我想吐。”铁焰话才说完, 便翻身呕吐, 媚只来得及伸手抱住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 可是,铁焰的胃中早已吐空, 如今只是干呕着, 那样子好似连心都会生生呕出,媚看着他这样子, 心中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于是,掌中蕴含混元功,轻轻在他的背脊上抚摸,尽可能的想要让他舒服一些。 等到铁焰终于能够压制住胸间的恶心,只能趴在媚的腿上喘气, 媚将他扶起,掏出水袋,加温, 让他漱口。 然后,她竟然自袋中掏出了一小袋干果,铁焰看着她递到嘴边的果子,情不自禁的又湿了眼眶,这种干果是他怀着珞珞时喜欢吃的,一众干果中,他独独多吃了些这种的,她竟然就记住了,还……带到这里…… 铁焰含住干果的同时,头一偏,埋进了媚的怀中,将泪藏入她的衣襟。可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媚见他如此,只是环着他,轻轻拍抚,如同哄着珞珞安抚那般,她知道,每每这么待他,他都会平静下来。 感觉铁焰终于软软地靠着她,不再颤抖,媚这才扶他慢慢地躺好,让他抱着小炭炉,方才拥着他时,只觉得他的身体凉凉的,他那时到底灌了多少血给她。 “焰,等下吃点东西再睡。”媚替他掖好毯子,柔声说着。 “嗯。”铁焰觉得怀中暖暖的,他看着媚转身,去查看锅里的粥熬的如何;看着她慢慢搅动着粥时专注的侧影,有她在身边真好。 铁焰微笑着,目光游离间,看见了坐在对面角落的天玑和明枫,二人盘腿坐在地上,洞外吹进的寒风掀起了她们的衣袍,显得冷冷清清。 “天玑前辈若是不嫌弃,还请过来坐吧!”铁焰强撑起身子,朗声道。 众人闻言都看向这个苍白着脸,撑坐在地上的男子,他没搞错吧?这两个应该算是害他这般凄惨的罪魁祸首了,怎么着这话也轮不到他来说吧。 就连天玑和明枫看着他的表情都异常的怪异。 媚只是看了看他撑在地上微微发抖着的手臂,放下手中的勺,过去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她身上。 “媚,”铁焰偏着头,微微后仰对上媚的黑润凤眸,“大家虽立场不同,可如今同是身在难中,当互相扶持,而不是落井下石。” 媚只是望着他黑玉般清澈的眼,这人,总是这么正直,总是这么磊落,这样的胸襟便是女子也不及他,至于她,不曾落井下石,她们便要庆幸了,别想她会以德报怨。 可是,怀里这个耿直的男人却让她无法拒绝,只因他眼中隐隐的期待,期待什么?她的认同么? 媚的沉默让铁焰眼中的期待慢慢有些消褪,她从来不会放过伤过他的人,他,又如何能期望她的支持呢? “姐姐,坐到这边来。”媚对赵说道,然后,将自己的背袋放置在山壁下,再将他的衣甲放置在上,扶着铁焰靠坐好,替他盖好毛毯。 “媚,”铁焰拉住媚的手,她,竟然…… “只要你喜欢就好。”媚唇边的浅笑让铁焰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拉着她的手渐渐收紧,这样的她,让他心中涨得满满的,好像有什么就要喷渤而出。 她的笑容,她温柔的注视,似乎在说着,只要他喜欢,她便会支持他,是吗?所以她会助他官复原职,所以她会助他立足朝廷,所以她会送他十八骑,所以她会训练焰影;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支持他,让他实现自己保家卫国的心愿。 那么她呢?她的心愿又是什么呢? 媚拍拍铁焰拉着他的手,示意他松手,有点尴尬他那似乎看透她的缠绵秋水。另一只手拉过还有些没醒过神的赵,把她安置在铁焰和另一侧的山壁间。 然后示意谷东将另一块毛毯拉近,让梅书雅师徒坐到铁焰的另一侧,这才转身对上天玑和明枫道,“请,过来。” 那种咬牙切齿的口气让天玑听得又惊又怒又好笑,这人会不会太过宠爱夫君了,明明她不愿意理会她们,明明她不愿意对她们伸手,明明她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可为了那个男人的一句话,竟然可以咬牙说出那个“请”字,真是,让她想生气却止不住心底涌上的好笑。 明枫也是怪异地看着那个横眉竖目试图说得客气的女人,这一路上看着她极尽所能地宠着自己的夫君,一路行军,她却搞得像是出游,吃穿用度,一样也没拉下地替他张罗;如今这样更是勉强着自己迎合他,这人真是,把男人宠上了天。 唯一出声的是移坐到铁焰身侧的梅书雅,他清朗娇媚的轻笑回荡在这小小的山洞内,让媚的神情更加尴尬。 这男人,有什么好笑的,心中不耐之下,口气也轻狂了起来,“还不过来,难道要我去请?”她瞪向二人的眼中有着隐隐的火花。 天玑却突然发现,中了她一掌后,震惊这丫头功力提升之快之余,自己竟然有了些认老之心;她此刻心中纷乱,理不清,只是默默的拉起明枫,坐了过去。 重伤之余,二人也的确没有太多的内力去抵抗冰寒,才坐在毛毯上,便感觉到炭火的温暖,闻着空气中流动的粥香,方觉得腹中饥饿。 媚见二人坐了过来,便接过谷东手中盛好的粥,掏出瓷瓶,将药丸捏碎撒入粥中,再慢慢搅动,一股药香渐渐散开。 这药丸是媚那三天炼制的保胎药丸,铁焰吐的这么厉害,就算服下也会吐出,她便化在粥里,能吃多少是多少。 “焰。”媚坐到铁焰身边,“尽量忍着,不要吐。”虽然这么勉强他,他定会听话的死死忍住,可是,那么吐,她更加心疼。 “嗯。”铁焰闻到碗中的药香,知道必是替自己安胎的,为了他,她到底准备了多少? 媚一勺勺喂着铁焰药粥的同时,谷东照媚的吩咐,撕了些肉干在粥里,加了些干粮和水,又熬了一会儿,这才拿碗先盛了一碗给赵,接着一一盛了给其他人,包括天玑和明枫,还留了一碗给媚。 赵接过粥就喝,差点烫了舌头,看得媚笑了,“姐姐,你这是饿急了不成?” “那是,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还这么东奔西跑的打架,真是很久没吃到这么热乎乎、香喷喷的东西了。”赵虽然饿,不过进食间属于皇家的优雅倒是没有尽数抛开。 媚回头看看铁焰,他刚刚喝下媚喂来的粥,看到了她的心疼,只是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行军打仗时,这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如今有她在身边,将他照料的如此无微不至,就连炼制的药丸也尽可能的祛除了药的苦涩,只因为他不喜欢那种苦涩。 梅书雅接过粥,先是闻了闻,接着喝了小小的一口,眉头便扬了起来,还不错嘛!他撇了一眼盘腿坐在铁焰身前,边和赵闲扯,边小心喂着铁焰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还精于厨艺。 他的嘴很刁,平日里已经诸般挑剔了,不想这小小一碗粥倒是合了他的胃口,于是,便一口口秀气地喝了起来。 凌莺也喝的甚为仔细,想要品尝这算是她亲手熬的粥,垂下眼,不想去看她们那般相处时的默契。 天玑和明枫却是几口就喝完了,之后明枫就着谷东后来用小盆端进洞中已经融化的雪水清洗了两人的小碗,便接着运气疗伤了。 铁焰脸色平静地一口口地吃着,可是,他其实吃的很辛苦,每吃下一口,胸口间的恶心感就会令他想吐,他只能拼命地压抑着,直到缓过一口气,才能接着吃下一口。 媚不曾催他,反而喂的很慢,总是给他时间,让他慢慢吞咽,还时不时地替他擦拭嘴角。 两人间的温馨看得赵开始想念她后宫的众家美男了,人也因为吃饱了,而犯起瞌睡了,这么些日子也没睡个囫囵觉,她还真是困了。 “姐姐安心睡吧!好好休息!”赵听见媚轻柔地语声,怀里被塞进了一个热乎乎地暖炉,睡眼朦胧间是她轻浅地笑容,是啊!有她在,她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一碗粥,铁焰喝下一半后,实在是无法再下咽,不由望着媚,眼中有着乞求,看着他这难得的软弱姿态,媚叹了口气,将碗放在一旁,拿了一粒干果,让他含在口中,不知道是不是能让他好过一点。 接着,拿过自己那碗半冷的粥,两三口便解决了。 看着洞外昏暗不明的天气,媚将铁焰抱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坐在她腿间,再将毯子展开,一同盖住一旁的梅书雅和凌莺。 铁焰被她这么抱着,依然没有说一句话,胸口间翻覆的感觉让他分外地辛苦,下一刻,就感觉有只温暖的手,在他胸口缓缓揉搓,试图让他舒缓一些。 铁焰的唇角翘了起来,默默地靠着,体会着她的体贴,嘴里的干果也酸酸涩涩地在口中化开,流入胸腹,让他觉得舒服了一点。 “媚。”铁焰终于能够开口,便轻轻地唤着她,低低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山洞里,很是清晰…… 61、61 “媚。”铁焰靠在媚的怀里, 脸枕着她的肩窝, 轻轻唤道,他的呼气喷洒在媚的颈边,让媚的身体微微紧绷。 媚轻轻吐出一口气, 应道,“怎么了?”她的手环着他的腰, 将他圈在怀中。 “媚,我想家了。”铁焰轻声道, 他从不曾如此轻易地说出心里话, 不知是因为有孕,还是因为是她,让他只想将闷在心中的感觉告诉她。 “嗯。”媚将他圈紧了些, 他是怎么了?这么感伤? “媚, 我想珞珞了。”铁焰的声音这下有了些起伏,呼吸也略显粗重了些。 媚的手习惯性地拍抚着他, 静默了一下, 低声道,“我也想他。” “不知珞珞会走路了吗?”铁焰想起分别前已经可以站立的珞珞,泪水滑落,沾湿了媚的衣衫。 媚听到他的哽咽,抱紧他微微摇晃, 柔声道,“焰,别想了, 睡吧!你累了。”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不想睡。”铁焰努力睁着眼,不想留她一个人面对这黑漆漆的夜,他想陪陪她,就像在家时那样,哪怕只是一杯清茶,也想要陪着月下独酌的她。 喜欢这种有她陪伴的感觉,喜欢这种可以放心依靠的安心,喜欢这种依偎的甜蜜,喜欢她,只是喜欢她,爱着她而已。 “焰……”媚不知道铁焰的心思,只是觉得这样有些任性的他有点可爱,会这样对她感伤的他让她欣慰又担心,可是她知道,他不可能不想睡,想要再开口劝他。 “媚,”铁焰却打断了她,“我想听你唱曲。” 媚语塞了,她知道他喜欢听她唱曲,可是,他从来没主动要求过,今天是怎么了?因为怀孕么?她想起了那时的嫣然,任性而难缠。 不过,他是焰,是她守护了十年的男人,不论是任性,还是强求,只要是他想要,她又有什么是不能给的。 “好,”媚给他微微调了个姿势,让他坐的更舒服些,“你想听什么曲?” “不知道,”铁焰压下困意,声音有些绵软,“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唱的。” “嗯……”媚沉吟了一下,听出他声音中的困倦,明明想要睡不是么?“好。” 云微天淡,清风半夜鸣蝉;花落流水浅,明月照松间;世外桃花源,听蛙声一片;稻香飘十里,北斗指南天。疏星朗新月,乌鹊南枝眠;起舞摇醉弄清影,今夕是何年。雨落竹林,沾衣两三点;轻裳胜雪,扁舟一叶;不羡神仙,不慕俗尘缘;伴君共一醉,天上人间。把酒临风,赏月西江,更滴漏渐长;何处笛声倚船听,静影沉壁清辉碎满裳。 媚清亮柔和的嗓音在这洞中环绕着,自她清澈的声音中,似乎能看见那明月夜,清风拂,听见稻田间的蛙声,雨打竹叶的淋漓声;一叶扁舟,西江明月,一支长笛,人影成双。 媚的曲声渐落,而她怀里的铁焰却完全沉静了下来,很久很久没有出声,他睡着了? “焰……”媚的声音很轻很轻,试探着,他是不是睡着了,可是他靠着她的身体并没有入睡后的松软。 “那就是媚想要的生活吧?”铁焰声音自她怀中闷闷地传来。 “诶?”媚有些不解,他想到什么了?什么是她想要的生活? “‘把酒临风,赏月西江。’媚想要的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吧。”铁焰声音中有着浓浓的落寞,她这般如风潇洒的性子,却因为他,被困朝堂,周旋在尔虞我诈间。 她为了他的心愿,守了他十年,帮了他十年,他又能为她的心愿做些什么呢? “傻瓜,你乱想些什么!”媚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一只手摸上铁焰的脸颊,拭去他腮边的湿意,“江湖也好,朝堂也好;山林也罢,官场也罢;若是没有你,哪里对我都是一样的。焰,我不要你的内疚,也从不曾后悔,不要觉得亏欠,因为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给了我一个家,你给了我一个可爱如珞珞的儿子,你或许还会给我一个坚强如你的女儿,焰,或许是我要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牵挂。” 若不是恋上他,她不知她为何来到这里;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理解妈咪对爹地的一见钟情;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懂得,让自己活的幸福,是对爹地妈咪最好的回报。 这样的他,逼出了媚的一番真心,这样的真心,让铁焰反手紧紧回拥着媚,心中充斥的感动让他不可遏制的战栗,为着那已渗入骨血,刻入肌肤的爱恋。 这样的真心,让凌莺将自己紧紧埋入毯内,不知要将自己置于何处,心中的爱意越加蔓延,为了她的痴,为了她的真,为了她的深情一片;却又为了那不属于自己爱语而心痛。 这样的真心,让梅书雅的眼闭得更紧,可颤巍巍的长长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这样的真心,让天玑也不由睁开眼,眼中闪烁的光芒和黯然,交织一片,乱做一团,却渐渐归于一片不见底的漆黑。 这样的真心,让明枫注视着那蜷缩在毯下如蚕蛹般的凌莺,眼中有着怜惜,有着苦楚…… 媚却是因为铁焰紧紧贴进了她的怀中,手臂松了许多,她微微怔愣,随即抱紧他,道,“焰,还想听曲么?” “嗯。”铁焰抱着她点点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要听你总是唱给珞珞听的那曲。” 诶?居然有要求,媚笑了,真是的,原来珞珞的性子真的是像他,他也黏人,他也撒娇,他或许也曾胆小,她抱着他的手臂怜惜了许多,是什么逼他改变自己,是什么逼他将最真的自己深深埋藏……她都懂……却因为懂,而为他痛……因为懂,而怜惜他……因为懂,想要将最好的都给他…… 媚应铁焰的要求,低低地唱起了《紫竹调》,一遍又一遍,边唱边轻轻摇着铁焰,就像她抱着珞珞一般,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缓,直到他拥着她的手臂缓缓垂下,直到他的身子变的松软,她渐渐停下吟唱,替他拉回放在她身侧的手臂,调整好他的姿势,掖好毛毯,这样抱着他,总算让他暖和了起来了。 “丫头,”山洞里蓦地响起天玑有些沙哑的声音。 媚的第一反应是捂住怀里铁焰的耳朵,她好不容易哄他睡着,这女人那么大声做什么,她横眼瞪去。 虽然洞中黑暗,只有微弱的炭火,可天玑仍然清楚地看到她的瞪视,不由哼了一声,“你可知你师傅是如何死的?” “是你打伤她?”媚想起初见了师傅时,她那满身的狼狈,轻声问道。 “是。”天玑垂下眼,靠向山壁,仿佛回到了当年那场恶战,“不过我也一样身受重伤,足足休养了五年,不过,若是她没有传功给你,也未必会死。”段珍的武功,她再清楚不过,她若不是自己放弃,又如何会轻易死去。 媚紧了紧抱着铁焰的手,声音平缓地低低道,“我懂。” “你懂?”天玑睁开眼,惊讶地看着一脸温柔的她,难道…… “是为了那个师父去了也想要与他合葬的男人吧!而他,于你,怕是也有着不同的意义吧!”媚的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你怎么知道?”天玑再次震惊了,这丫头真的这么神机妙算么? “呵呵,”媚轻笑着,“猜得。” “猜……得?”天玑再次瞠目,这种事情靠猜得,那为何她怎么也猜不到段珍为何会死? “这有什么难。”媚嗤之以鼻,她每次看见自己对铁焰好,就阴阳怪气的,这种人一般是被人抛弃过,才会这么见不得人家妻夫恩爱的。 “说说你猜的,我倒是看你多能猜。”天玑瞪了媚一眼,语调倒是平缓了。 “我猜的?”媚挑挑眉,缓慢而轻柔地说着,怕惊醒怀里的人,“我师公八成以前是你的人吧?也许是许配给你的人,然后又和我师傅两情相悦,之后私定终身、双宿双栖什么的,你从此就怀恨在心,处处与我师傅作对。然后,你估计是什么前朝余孽,秉承祖训,就想要借师傅的混元铁骑一统天下,大致就是如此了。” “你……”天玑越听越震惊,她自以为的秘密,竟被她用这种不经意、慢吞吞的口气说出来,不过……“什么前朝余孽?我曾祖父曾是前朝太子,亡国后,从没有一日忘记过国仇家恨,后世子孙自当秉承其遗志。 夜辉本就是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未过门的夫君,而你师傅段珍却是我行走江湖时结交的好友,结果,她却与夜辉私定终身,竟然还一同来征求我的原谅。我最终成全了她们。 可当我提出要她助我一统江山时,她竟然情愿放弃夜辉也不肯出借混元铁骑。夜辉更是就此与她私奔,从此隐迹江湖。 我心有不甘,为什么?夜辉这么死心塌地爱着这个可以放弃他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竟然因为那样的理由就放弃我一直呵怜爱护之人。我怎么也无法原谅她,所以,我发誓,定当夺了她的混元铁骑,毁了她的混元宫。” 天玑一口气说出的话震惊了不少人,这个看似猖狂暴躁的女人,竟然也会呵怜爱护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么一段情史;也震惊于媚的神机妙算,她还真是会猜。 媚却很久没有做声,久久她才说了一句,“师傅是对不起你,所以不曾要求我替她报仇;不过,”她顿了顿,抬眼对上天玑,“这不代表我要原谅你伤害焰。” 媚空着的手轻轻拍抚着铁焰,安慰有些不安稳的他,直到他再次睡沉,她才接着说道,“你为了一统天下,的确做了不少事,包括铁家下狱、薛家谋反,甚至想要用计逼我现身,却害得焰早产,差点保不住我家珞珞。” “你一直说的幕后黑手就是她?”媚身侧睡醒的赵,听到这里不由出声。 62、62 赵一听到媚的话, 立刻翻身坐起, 瞪着天玑,搞了半天都是她给折腾出来的。 “你又怎么知道是我?”天玑冷哼道,没理赵, 只是瞪着媚,她什么证据都没有, 凭什么认定就是她。 媚用看笨蛋的眼光斜睨了她一眼,“就凭薛家能那么快进入宫中, 就凭当时凌莺明枫在场, 再想想也就不难猜出来了。” 猜得?她居然又是用猜的。天玑就这么瞪着媚,这人的脑子什么做的,这么会猜。 赵耸耸肩, 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没什么威严, 走哪儿都不受人重视啊!好在她这个皇帝自己看得开,不爱计较, 否则……媚就足够气疯她了, 算了,她还是睡觉吧。 “喂,问你个问题。”沉默半响后,媚开口问天玑。 “喔?什么问题?说说看。”天玑到时好奇了,有什么是她猜不到的。 “我师公去时多少岁?师父又是多少岁?”媚总觉得与师父相处的几日里,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挥不去的寂寞的感觉,以前不曾在意过,可是, 如今…… 天玑有些奇怪地瞄她一眼,她怎么确定她一定知道,“你怎么确定我知道?”话落,她方才发现自己问出了口。 “你不知道能跟我师父打的两败俱伤么?”这人老是说她是情种,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起码她还肯承认自己对焰是情根深种了,她呢?怕是只会藏在心中吧!真是嘴硬…… “咳咳……”天玑轻咳了两声,谁说她们是为了夜辉打起来的,“她俩私奔时,你师父二十三,夜辉十六;夜辉去世时六十六了。” 媚在心中暗忖,师父去世时是一百八十三岁,也就是说,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的相思,难怪会有着那么浓厚的寂寞。 媚声音低沉了许多,“你又是如何能如此长寿的?”这天玑的年龄怕是与师父差不多吧! “我师父的武功与混元功同处一脉,自是亦有同等的功效。”她到底想问什么?天玑琢磨着,等着她继续发问,可是,媚却沉寂了下来,一直都没有再说话。 媚只是在琢磨着,铁焰本就大了十多岁,就算她再替他调理也最多只能到一百岁,而且,那个意外的爹,梅书雅与天玑同出一门,就算有内功心法什么的,焰也无法再修炼了,难道……难道……她不敢再想,只是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媚加重的手劲惊动了铁焰,“媚……”他迷迷糊糊地喊着她,她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睡。”媚松了手臂,安抚他。 “你呢?怎么还不睡?”铁焰依旧闭着眼,睡意朦胧,只觉得她的怀里暖暖地,很舒服。 媚听见他咕哝在嘴里的话,带着浓浓的睡意,心里的阴翳散了一些,轻笑道,“我马上就睡了。” “嗯。”就这么一声,他立刻便又睡着了,有了身孕后的他本就嗜睡,这两日更是强撑着,不曾安睡,如今在她怀里,终于可以放心的沉睡了。 媚靠着山壁,垂着眼,看着铁焰的睡颜,脑中一片空白,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人生要如何独自一人度过,师傅临去前的微笑在脑间深刻了起来,那是释然的笑,终于,不用再独自一人,寂寥地在这世间飘飘荡荡了。 那么,要怎样才能让他陪着她,长长久久呢?媚的脑海中,最后,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了。 *** *** 媚睡睡醒醒,听到谷东起身;听到她洞里洞外地开始张罗;听见身旁的赵起身,走去洞外,对着依旧密集的风雪叹气;听到天玑明枫运气吐纳的呼吸;只有她身边的梅书雅和凌莺依旧安静,可那呼吸声却让她知道他们已然清醒,只有她怀中的铁焰依旧暖暖地睡着。 媚睁开眼,看见谷东照着昨天她的方法开始熬粥,只是小米换成了干粮,毕竟小米有限,这风雪却不知要持续到何时,自是要留给铁焰。 没一会儿,粥香在洞中飘散,众人闻着香味,再次坐在了一起,每人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当是早膳;只除了梅书雅,他只是喝了一小口,便将粥放在了凌莺的身边。 凌莺看了自己师傅一眼,心中叹息,师傅对于吃食的挑剔还真是执拗的很孩子气。 媚只是看了看梅书雅放下的碗,仍然一动不动,不想惊醒好睡的铁焰,她的手自始至终都覆在他的耳朵上,替他阻隔一切声音。 可空气中浮动的粥味似乎触动了铁焰,他迷迷糊糊哼了一声,低低道,“我想吐。”头抵在媚的肩头,努力忍耐着。 媚见状,抱起他,向洞外走去,一出洞,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迎面而来。 媚忙背过身,替他挡住寒风,抱着他,半跪在山壁边,道,“焰,不要忍了……” 她话未尽,铁焰半边身子倚着她的手臂倾出,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 等到媚再次抱着铁焰进入洞内时,铁焰只能无力地靠着她,难受地喘气;媚的眉头却是紧拧着,这次这个怎么这么能折腾。 让铁焰靠坐好,媚正要转身却被他拉住衣摆,“媚,你去哪里?”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留住她。 媚看着他那无力的样子,握住他拉着他的手,道,“我去替你煮些吃的,等下就来陪你,好不好?”这么黏她的铁焰,她还真是有点没适应过来,索性当他珞珞一样哄着。 “嗯。”铁焰有些迟钝地想了一会儿,才应声放了手。 媚手脚麻利地熬了粥,之后,用刀自突出的山石上削下一片薄薄的石片,再用石头架在炭火上。 再把冷冰冰的馒头用小刀切成几片,把肉干夹在中间,放在石片之上,然后从袋中摸出各种小小的瓶子,像是不同的调料,随着她的动作,食物的香味再次飘荡在洞内,就连她们这些刚刚才吃过的人都食指大动了。 媚弄好后,盛了一碗粥,又拿了一份馒头夹肉递给了梅书雅;梅书雅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接了过去,试了试味,眼睛一亮,接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再递了一份给赵,看着她立刻笑逐颜开的样子,觉得这位姐姐倒是颇能随遇而安呢。 媚笑了笑,又盛了一碗,再将那馒头夹肉用刀子切成小块,吩咐谷东分了剩下的,便坐回了铁焰身边。 “焰,吃点再休息。” 铁焰勉力睁开眼,看了看媚手中带着药味的粥,可吸引他的是她手中那看似切好的馒头,味道闻起来很香。 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浅笑着,捻了一小块放在他的唇边道,“尝尝看。” 铁焰张嘴吃下,唇齿间的留香让他接着又吃了好几块,这才觉得似乎有了些胃口,媚便开始一勺一勺地喂他吃粥。 *** *** 洞外的风雪渐渐小了,袋中的炭也越来越少,干粮、肉干和小米也快要吃完。 赵眉间的担忧越来越沉重了,不知道过了几日了,何时这风雪才会停?何时才能得见青天?河州之围不知解了没有?心中纠结了太多的事情,有着太多的牵挂。 媚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却也无能为力,有十八骑在,她并不担心河州会失守,可是,太多的变数,让她也不能断言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希望这风雪快快过去。 可最让媚担心的是怀中越来越安静的铁焰,他的胃口越来越差,她不管怎么想办法,他吃的是越来越少了。 可是呕吐的次数却渐渐多了起来,意识迷离地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压抑了,每日里都会吐的浑身发软,气力全消。 而且只要离开她的怀抱,他便睡的很不安稳,浑身冰冷,还呓语喃喃。 这样的他让媚只能尽可能地抱着他,让他温暖,让他起码能睡个好觉,好好休息。 媚也抽空自平台向外观察了一下地形,山壁上结了厚厚地冰层,平滑地没有落脚处,而她也只能带着一人登至崖顶。 那天玑虽然功力未复,却亦不能小觑,也正是因为她功力未复,她也无法攀至崖顶。 而且,就算她们都能上的崖顶,又要如何回到河州,天玑会指路么?梅书雅认得路吗? 她其实是希望谷南她们能尽快地找来这里,有人接应也会放心很多,毕竟带着铁焰和姐姐,她一点也马虎不得。 媚注视着洞外黑色的夜空,隐约有着雪花飞进洞中,这一小小的避风处,因为微弱的炭火而温暖一些,心中想着,若是这风雪再不停歇,她要如何尽快送姐姐返回河州;铁焰也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即便是回到河州,她也要尽力替他调理进补才行。 “媚啊,好……难受,想……吐……”怀里的铁焰微弱地呓语着,却早已没有了吐的力气,只是靠着媚干呕着,即便含着干果也无济于事。 “妹妹,将军再这么下去,情况不妙啊!”赵看着即使是红红的炭火下,也可见苍白之色的铁焰,眼中有着同样的忧心。 “是啊!我们要尽快出去才是!”媚看着铁焰的眉目间是心疼,是担心,是无力,只能不停的拍抚着,想要减轻他的不适。 *** *** 这一日,众人都懒懒地睡着,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的媚蓦地睁开眼,开口唤道,“东东……” 谷东立刻睁开眼,起身来到媚面前,伸手接过媚扔来的东西,眼睛一亮,再对上媚肯定的眼神,立刻旋身出洞。 一道带着“嘘”声的焰火划过飘着雪花的灰色天空,在天际闪亮…… 63、63 媚安置好铁焰, 站在平台处, 侧耳凝听片刻,转身回到洞中。 “东东,你们守着焰。”媚吩咐谷东, 目光却是看着梅书雅。 她可以相信他,是吗? 梅书雅与媚对视一会儿, 微不可见地颔首。 媚也点头致谢,接着, 对赵道, “姐姐,我先带你上去。” “我?”赵有些讶异,“先带将军上去不好么?” “上面那么冷, 还不如这里来的暖和, ”媚淡淡道,“而且, 姐姐你要先赶回河州才行。” “可是……”赵怎么放心就这么走了, 她看了看一旁的天玑和明枫。 “放心吧,我们走。”媚索性拉着她向洞外走去,她只担心天玑会伤害铁焰,所以才会拜托梅书雅,好歹他是唯一能稍稍与天玑抗衡之人, 更何况,天玑如今重伤未愈,若是她在, 天玑没有丝毫机会。 媚背着赵,五指成爪,轻松抓入冰层中,借力向上掠去,一站到大石之上,就看见谷南、谷西、谷北和七名焰影,另外还有三名士兵打扮的人。 “宫主。”谷南等一见媚,立刻围了上来,惊喜交集,她们冒着风雪,找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找到了。 “皇上万岁!”三名士兵一见自媚背上下来的赵,立刻跪在地上。 “嘿!总算还有记得朕是皇帝的人。”赵乐了一下,挥挥手,“起来吧!”她的帝王之风也终于显露了。 媚好笑地看了看那个逮到机会摆谱的女人,这么些天憋得她,这个也拿来玩。 “谷南、谷北,你们带着焰影,护着皇上先行赶回河州。”媚下了指示,谷南和谷北立刻单膝跪下领命,能够再次听到宫主的命令,她们自是欣喜从命。 “妹妹,我等你们一起走。”赵上前一步,抓住媚的手臂,她怎么会留下她们不管。 “姐姐,你已失踪几日了,河州那里也不能再拖了,等我打发的天玑就会赶回去。”媚坚定的看着赵,“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个天玑你打算如何?”赵问道。 “其实,照她的说法,好像是师傅对不住她。而且,我那一掌也伤她甚重。”媚顿了顿,“更何况,她与梅书雅师出同门,只要她不再咄咄相逼,我便放她条生路也无妨。” “姐姐,还是马上走吧!”媚将赵推向谷南她们,示意她们快走,自己吩咐谷西她们准备绳子。 好在谷西她们也算是准备的完全,一共两根绳子,长度都可到达山洞,媚将绳子在手上绕了一圈,纵身跃下。 只一会儿便回到洞口,将绳子交给等在洞口的谷东,自己径直走进洞内。 铁焰已经醒了,靠坐在那里,媚来到他身边,蹲下将他抱起,道,“焰,我带你回家。” “嗯。”铁焰虚弱地只能发出轻轻地鼻音。 媚看向洞中各人道,“绳子有两根,都一起来吧!”说罢便直接走出洞外。 她们都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了,不消片刻,便都到达崖顶。 媚抱着铁焰站在那里,挑眉看向天玑,那意思很明显,“你还想要如何?” 天玑这回却没有为了她的挑衅而生气,只是淡淡一笑,“你最好还是快点赶去河州吧!”她看了看媚,笑的有些得意,“你那皇帝还不知能进的河州城不。” 媚神情不变,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次三国联兵的真正兵力,是……二十万,我们在这里几日,她们怕是早已集结齐了。”天玑的口气有些悠哉了,反正她也要先疗伤,这回她就不再插手了。 媚看她的样子颇有幸灾乐祸之嫌,突然觉得这女人也属于幼稚级别的,祖宗要复国,她就穷其一生要一统天下;自己男人跑了,心里在乎,嘴上还要逞强;明明恨师傅不珍惜自己喜欢的男人,却要用一统天下为理由来追债。 依她的武功要混元铁骑干嘛?看她之前对自己想杀又不杀的,根本就志不在混元铁骑,这女人,估计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自己都还没搞清楚。 媚再转向梅书雅,踌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怀里的铁焰开口了,声音有些中气不足,“梅前辈跟我们回京可好?你还没见过珞珞吧?” 媚将铁焰抱紧了一下,她的确不知道要怎么决定,这个男人是这个身子的爹爹,这毋庸置疑,可是,她暂时还没法当他是爹。 再者,这男人每次看着他,不仅仅是眼中有着许多解读不出的情感,身上更是散发着怨恨和一种深深地哀痛。 那么,她必定是他曾经痛苦的标志,而她,对于挖掘他人的伤疤没有什么兴趣。 他若是愿意跟着她走,她会将他视为爹爹一样照顾,毕竟,他曾经努力替她保护了铁焰;他若是不愿意,她也能遣暗卫暗中相助。 梅书雅的眼神穿过媚,不知看向了何处,有些飘渺,有些氤氲,之后,轻轻地点头,其实,他也不知自己要到何处去,眼前的女儿让他牵挂了十几年的心突然有了着落一般,他还想再看看她。 “好,那我们走。”媚见他点头,立刻调头下山,心中担心赵。 跟随着师父的凌莺却没有看见身后明枫痛苦难舍的眼。 *** *** 河州城上,铁勇一脸焦急地站在城楼上,密切关注着城下的动静,不远处是敌人黑压压的二十万大军。 河州城下,燕王、铁鸾,身后是十八骑,而她们身后只有区区十万宋兵。 而赵她们却被敌军隔绝在外,无法靠近河州城下,由谷南谷北和焰影护着,抵抗着敌兵的攻击。 这就是媚抱着铁焰赶到时,远远看见的情形。她将铁焰放在梅书雅身边,梅书雅伸臂扶住他。 “媚,”铁焰伸手拉住媚,“你……要小心!” 媚倾身抱了抱他,在他唇间轻轻印下一吻,“没事,放心。”说完,飞身直奔赵而去,只瞬间便出现在赵身边。 “妹妹?”赵被突然出现的媚吓了一跳,随即放下心来,她没事。 “姐姐没事吧?”媚挥袖一振,围在她们身旁的敌人立刻被振出三丈外,落地便无声。 她这轻描淡写的一袖,不仅仅吓住了敌人,也吓住了赵。曾经听闻她以一敌万,可是从不曾亲眼见过,可是,这样也太恐怖了吧! 媚没有理会赵在想什么,直接拉起赵,就这么拔高后,向着河州城下掠去,而焰影却是接了媚的指示,向后推上山坡,保护铁焰。 燕王瞠目看着媚带着赵就那么直接略过二十万大军,中间都不曾落脚,便直接落在她身边,这是什么样的功力? 媚放开赵后,缓缓地走到两军对峙的中心,那随性而至的慵懒姿态,让对面三名将领怒火冲天,这么个小小的纤细的像男人的女子,竟然如此藐视她们。 这三名将领还来不及开口,金兵那边却开始了骚动,很多士兵手中的武器乒乒乓乓地掉落在地,阵型竟然也乱了。 原来,这金兵中一部分是前次战役中的兵士,她们又怎么会忘记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煞神,那浴血的蓝衣女子早已成为她们的梦魇。 那金国将领见兵士自乱阵脚,回马喝斥,却在副将的低语中变了脸色,再次回到阵前时,看着媚的眼中有着打量和惊惧。 媚淡淡一笑,心中惦记着,这外面天寒地冻的,铁焰会受不住,还是早早打发了她们,接他进城。 她扬声道,“给你们一个机会,速速退兵,交还临兆,递上降表,否则……”她冷冷一笑,单手成掌扬起,侧边西夏士兵手中的□□,包括士兵头顶的红缨皆应掌而断,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上。 这一手震惊了众人,没见她使用兵器,没见她使用任何招式,只是轻轻挥手而已,竟然…… 金国的这位女将直接掉转马头,扬声高喝,金兵立刻队形整齐地向后撤退,干脆地让另外两名女将发怔,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联兵吗? 金国的这位女将却策马来到媚的面前,生硬地说着,“我乌尔奇愿退兵,不愿我国好女儿白白牺牲,若是他日有机会,定来讨教,还请报上名号。” “铁媚,宫廷第一乐师。”媚对这聪明直率的金国乌尔奇倒是另眼相看了,自是报上名号。 这名号一出,不禁乌尔奇和其他两名女将乌云罩顶;赵和燕王等人也满头黑线,这人……这名号报的…… “幸会!”这乌尔奇看来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脸色僵硬过后,硬是挤出声,道,“后会有期!” 她转身来到另外两名女将面前,扬声道,“两位还是退兵吧,免得无故损兵折将,这人便是一人杀我金兵两万之人。” 乌尔奇不是不想挥军而上,不是不想与这女人一较高下,只是这个可以仅凭一己之力便灭了两万人的煞星,让她不想白白的做无谓的牺牲。 那次战役她虽然未曾亲自领兵,却在听闻了将士的描述后,偷偷去了战场,那山坡下的血迹和残骸,让她震惊,这……竟是一人而为?这是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高深的功力? 今日一见,她的确如她所听闻的一般美丽,那无害的模样让她更是无法置信,可方才她展露的一手,却让她压下了挑衅之心。 这样的煞星,还是避之为妙,走为上策。 64、64 一场战争, 因为一个人挥了挥手而结束, 这怕是千古以来头一次。 而那个传说中一人灭敌两万的神秘人,竟然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乐师。 这样的结果,让燕王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 *** 河州 燕王府 夜已深沉, 媚却仍然坐在床边,凝视着昏睡在床上的铁焰。 他瘦了很多, 这次的意外,加上这次怀孕症状太厉害, 根本无法进食, 让他的身体差了很多,不知又要进补多久才能养回来。 在山洞中的几日,寒气入体, 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她真的很担心,持续这样下去, 到了生产时, 他又如何撑得下去。 她如今不但将师傅的功力完全吸纳,自己的功力也暴增很多,这意味着,她怕是会如师傅那般,从此就是这副嫩面孔了。 容颜么?这并不是她在乎的, 媚的手摸上铁焰的脸颊,细细摩挲,就算是鸡皮鹤发, 他仍然是她的焰,他眼底深处的温柔永远都不会消失,他依然是那个一身英气,眼眸温柔的男子。 可是,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贪心了,以前只想守着他就好,不论如何,只要他能开心,能幸福就好;渐渐的,随着他的回应,他的努力,她也懂得了两情相悦的美好;那生生死死的几日里,她担心他爱她太多,担心他挂念她太多;就算他从不将他自己放在心上又如何,她可以将心空出来,满满的都留给他,都只装着他。 她只求,他可以一直一直陪着她;她只求,可以和他相偕到白首;她只求,可以生同衾,死同穴。 可如今,看着他这样,她又能做些什么,他的辛苦,她丝毫无法分担。 铁焰昏沉间感觉脸颊上温暖地轻抚,努力地撑开眼,看见望着他发怔的媚,她眼中的担忧深沉似海,淡淡的月色映在她的脸上,竟然显得有些哀伤。 铁焰知道她在担心自己,每次吐到无力,被她抱着时,他都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虽然她的动作轻柔,神情如常,可他却能明了她的担心,他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能撑到临产也不一定能撑得住生下孩子。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让她不要再担心了,看着她有些无助的样子,铁焰的心中有些柔软的疼痛,这,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她,一直都是那么神采飞扬;她,一直都是那么轻狂恣意;她,一直都是那么自信无畏。 “媚,”不忍再见她这般模样,铁焰开口唤她。 这一声,媚一入耳,立刻对上了铁焰闪着温柔的眼眸;见她瞬间收起满身的哀伤,对他绽出浅笑的媚,铁焰心中叹息,向她伸出手,“媚也上床睡吧!” “好,”媚发现,他若是身子不爽,就特别黏她,见他如此,以为他身体不适,却逞强不说,于是,忍不住问道,“那你渴不渴?饿不饿?” 铁焰知道她的担心,虽然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还是点了点头,看见她立时便亮起的凤眸,他也弯起了唇,为了她,他也要把身体养好。 媚立刻起身,帮铁焰将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便匆匆忙忙冲出去,难得他有胃口吃东西,她一定要好好准备。 铁焰看着她冲出去,心中酸酸痛痛的,闭上眼,压下眼中的酸涩,他觉得,这一生,能有她相知相伴,他知足了。 他勉力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手抚上单衣的夹袋,摸出那对铜钱;这对铜钱,他一直都带在身上,不知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编了这同心结;那个扬着手,递给他坠着同心结铜钱的小小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铁焰的拇指擦拭着手中的铜钱,唇边挂着微笑,这应该算是定情之物了吧。“铁焰,等我十六岁就来娶你。”那稚嫩的嗓音言犹在耳。 陷入回忆的铁焰笑了,他并未将小小孩童的话当真,却记住了她的那份心意,即便会孤独终老,也会记得,有个女孩,想要娶他,那个,男扮女装的他。 她为他所做的,他一一点滴收藏,不能再让她担心了,想起她方才无助的神情,带着哀伤的目光,铁焰的眼眶又有些微热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他的情绪波动大了很多。 媚端着托盘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床头的铁焰,和他手中的铜钱。 她将托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坐到床边,捧起铁焰的脸,看见他微红的眼,“焰,怎么了?” “没事,”铁焰收起铜钱,微微笑着,“我饿了。” “好,”媚见他神情间没有什么不快,便端过托盘,上边琳琅满目地摆了不少清淡的小菜,看着倒是很可口,还有一小碟金灿灿地薄饼和一小碗鸡汤。 这,不会让他全吃完吧!铁焰看着满满一托盘的菜式,心中想着,她这么会儿就置办了这么些菜,看来王府的厨房也让她摸熟了,有哪家的妻主会如此啊! 他胸口间的窒闷并未消失,可还是拿起筷子,一点点地吃着。 见他动了筷,媚喜笑颜开,“焰,试试这个……这个也不错……还有……” 铁焰微笑着,压下胸口欲呕的感觉,一一试着她推荐的菜,味道鲜美的口感让他刚刚平息的情绪再起波澜。 多日的害喜,早让他的口中发苦,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眼前这些能让他吃出味道的菜肴,她不知又费了多少心思。 每样都努力吃了不少的铁焰,舀起一勺鸡汤,一点点喝下去,没有腥味,没有油星,淡淡地带着鲜美的味道。 这些菜还真的让他有了胃口,压着恶心的感觉,多吃了一点。 “焰,不用都吃了,要是难受,就别吃了。”见他吃的缓慢,似乎很辛苦,媚有些不忍。 “不会,”铁焰抬头笑笑,“很好吃。”他又吃了点薄饼,喝完了鸡汤,这才放下筷子,缓缓靠向床头,深深地吁了口气。 看着盘中所剩无几菜肴,媚知道,他怕是不想辜负她的心意,努力吃下去的,即便是平常,他也不曾如此好胃口。 “焰,今晚月色不错,我扶你在院子里走走?”吃这么多,他恐怕很难受吧。 “好啊!”他的确吃得多了些,胸口的窒闷感也强了。 媚拿过一旁的衣物,一一替他穿好,再拿过披风,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好,这才抱着他来到院中,放下他后,便托着他的手臂,扶着他的腰,陪着他在院中慢慢地走动。 夜空中清冷的空气,让铁焰的精神一振,胸臆间也稍稍舒畅了一些,虽然双腿有些发软,但靠着媚的扶持,还是可以慢慢走动。 “媚,皇上何时回京?”铁焰也知道这场仗结束的有些荒谬,不过,可以如此平息一场战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还要几日吧,说是有什么军务要与燕王和母亲商量。”媚随意答道,那些事不归她管,她从来也不操心,她现在唯一发愁的事情就是如何能让铁焰多吃点,最怕的就是他害喜,吐到无力的样子。 “嗯。”这的确是她的作风,做完她想做的,其他的一概不会理会了。“那我们也可以早点看到珞珞了。” 媚沉默了,她知道他想念珞珞,她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他受的了路上的颠簸吗?若是真的要走,她还是做些安排好。 “媚?”铁焰久久不见她说话,有些不太适应,他口拙,每次都是媚说的多,他不怎么会主动与人攀谈。 “没事,你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回屋去?”媚让他靠着她,用衣袖擦去他额际些微湿意,拉起披风的帽兜,怕他着凉。 “我还想再走走。”躺了这么些日子,可以这么走走也很舒服。 “好,累了要说,我们就回屋。” “好。” 深夜,在这一方院落中,一对人儿依偎着,在月色中散着步,时不时地轻语着,那喁喁喏喏地温暖甜蜜飘散在这清冷的夜空中。 *** *** 两人再次回到屋里时,媚直接除了二人的衣物,抱着铁焰躺倒在床上,怕他一人又会浑身冰冷。 这样的温暖让走累的铁焰昏昏欲睡,他也伸手回拥住媚,含糊地说着,“好想珞珞,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媚看着他这爱困的样子笑了,他从不贪睡,每日里起床的时间准时的像个闹钟,除非被她缠的过头,起不来床,否则,晨起练功,绝不间断;很少可以看见他这般嗜睡的样子。 媚的手轻轻梳理着他顺滑的黑发,顺着他的话跟他聊着,说珞珞会怎么笑,怎么哭,怎么耍脾气…… 一直聊到铁焰终是抵抗不住席卷而上的困意,沉沉睡去,媚这才继续想着方才间断的计划。 他这么想念珞珞,若是让他留在这里养胎,他不会反对,可心里终究会异常牵挂;她也发现,他这次怀孕后,情绪的波动似乎敏感了些,他不说,却不代表不想。 与其这样,不如想想怎么能让他舒服点地回家。 媚闭上眼,边想着如何安排,边想着明天要弄些什么能让他多吃点,要是天天都有今晚的好胃口,她也能安心一点,想着想着,她的思绪有些飘渺,耳边似乎响起了珞珞奶声奶气地声音,“娘……” “珞珞……”媚含笑念着儿子的名,与铁焰一同沉入梦乡…… 65、65 旭日东升, 又是新的一天。 媚一大早就在燕王府的厨房里忙活了, 燕王的厨子都自动让出炉灶,还心甘情愿的跟在后面打下手,两眼晶亮地看着她操作的步骤, 暗暗记在心里。 梅书雅出现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 施施然走了进来,自行在桌边清出一块干净的地界儿坐了下来, 单手拖着下巴, 狭长的凤眼随着媚的身影转悠,那股子慵懒妩媚的风情,让在场的除了媚以外的人都看傻了眼。 媚看了看那个一出现就让厨房安静下来的男人, 叹了口气, 这个样子就是要吃早膳的,嘴巴刁成这样, 还不会下厨, 这个男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看了看锅里的粥,好像差不多了,就盛了一碗,再配上几碟清淡的小菜,没办法, 这都是比照她家焰的口味做的,顺便再帮他煎了个蛋,推到他面前。 梅书雅先是打量了一番, 点点头,看相还不错,这才缓缓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吃了一小口,之后,再拿起筷子,每碟小菜都试了小小一口,然后看向媚,“你的厨艺还真是不赖。” 柔媚又清朗的声音,风情四散的浅笑,让厨房里僵住的各位厨子,如今全部变成了化石。他本人却浑然未觉般,优雅地开始享用他的早膳了。 媚被这个便宜的刁嘴爹爹弄得哭笑不得,就当他是在夸她好了,于是,他用他的膳,她接着张罗铁焰的早膳。 *** *** 当媚端着托盘回到院门前时,刚好碰见了赵和燕王。 “姐姐来有事吗?”她们不是很忙么?早点把事办了就启程吧! “没什么事,这会儿有空,来探望一下镇国将军。” “哦,焰不知道醒了没有,一起进来吧。”媚边说边转身,突然,身形微顿,便立刻闪身入房。 赵和燕王只觉眼前一花,便失去了媚的踪影,赵耸耸肩,自动自觉地向院内走去,燕王跟在身后,还是无法习惯她的这种速度。 两人才接近房门,便听见了铁焰撕心裂肺般的呕吐声,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原来男人怀孕这么辛苦,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虽然她已经有了几个皇女皇子,心里想着回去要好好待她后宫的侍君们。 再看看身边频频看向内室,神色有些焦虑的燕王,赵垂下眼,这个皇姨还是不肯死心吗? 她的这番牵挂,这番情意,原本也是极为难得的,可是若是与媚相比,却是远远不及啊!何况,如今这镇国将军的心早已许了给媚,怕是更不会了解皇姨的一片心了。 等到内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谷西前来相请,二人这才起身,进入内室。 走进内室,见媚坐在床边,铁焰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一见赵便要起身,“臣……” 才一开口,便被媚按倒,“臣什么臣,你好好躺着,姐姐不会在意。” “是啊,将军身体不适,这些礼节能免就免了。”赵早就见识过铁焰害喜的惨状,自是体恤。 可燕王何曾见过铁焰这么虚弱的样子,于是,瞪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 媚直接翻个白眼给她,铁焰是她的夫君,自有她来疼惜,不用她来打抱不平。 这两个女人的眼神较量,铁焰没有察觉,身体的不适已经让他极为虚弱了,早上意识不清时,他根本压抑不住恶心的感觉,心里只是想着,又让她担心了。 铁焰摸索着摸上媚放在床沿的手,心下有些歉然,他也不想这样,可是……看了看一旁托盘上的膳食,她一大早起床就是去替他准备这些,明明她不爱早起。 媚回握住他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着,“姐姐她们是来看你的。” 铁焰微笑着,向坐在窗边的赵和燕王颔首,恭敬道,“臣谢皇上关心,谢燕王殿下关心。” “将军不必客气……”赵话还未说完,只见铁焰的脸色突然发青,一手压上胸口,气息不稳。 “焰……”媚见他极力隐忍,心中不忍,“想吐就吐吧,害喜本就如此,不要忍了。” 铁焰微微摇头,却终究忍耐不住,翻身吐了起来,整个人趴在媚的腿上。 燕王看得有些怔愣,这,也太过夸张了吧,她府中的侍君们,从来没见怀的这么辛苦过。 媚只是抚着他的背部,等到他脱力地趴在她腿上喘气,这才将他扶起,接过谷西递上的温水让他漱口。 铁焰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媚的肩头,低低地声音只有媚才能听清,“媚,没事的,我歇歇就好了。” “嗯。”知道他逞强,媚也不多说,只是抚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 看着对面的两人,赵轻轻对燕王道,“皇姨,那两人之间,怕是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说话时,她想到了梅书雅身边的那个凌莺,那个男子看着媚的眼光同样是纠缠悱恻啊!不知道这个妹妹要如何处理呢?她,不会不清楚吧? *** *** 月上柳梢头,又是夜深。 媚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她一直陪着铁焰,直到他睡下,方才来到院中,一边独酌,一边被如何能将铁焰的身体养好,长长久久陪着她的问题困扰着。 直到面前一人落座,这才警觉地抬头,她竟然想的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对面坐着的竟是梅书雅。 “怎么一个人喝酒?”梅书雅歪着身子,勾过酒壶,手一翻,自己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想心事啊?” 媚看着他径直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和她一样的狭长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像极了偷了腥的猫,她不由笑出了声,他刁嘴又嗜酒,真的和自己很像呢,若不是前世的一切牢牢地存在于她的记忆,她绝对相信他就是自己的爹爹,毕竟,他和她是这么的相像。 不过,她也不介意多这么个可爱的爹爹就是,至于他想不想认她这个女儿,她也不会去追究。 “尝尝这个。”媚避开他的问题,将面前的小菜推到他面前,递过筷子。 “担心你的那个将军夫君?”梅书雅也不客气地吃着小菜,却也没有放过她,“他是有了身孕了吧?” “嗯。”媚缓缓饮尽杯中酒,再斟一杯。 “明枫哪一掌怕是动了他的胎气,才会如此害喜。”梅书雅抿着酒,淡淡道,“那毒伤了他的身。若是不想他如此,下药让他睡就好了。” “他的身体抗药,药量太大,伤了宝宝,最后吃苦的,还是他。”媚终于叹了口气,喃喃道。他说的都是实情,却也都是让她棘手之事。 “那,就只能靠他自己了。”梅书雅很有胃口的吃着,这丫头的菜做的真是不错,他的嘴以后怕是会更刁了。 媚沉默着,一饮而尽,是啊,只能靠他自己,她知道,她也相信,以他的意志力,应该可以撑得下去。 可看着他那么辛苦地勉强自己,努力的吃下所有的食物,喝下所有的汤药,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心疼。 以前是怕他胃口不好,总是尽可能的准备各式小菜,想让他多吃一点;可现在,她总是要揣度着他的胃口,想要准备适量的食物,就是怕他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思,再辛苦都要吃光,那个傻男人啊! “你这么疼男人,会不会太奇怪。”梅书雅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哪里奇怪?”媚看他一眼,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才奇怪吧。 “男人不过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而已,不是吗?”梅书雅转着手中的白玉杯,眼神有些朦胧, 媚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他的话就太过……难道他以前…… “我的男人是拿来爱,拿来宠的,何况,你觉得传宗接代这事对我有用吗?” “呵呵,那倒是,我都忘了你已经入赘了呢。”梅书雅轻轻地笑了,可那弥漫在周身的淡淡哀愁却不曾散去,“你就不怕有天认祖归宗后,对不起祖宗?” “我的人生我做主,祖宗也没商量。”媚不想说太多,看他那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不太喜欢他这么消沉的样子,还是妖孽的样子比较适合他。 更何况,祖宗这种事对她似乎没什么影响,都死了不知道哪里投胎去的人,她犯得着为她们左右自己吗? “我的人生我做主……我做主……”梅书雅的表情有些怔忪,要是身不由己又如何? “过两日你和我们一起回京吧,去见见珞珞。”媚不落痕迹地转移话题,这男人的过去怕是不能碰触的伤口。 “哦……好啊!” “说起珞珞……”媚见他仍然有些惆怅,便开始慢慢地讲起了珞珞的点点滴滴,一说起珞珞的媚,眼角眉间有着说不尽的温柔和笑意,她越来越温柔地语气,吸引了梅书雅的注意,听着她的叙说,看着她那满足骄傲的神情,他在心里问着自己,他,是不是错失了很多…… *** *** 这两日里,媚白天里陪着铁焰,陪他用膳,陪他解闷,有时陪他散散步;夜里,她也不再独酌,她会认真准备几个下酒的菜,等着梅书雅前来对饮。 能让她费心下厨的男人,他是第三个,那两个自然是她的亲亲夫君和宝贝儿子。 最后一夜,与她对饮的梅书雅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那徒儿的心思你不会不懂吧?” “那又如何?”媚也淡淡答道,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心思,她的心里没有第二个男人的容身之地。 “没什么,只是,不要太伤他,他也是个苦命之人。”梅书雅似乎懂得她的固执,他不强求她的接受,只希望她可以留点情,不要伤他伤的太彻底。 媚沉默了,那她要如何,既然没有希望,不如狠狠拒绝,让他死心,可是……唉!……她叹道,“我尽量。” 这种事,她可不敢保证…… 66、66 皇上凯旋回京, 声势颇为壮观, 沿途官员们带着百姓夹道欢迎。 可端坐在龙辇里的赵却非常怀念来时那小小的马车。 想起启程时,媚只说会带着铁焰和梅书雅师徒随后慢行,不能跟着大军回朝, 怕铁焰受不了路上的颠簸。 知道她恋夫成痴,而铁焰的样子她也见过, 的确不太好;看着随行在她龙辇旁的十八骑,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的, 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媚让十八骑沿途护送,说是自己身边有焰影和暗卫足够了。 不知道,她这一慢行, 行到哪里去了, 没有她相伴的旅途还真是无聊啊! *** *** 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这马车外表虽然质朴, 可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马车,不是普通的小马车。 驾车的人正是谷东,骑马随行的,是谷南、谷西和谷北。 宽敞的马车里,媚靠坐在软垫中, 怀里是昏昏沉睡的铁焰。中间是一张固定的小几,上面琳琅满目地摆着许多零食和干果。 梅书雅姿态慵懒的靠着软垫,闲散地吃着零食, 打量着这舒适的马车,翻找着隐藏的暗阁,心中感叹,这人还真是会享受,这车里有书、有棋,有吃的也有喝的。 这马车内不同于其他马车,车厢入口处不远就被架空,铺着厚厚的被褥,四处都是软垫靠枕,中间一张小几。 而下面却燃着两盆固定在马车上,加了盖的火炉,即便马车颠簸也不会倾倒,还让这车厢内暖意融融,丝毫不受车外的寒风侵袭。 只是这书,梅书雅翻了翻,又扔回暗阁内,都是兵书谋略,他没有兴趣。再看看身边的徒弟凌莺,一双眼只是盯着对面的媚发呆,不由叹了口气,又是一个痴儿。 媚起初看着梅书雅乐此不疲的翻着暗阁,像是探宝似的,也不打断他的兴趣,怀里因为晨起的呕吐而浑身无力的铁焰在喝了点鸡汤后就沉沉睡了。 这样也好,她正担心马车的颠簸会加重他的害喜症状,可怀里靠着她的身子却是瘦了不少,肚子倒是已经微微凸出,这样子应该有三个月了,虽说是因为明枫的那一掌动了胎气,才会害喜,可也应该适可而止了吧。 这回这个可是没有珞珞那么乖巧,折腾的铁焰如此狼狈,若是个女孩,定要好好培养一番,媚恨恨地想着,要不是个能人,能这么闹腾么?既然是能人,就不要浪费,她一定会好好地认真地把她“磨炼”成材的。 终于,当梅书雅将这马车摸了个遍后,渐渐开始觉得无聊了,他百无聊赖地趴在小几上,那风情万种的模样,让媚颇觉怪异,毕竟那张脸和自己的太过相似,让她很不习惯。 “这么无聊,下棋好了。”媚指了指放着围棋的暗阁。 “我不会。”梅书雅皱着秀气的眉,厌恶地说着,随手粘了块点心,咬了一小口,接着才又咬了一大口。 媚已经知道他的习惯了,吃东西时,第一口总是小口地试试看,好吃才会接着吃。 “那,我教你个简单的玩法?”媚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谷东这车赶的还真好,平平稳稳地。 “哦,很简单?”梅书雅眼睛亮了亮,他讨厌太复杂的太难的东西。 “嗯,非常简单。”媚示意他把围棋拿出来,铺好,便开始想他讲解五子棋的下法,这还是经常看妈咪在网络上玩学来的。 “就这样?”梅书雅抬头,有些惊讶地道,“把五个连在一起就行了?” “是啊,随便你怎么连,横着、竖着,斜着也行。”媚示意他执白子先行。 梅书雅兴致勃勃地下了第一步,两人就这么玩了起来,凌莺也挪近了些,饶有兴趣地看着。 “咦?怎么会这样?我没看见。”梅书雅懊恼的把棋子扔进棋盒里,嘟囔道,“不行,再下一局。” “好!”看他那孩子气的样子,媚乐了,就陪他玩好了。 “媚……”一直睡在她怀里的铁焰似乎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唤着搂着他的人。 “焰。”媚抛下手中的棋子,低头检视怀里睁开眼的铁焰,“又难受了吗?” “唔,还好。”铁焰支着媚的手臂坐起身,“你们在下围棋?”他看了看桌上的棋子,诧异地问道,他从未曾见她下过棋。 “不是,我们在下五子棋。”梅书雅把棋子都收好,替媚回答他,又对媚道,“快来,快来。” “喔?那是什么?”铁焰倾身看向桌面,有些好奇,他从来没有听过什么五子棋。 “你喜欢?我教你。”媚扶他坐好,垫好软垫,自己便盘腿坐在一边,有东西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好。 “好。”铁焰朝媚笑笑,眼中有着期待,细细地听媚讲解后,便与梅书雅对弈起来。 铁焰毕竟有围棋的功夫垫底,只下了一局便摸到了窍门,几局下来,输得少,赢得多,梅书雅郁闷的样子逗笑了媚和凌莺。 车内传出的笑声让赶车的谷东也会心一笑,谷西和谷北也相视而笑,希望从此不再有风雨。 *** *** 媚等人落脚的地方不是赵她们落脚的行宫或是驿馆,而是混元宫所开的客栈。 住的是独立的院落,房内的一应用品不计花销,一切以实用舒适为主,自家主子难得光顾,自是料理周全。 铁焰的食补药膳的配方与做法,起居用具,谷东早早就列明着暗卫送出了,沿途各家客栈也早早开始准备了,都不敢怠慢这主子的心头肉。 梅书雅也是满意地眉开眼笑,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远行时,这么省心又称心;不但有美味佳肴,还有高床软枕。 而每次媚和梅书雅一同走入店中时,都会引起众人的侧目,这两人相像的程度不亚于双胞胎了,更何况梅书雅师门武功怪异的原因,一张脸年轻的就像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更加惹人猜度了。 凌莺每每对着这般无礼打量之人都会怒目相视,冷眼相对,到还真是朵带刺的冷面玫瑰。 反倒是当事的两人若无其事,任人打量。 在车上,铁焰要么与梅书雅下着五子棋,每次梅书雅下不赢,扔了棋子不肯再下,媚便会与他对弈。 媚会下棋,也无非是因为这是锻炼思维、心性的游戏,爹地才请来国手级的大师做老师,悉心传授的。 可偏偏媚的心性洒脱随意,下起棋来更是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便是老师也无法评论她的棋风,只能说句“孺子可教也。” 可与铁焰对弈的媚却不敢太过随意了,这男人凡事都认真,要是自己的棋风太过随意,惹他太过费心思量就不好了。 于是,她便随着铁焰的棋风走,下着下着,心中感叹,他的棋路纵横深入,纵览全局,到底是将门出身,每一步都蕴含兵法布阵。 媚的下法却只是随心而至,寻找弱点,一击即中,毕竟再周全的阵法也有阵眼所在。 两人对弈,都有输有赢,不分高下,铁焰却知道媚顾忌他的身体,没有尽全力,而她的棋风也是他从未曾见过的,于是,就像武林高手终于得到一本梦寐以求的秘籍,乐师得到一本早已失传的乐谱,他也找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对手。 自此,每每在车上,铁焰总要拉着媚与他对弈,那执着不休的样子,让梅书雅也啧啧称奇,这哪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下棋时,如入沙场,对弈时,如临大敌,有时竟还会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这男人敢情当下棋是两军对阵了,梅书雅暗暗摇头,本就长了一副英气十足的外貌,虽说如今苍白了些,可那气势一出,还是让人无法将他与小男儿的样子相提并论。 可是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媚,乘着他蹙眉沉思的时候,递过一些糕点,或是一杯药茶,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吃下,她柔和地目光,牢牢吸引了一旁的凌莺。 他其实也是异常矛盾的,她吸引他的正是她的情深不悔,可她让他心痛的,也是她的情深;他究竟要如何是好? 他那复杂的视线,媚不是没有感觉,可如今的她,说什么都是错,于是,选择忽略,现在,还不是时机啊! 可这般怪异的凌莺,就算铁焰再迟钝,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而他对弈的热情,也随之渐渐消褪,本已好转的害喜症状,竟然变得频繁。 而铁焰的转变却让媚再次满心忧虑,离京城越来越近,可铁焰却因为害喜呕吐,无力进食,越来越虚弱。 他是怎么了?再次落脚客栈时,媚独坐院中细细思量,她替他把过脉,除了体虚,好像心脉不畅,这是忧思过重的脉象。他在担心什么? 突然,媚放下酒杯,起身走进房中。 果然,铁焰醒了,正努力地想要坐起身来,媚疾步上前,扶了他起来。 “怎么了?”媚轻声问道,细细巡视着他的眉眼,他之前再辛苦也能压住恶心,努力地进食,如今,何事让他心神大乱? “媚,”铁焰不知为何睡着睡着,心中一慌,醒来不见她在房中,这才想要起身寻她,“怎么还不睡?” 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她,他还记得当初大殿之上,背脊笔挺,扬着头,许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记得成亲那晚,夜色烟火下她灿烂的笑颜;记得每次欢爱时,她在他耳边柔媚地唤着他的名。 可自从心里装进了她,他开始变的不确定,开始会担心,担心她终究会厌弃了早已不再年轻的他,担心她终究还是喜欢那些娇柔可人的男子。 他…… “焰?焰?”媚见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她发愣,神情竟然有些悲苦,他到底怎么了? “媚……”只是这么轻轻唤着她,心中仍是方才醒来不见她时的心慌,铁焰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两行清泪滑下,登时吓到了媚…… 68、68 “是珞珞。”铁焰激动地一把握住媚的手, 伸手撩开车帘, 想要探头去看,那颤巍巍的样子吓的媚忙扶他坐下。 “你坐好,我去看看。”媚说着, 走出车厢,远远就看见一个歪歪扭扭奔跑的小小身影。 媚的心中一跳, 飞身而起,落在那小小身影的不远处蹲下, 张开手臂接住停都没停, 直接撞入她怀中的小人儿。 小人儿珞珞一扑到她怀里,立刻搂着媚放声大哭,边哭边说, “娘坏……呜呜……不要珞珞……呜呜……珞珞好想娘……” 那委屈的小样子看得媚心里直发疼, 抱着他使劲亲着他嫩嫩的小脸蛋,“娘没有不要珞珞, 娘也想珞珞, 珞珞不哭了好不好?娘会心疼。” 珞珞抽抽噎噎地把小脸埋进媚的怀里,将眼泪鼻涕都蹭在她的衣服上,小手揪着媚的衣襟,哽咽着说,“珞珞也想爹爹了。” “娘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媚拉出他的小脑袋, 蹭着他的小鼻子。 “好。”珞珞秀气的笑着,小手环上媚的脖颈。 媚抱起他小小的身子,示意跟来的安叔先回去, 转身几个纵身就回到缓缓行驶的马车上,矮身进入车厢,将珞珞放在铁焰身边。 “爹爹。”珞珞趴进铁焰的怀中,在他怀里像小狗一样地蹭着,“爹爹坏……呜呜……都不要珞珞了……呜呜……珞珞想爹爹了……” 媚失笑,这小家伙,连台词都不换,可看着那泪眼汪汪的小脸,似乎瘦了些,他这小嘴也被她养刁了,本来就挑食,再加上嘴刁,这回回来要好好给他补补,父子俩一起补吧。 看着抱着珞珞,眼中起了泪雾的铁焰,不由叹息;看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珞珞的样子,一点也不介意那小人儿在他身上擦着眼泪鼻涕;明明那么想儿子,见了面却笨笨地什么也不会说。 铁焰只是抱着儿子软软的小身子,脸颊蹭着儿子头顶柔柔的黑发,心里无比柔软,无限满足。 见珞珞这小家伙越蹭越起劲,媚忙将他抱了过来,“别压到爹爹。” 珞珞这才盯着铁焰圆圆的肚子,好一会儿,才转头问媚,“娘,妹妹吗?” “你怎么知道?”媚和铁焰对望一眼,惊讶地看着小人儿。 “和小满哥哥一样。”珞珞的小手摸上铁焰的肚子,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妹妹,妹妹……” 媚拉回珞珞,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扯平他蹭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然后,转过他的身子面对梅书雅。 “珞珞,叫外公。”好像是叫外公吧?媚也没琢磨,因为自打珞珞进来,梅书雅的眼光就没离开过这个小人儿。 “外公?”小珞珞盯着梅书雅,那与媚一般无二的容颜,让珞珞觉得很亲切,一向胆小怕生的他,难得扑进了梅书雅的怀里,叫道,“外公。” 一直云淡风轻、风情万种的梅书雅,被珞珞的这一声“外公”叫的泪盈于眶,泪花四溅。 *** *** 当媚从马车上扶下铁焰时,王君等人被铁焰那大的出奇的肚子吓了一跳。 而小珞珞看着媚扶着铁焰,也乖巧地搂着梅书雅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娘和爹。 媚索性抱起铁焰走进府中,铁焰偏过脸,避过自己爹爹和姐夫们的揶揄眼神,还有铁月那小子的偷笑。 进府前站到梅书雅师徒身边,对着王君等人说了一句,“他们会住在府中,麻烦爹爹给安排一下。” 说罢,便走进府中,众人看到梅书雅的容貌,心中已猜出一二,而梅书雅却因为媚那么自然地唤了王君一声“爹爹”,眼中有些黯然。 “外公。”小珞珞搂着梅书雅摇了摇,梅书雅一回神,便对上珞珞那黑白分明酷似他的凤眼,这才淡淡一笑,跟上了媚的脚步。 媚将铁焰直接抱回自己院中,谷西谷北早已先行一步回来,收拾干净,生了炭火。 被梅书雅抱进房中的珞珞,一看见媚,便伸直了小胳膊,嘴里不停地嚷着,“娘,抱抱,娘,抱。” 媚一接过小家伙,珞珞就搂着她,小脸埋在她怀里,一副怎么也不肯撒手的样子。这样子的珞珞让媚的心又开始痛痛的。 珞珞一向黏她,这几个月没见,他都能跑了,媚想起方才跑得歪歪斜斜的小人,收紧手臂,抱紧怀里的小人儿,亲亲他藏在她怀里的小脸,道,“珞珞等下陪着爹爹沐浴,晚上跟娘和爹爹一起睡,好不好。” “好。”珞珞抬起头,看着媚,露出开心的笑颜,凑上嫩嫩的小嘴,在媚的脸上印下“啾”的一吻,媚也低头吻着他的小脸蛋,这母子俩便开始玩起了,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的亲亲游戏。 铁焰看着她们,眼中幸福弥漫,唇角是宠溺而无奈的笑容。 梅书雅看着那站在房中嬉戏的母子,落在她们身上的暖暖的冬日阳光给她们罩上一圈幸福的光晕,他的眼中泛起了涟漪,他的心中涌满了苦涩…… 与珞珞嬉戏的媚一直都暗暗注意着这个男人,方才门口他的黯然,她不是没有察觉,现在他隐藏的苦涩她亦了解。 可是,他每每陷入回忆时的哀痛仿佛是自骨血中蔓延而出,让她不忍心去撕裂他的伤口,让他伤上加伤。 她给他时间和空间,让他做出抉择,她不会逼他认了她,她会慢慢地等候他的决定。 媚单手抱着珞珞,走到梅书雅身边,揽上他的肩,自然而随意,“去歇着吧,休息好了一起用晚膳,我来准备。” 梅书雅笑笑,还没答话,小珞珞却是听懂了,靠着媚的肩膀,笑弯了眼,“好,外公,娘做,珞珞喜欢。” 媚低头用鼻子蹭蹭他的小脸,心疼地说,“小馋猫,娘不在,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看你瘦的。” “珞珞有吃。”珞珞小小声地说,头却藏进了媚的肩窝里。 “那我去歇息了。”梅书雅的笑容再次柔媚了起来,好听的声音让珞珞转过头,看向他。 “珞珞,亲亲外公。”媚摇了摇怀里的小人。 珞珞听话地倾身在梅书雅脸上印下一个湿湿的吻,秀气地朝梅书雅笑着。 梅书雅摸摸他的小脸蛋,转身走了出去,站门口愣愣地抚上扔有着暖暖湿意的脸,她让珞珞唤他外公,其实,……她没有……没有不认他。 *** *** 媚让珞珞陪着铁焰睡会儿,珞珞乖乖地侧躺在铁焰的身边,隔着铁焰的肚子,伸出小手摸上了铁焰消瘦的脸颊,“爹爹,瘦。” 一句话,铁焰的眼便有些湿润了,这个儿子,见不到的时候,有多想念;见到时,又多想也像媚那样抱着他亲亲,说着想念他的话。可是,自己除了抱着他,什么也说不出。 珞珞爬到铁焰面前,探头亲亲铁焰的脸颊,“珞珞想爹爹。” 铁焰单手搂过珞珞,轻轻地亲了亲他嫩嫩的小脸,终是低低地说了,“爹爹也想珞珞啊!” “爹爹,睡觉。”珞珞用小手拍着铁焰的肩膀,就好像媚哄他一般。 铁焰笑了,原来媚的疼爱没有被他淡忘,他记得自己的娘是如何哄他的,如今却用来哄自己的爹爹。 一同睡倒在大床上,互相依偎着的头,互相交握的手,这就是媚再次进到房中看见的画面。 她无声无息的坐到床边,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看着铁焰唇边的微笑,这就是她的一切了。 她伸手替这对父子盖好锦被,掖好被角,指腹轻轻划过铁焰消瘦了许多的脸颊,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她现在想做的就是养胖这父子二人。 *** *** 晚膳时,铁府偏厅的大圆桌终于又围满了人,这回还多了梅书雅师徒二人。 看着慢慢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梅书雅看向媚的眼光怪异了许多,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善厨了,简直就是精于厨艺了,特别是摆在铁焰、小满、珞珞和其他小家伙面前的小碟小碗,更是精致的没话说了。 铁勇举筷夹了第一筷后,众人纷纷朝着自己喜欢的菜举起了筷,而媚也只一下,便夹了几样在碟子里,放到梅书雅面前。 梅书雅只是默默地尝着,不会儿,又是一碟递了过来,都是他喜欢的口味,他的眼前有些模糊了,只能深吸着气,一口口地努力吃着,眼睛拼命地眨着,这些菜是他吃过最最美味的,硬生生逼回的泪水却是最最酸涩的。 他错了,他真的做错了,可是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他,还有机会弥补吗?他,还有机会拥有吗? 珞珞那个湿湿的吻仿佛还印在他的脸颊,肩头上还能感觉到媚揽着他时的温度,她,有怪过他吗?为什么?她从来都不问。难道她真的这么毫不在乎? 可是,他真的怕,怕去挖掘那他早已深深埋葬的黑暗,怕她失望的眼,伤心的脸,怕她会从此将他推开,在他知道了这种温暖之后…… “外公,好吃。”秀气地细细嗓音打断了梅书雅越想越乱的思绪,抬眼便看见伸着小胳膊,递到他面前的小小调羹。 看着那期待的小脸,梅书雅张口吃下面前的菜,笑着对珞珞道,“嗯,很好吃。” 看着那珞珞秀气的笑颜,看着接住他扑进怀的小身子,笑得温柔的媚,梅书雅觉得,也许,他可以试试,也许,并不会那么难。 69、69 回到铁府的第二天, 媚进宫见了赵, 被她好好揶揄了一番,一个月的路途走了近三个月,要不是铁家老小还在京城, 她还以为她带着铁焰私奔了呢! 私奔?亏她想得出来,她俩还用的着私奔吗? 之后的媚便忙碌了起来, 每日里除了进宫当值外,就是在府中调理那一大一小, 珞珞更是总是黏着几个月不见的她, 怕羞的他,总是喜欢咿咿呀呀地跟她对话。 铁焰却是越补越瘦,他的胃口倒是很好, 吃的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可是不知为何,肚子越来越大, 人却瘦了下来。 起初媚还每日晚膳后都会陪着他散散步, 扶着他瘦削的背脊,总是止不住胸腔里泛滥着的心疼。 铁焰却是乖乖地听从媚的安排,吃饭、散步、睡觉,因为懂她的心疼,懂她的忧虑。 到了八个多月的时候, 铁焰的身子便已沉重地无法下床了,媚索性告假在家中陪着他,带着珞珞给他解闷;真好时至冬日, 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暖意融融,有夫君娇儿相伴的日子,让媚觉得一生如此便是幸福了。 还有一人,也让媚挂心,那便是梅书雅了。 自回来那夜晚膳后,他便总是心事重重,那风情万种的笑颜不再,取代的是深锁的愁眉;那银铃般清亮的柔媚嗓音不再,取代的是沉默。 除了对着珞珞,对着珞珞的他会笑,会和珞珞说话,可是每当珞珞自己玩的时候,他就会定定地看着珞珞发呆。 这夜,媚等到铁焰和珞珞睡下,托着摆放着小菜和美酒的托盘,走进了梅书雅师徒的院落。 看见了月色下,白雪间,伴着一抹银光翻飞的身影,那人,正是凌莺。 说实话,媚其实觉得这凌莺的剑法精妙之外,身法很是美妙婀娜,在这夜色中更加飘渺如仙;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创出如此灵动飘渺的剑法。 凌莺舞罢收剑,一转身,便看见了一树白雪下的蓝,他一直牵挂在心却无法接近的人,眼下,她,就在他的眼前。 美眸流动间,看见媚手中托盘,他的眼底黯然,面无表情地道,“你是来找师傅的?” “嗯。” 一轮圆月高挂,手挽青峰于背,面如白玉,唇若樱花,体态修长,媚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不论是放到前世今生的世界,都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夜里的寒风吹起他的衣摆,随风舞动间,更似仙子落凡间。 凌莺不想这般对着她面无表情,不想这般与她相对无言,可是,他和她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话题,也没有什么交集;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越渐浓烈的情感源于何处。 媚也只是默默站着,没有主动开口,不想给他任何希望,索性就维持现状好了,不是不会拒绝,只是想起他是梅书雅唯一的徒弟,想起那日梅书雅的请求,所以,她选择沉默。 “吱呀~”开门声打破了两人间的静默,梅书雅看了看凌莺,对着媚叹气道,“进来吧。” *** *** 屋内,烛火下,梅书雅和媚相对而坐,媚手执白玉壶,一道玉液落至白玉杯中,霎时酒香四溢。 梅书雅的美丽凤眸微微眯起,媚却是微微一笑,就知道这酒能得他欢心。 “这可是我今天从皇上的酒窖里挖出来的上好贡酒。”媚的语气带了些得意。 梅书雅举杯,一饮而尽,劈手夺过媚手中的酒壶,再次替自己斟满。 梅书雅就这么一杯杯的喝着,直到媚伸手接过酒壶,叹道,“这么喝伤身。” “你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梅书雅睁开略红的眼,对上媚与他无二的平静凤眸,他的气息紊乱,“你为何不问?为何不在意?你不想知道吗?谁是你的……” “我不想,”媚打断他,就是他这种空洞的眼,绝望的神情让她不忍问,也不想问。她从来没在乎过自己的身世,也从来不在乎自己有着怎样的父母。 不过眼前的这个爹,她却好像真的放不下了,难道真的是骨肉天性吗? “我真的不想知道,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现在有了一个爹,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媚替他夹了些菜至碟中。 “是啊,你是有了一个爹,还有了夫君,有了儿子。你……”梅书雅的笑容苦涩,眼中泛起了涟漪。 看他的样子,媚就知道,这男人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想岔了,不由再次深深叹息道,“我是说,我只知道,我现在有了一个名叫梅书雅的爹。” 梅书雅猛地抬起头,泪也在这瞬间滑落,她说什么?泪眼模糊间,只见对面烛火闪烁下,对着他笑得无奈的女子。 “你……”梅书雅怔怔地看着媚拭去他的泪,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如果过去的事让你痛苦,就不用再去回忆,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你这张脸,让我想不认你,也不行不是?”媚看着他难得呆样,打趣道。 “去……”梅书雅拍下她的手,自己擦干眼泪,绽出笑容,这一刻,他又是那个风情款款的梅书雅了,“你敢不认试试看。”他凤眼一勾,给了媚一个妩媚的白眼。 媚笑了,这爹爹的恢复能力也不错,那个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人,立刻便消失了。 “不过,你不怪我吗?”梅书雅还是问出了缠绕自己心头多日,无法释怀的愁绪。 “怪你什么?”媚垂下眼,饮下自己的第一杯酒,他方才一气差不多喝掉半壶,那般牛饮还真是糟蹋美酒。 “你真的不懂吗?”梅书雅也执起再次被她斟满的酒杯,语气有些闷闷地。 “你后悔吗?”媚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问道。 “后悔……”梅书雅的眼黯然地描摹着近在眼前的白玉杯,“我有回头去找你,你……却不见了。”他抬头苦笑了一下,“这是老天在罚我,罚我那样丢弃你。” “既然老天已经罚过了,我还有什么好怪的。”媚这才看着梅书雅说道。 “如果我说,我杀了你娘呢?”梅书雅的神色肃穆了起来,盯着媚的眼异常的认真,隐隐有着些决绝。 “那又如何?你有自己的理由不是吗?”媚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若非历经磨难,他又怎会眼含沧桑却笑容妩媚,风情万种,不过是一层铜片铁甲,护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你……”梅书雅瞪大了凤眸,她也接受的太过理所当然了,他辗转难眠,无法启口相认的种种苦衷,她就这么一句话,全盘接受。 压下心中涌动万种滋味,他最终却是嫣然一笑,语气轻松带了些调侃,“若是你那娘知道你入赘,自此子子孙孙承继他人血脉,不知会如何震怒呢!” “我管她,何况她早就不知道哪里投胎了,管不到。”媚感叹这男人笑容的杀伤力,语气也轻松了起来,终于说开了,她也不用总是挂心他的反常了,看来,妖孽归来了。 这一夜,父女二人把酒言欢,笑声连连。 凌莺睡在隔壁,听着传来的阵阵笑声,心中也替师傅欣慰;毕竟自小抚养他长大的师傅,他早已视为自己的爹爹一般。 他闭上眼,脑中全是那美丽娇柔的女子身影,不由苦笑,难道,竟连梦中也无法逃开了么? *** *** 自那夜起,解了心结的梅书雅恢复了本性,终日里带着凌莺来媚的院里蹭饭吃。他的那张刁嘴也只有媚的手艺能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媚也由着他,反正如今铁焰早早便会睡下,她都会做好宵夜,去找梅书雅对饮;而梅书雅也渐渐发觉,这个女儿的身上有着他所熟悉的轻狂,也有着他所陌生的淡然。 他也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了眷恋,有了亲人,有了……家。 梅书雅也会常常在媚下厨的时间陪着铁焰,他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媚的选择,据他所知,这个男人比世间上大多数的女人都要强韧许多,当初他护着那个皇帝时的气势,他记忆深刻。 之后,他也观察了很久,更觉得这男人木讷,不善言辞,不善表达,脑筋死板,有时脾气也颇为执拗,他那女儿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可是,每次对着媚时,这男人的眼底眉梢都有着满满温柔,那种温柔竟能柔和他的刚硬;每次抱着儿子时,他的眼底是疼惜,是怜爱,父爱的光晕让他也有着男儿的柔肠。 每次陪着这个他看不透的男人,他都能发现一些,明白一些,也了解一些。 这一日,梅书雅照例抱着珞珞,陪着铁焰,房中只有珞珞“咯咯”的笑声,稚嫩的童言,与梅书雅柔媚的笑声交叠,铁焰只是侧卧在床上,媚有告诉他书雅爹爹的心结,也有告诉他,书雅爹爹的过去不堪回首。 这样美,这样好的男人,是什么人舍得伤害的呢?眼前这样美丽的笑容才是他应有的,他无法想象他流泪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肚中隐隐疼痛,腿间也有些湿意,他隐忍住那愈渐加剧的疼痛,平静地对梅书雅道,“麻烦爹爹去告诉媚一声,我……要生了。” 逗着珞珞的梅书雅蓦地抬头,看见铁焰苍白的脸色,有些无法和他那平静的语调联系在一起,可铁焰额际隐隐的汗水,却让他抱着珞珞立刻闪身出房…… 71、71 铁焰第二日清晨就睁开了眼, 第一句话就是想要看看女儿。 媚见他精神尚好, 唤了谷西抱来铁意,放进他的怀中。 产后犹虚的铁焰抱不住这胖乎乎、沉甸甸的娃娃,媚索性抱着铁意坐在铁焰身边, 让他细细打量着铁意。 铁焰的眼细细地在娃娃的脸上巡视着,一遍又一遍, 温柔而欣慰,“媚, 她长的跟你一模一样呢!” 媚闻言低头看了半天, 怎么也没看出哪里像她,她哪里有她这么胖嘟嘟的,“有么?我怎么看不出。” 再次打量时, 怀里的娃娃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媚再熟悉不过的凤眼,黑白分明的对上她的, 下一秒, 娃娃再次大声啼哭,高分贝的嗓音让媚皱眉,这丫头真是会吵。 “她怎么哭了。”铁焰有些惊慌起来,不论他临阵对敌时多镇定,多冷静;可每次自家的小家伙一哭, 他便会慌了手脚。 “没事,应该是饿了。”媚抱着娃娃轻轻拍哄,缓缓将她放在铁焰的怀中, 帮铁焰解开衣衫。 小娃娃自觉地找到了铁焰的红豆,立刻止了哭,使劲的吮吸起来;那涨红的小脸,让铁焰看了绽出了微笑。 媚坐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凤眼黝黑深邃,看不清,猜不透;说不清,道不明。 等到小家伙吃饱了,含着自己爹爹的红豆睡着时,铁焰终于发现总会及时伸手的媚没有靠近,一抬头,便看进了她幽深的眼眸,她的眼中如风云变幻,浓雾笼罩,他尽什么也无法看见,这样的她,他,从未曾见过。 “媚……”铁焰开口唤她,那样的她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般让他心慌,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媚因他的呼唤回神,倾身抱回铁意,顺手替铁焰拉好衣衫;避开铁焰探寻的目光,将睡的香甜的铁意放进摇篮中,盖好蚕丝小被。 这蚕丝小被是混元宫的那帮护法们送的,轻柔保暖,不会压坏宝宝;送蚕丝小被来的暗卫是这么转达的。 “媚……”铁焰再次喊道,媚却朝他一笑,看似自然地问道,“焰,吃些东西吧!你身子要好好进补才是。” 铁焰默默地看了她半响,慢慢地点了点头,她不想说,那么,他来等她说好了。 媚忙走出房,吩咐谷西谷北准备鸡汤药膳,早膳清粥什么的,不一会儿,端进房中,将放置在床榻上,铁焰面前的不小的桌几摆的满满的。 铁焰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精致美味的食物,惊讶不已,她怎么会准备这么多,就算自己需要进补,可是这比起平日里的不知多了几倍,他,怎么可能吃得完。 媚似乎看出他的忧虑,先端过一碗鸡汤药膳,舀了一勺,缓缓吹着,再试试温度,这才递到铁焰的唇边。 铁焰张口喝下,眼睛锁住眼前的媚,总觉得她有些不同,有些心事,有些心神不定;他努力的想要从她的眼中,神态中读出答案,却怎么也不可得,嘴却是下意识的喝下媚递来的一勺勺鸡汤,吃下媚送到唇边的清粥小菜。 等他回过神,看见的是媚满眼的笑意,而桌几上的食物也几乎都没有了,他这才迟钝地觉得腹中鼓胀,似乎是吃的太多了。 媚明显的开心让他咽下了到了唇边想要说的实话,他喜欢看她欢喜无忧的样子;他虽然笨的看不出她的心事,可既然这样能让她解忧,那他以后就努力吃完她的心思。 知道她其实很担心,担心他的消瘦,担心他的虚弱;那他就努力养好自己,让她安心好了。 *** *** 这样的日子很平淡,每日都做着几乎同样的事,见到的都是同样的人;可这样的日子却让每一个人都体会出了淡淡萦绕着的幸福,不想要远离。 铁焰终于可以走出屋外了,每日里的进补虽然没有让他丰盈多少,可已经有力气抱着铁意在院中走动,身后跟着摇摇摆摆喊着要看妹妹的珞珞。 媚也消了假重回宫廷了,接近年关,各种官宴、私宴的乐帖纷纷而至,即便已经筛选了很多,还是有无法推脱的。 还有之前铁意的满月宴席,听奉旨回京的六姐说,这种规模都快赶上皇女了;那日里里外外应酬着的是六姐、铁鸾和媚。 有多久没见她像以前一样悠闲惬意的独酌了,他问起时,她便会说如今都与书雅爹爹一同对饮。 铁焰知道自己对于感情很鲁钝,无法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爱她,无法让她知道,她对自己又有多重要;自那日她倒在他怀中,声息全无时,那种极致的痛已刻入了他的骨血,无法遗忘;他与她夜夜相伴,他怎么会对她的异样毫无察觉。 每当半夜醒来,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感受到她颤巍巍抚着他的手;每当他压着腹中鼓胀的感觉,吃光所有的食物,她会松口气,开心起来;这样的她,让他迷惑,让他担心。 她的心事,她的忧虑,身为夫君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看了看天色,铁焰知道,媚要回来了,她每天都会很准时地回府替他准备午膳,他自院中的凉亭中起身,抱着铁意,牵着珞珞,回到温暖的房中,她不喜欢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怕他受寒。 铁焰本来不以为然,可当他产后第一次经期时,他腹痛如绞,无法起身时,媚才无奈地告诉他,自凤溪山后,他因怀孕体虚,寒气入体,才会导致他如此疼痛。 想起当时一直环着他,用混元功一遍遍地在他体内替他打通血脉,缓解疼痛的媚;他反倒觉得没有什么了,若非凤溪山的那些日子,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竟爱她到生死相随,他又怎么会知道,为了爱他的她,做了那么许多许多。 怀里的铁意突然哇哇得哭了起来,惊回了怔怔出神的铁焰,低头看见趴在他大腿上睡着的珞珞。 他知道铁意为何会哭,这个时间,估计是饿了,铁焰示意一旁的谷西帮忙抱走珞珞,自己解开衣衫,哺喂怀里哭闹的小娃娃。 他的乳汁并不多,根本就喂不饱这个胃口奇好的女儿,好在媚找来了牛奶,让她能够喝个饱。 看着女儿吮吸着的侧脸,那种熟悉的感觉,让铁焰想起了媚,那个如今让他时时刻刻挂怀于心的女人。 突然间,他心中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对上的,是那个他想着的,如今站在几步之外的她,她的眼中有着温柔的光华流动着,隐隐带着几分欲望之色。 铁焰微微偏过头去,那种眼神,他并不陌生,他始终无法自然地应对她的这种眼神,虽然,他也渴望着她的靠近,想念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 媚抱过铁焰怀中的因为吮吸不到乳汁而开始哭泣的铁意,走出内室交给谷北,去吃她的下半顿,便转身回到房中,看见正在拢着衣衫的铁焰。 媚做到床边,止住了铁焰正要系衣带的手,低低唤道,“焰……” 这一声,让铁焰的脸染上红晕,可看向媚的眼中却有着不容置疑地惊讶,“媚……现在……天还早……” 这一句似拒绝的话,却逗笑了媚,她趴进铁焰的怀中,肩膀抖动着,银铃般的笑声在室内流淌。 铁焰有些不明所以,他说了什么?这么好笑,可圈上她纤腰的手臂却有着宠溺,坚定地将她揽在怀里。 笑着笑着,媚在他的怀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只需一句话,他就懂了她的意思,只需一句话……这样的他,让她如何能失去,这样的他,让她如何能远离。 媚伸手回拥住他,窝在他的怀中,深深呼吸着属于他特有的气息,纷乱无措的心绪渐渐地沉淀下来,此生能够相伴多久,她已不再纠结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既然她今生所有的幸福都萦绕在他的身上,那么她便会纠缠到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永远是她的夫君。 原来,她竟已爱他到如斯地步,她,一个有着前世那个现代社会不羁灵魂的她,那个从不认为没有了什么人会无法生存的她,现在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舍命相随。 原来,妈咪爹地那种超越生死的爱情,最终还是刻入了她的灵魂深处,让她这么深刻地爱上了这个爱在心口口难开的别扭的男人;虽然别扭,却是异常的可爱。 铁焰抱着怀中异样安静的媚,心中有些忐忑,她怎么了?在生气?还是在……他猜不透慧黠机巧的她的心思;他偏过头,垂下眼,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却恰好对上了抬起头的她。 她眼中流转的还是那熟悉的温柔与怜惜,她的神情间有着明显的释然,她唇畔的笑意有着极致的温柔,秀致的脸上有着一种超脱的光华,这样的她不仅仅是美丽可以形容的了。 铁焰被她的娇媚所迷惑,有些无法思考地看着她渐渐靠近的脸,遗忘了一切,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她。 媚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男人,他有着最坚强的外壳,却有着最温柔的心;他身处于最黑暗的官场,却有着最纯洁的灵魂;他是最好的将军,最忠诚的臣子,却是最笨拙的爹爹;他是最忠实可靠的夫君,却是最不解风情的情人……这样一个男人,在这个女子为尊的时代,是最最矛盾的存在。 她的现代意识,让她爱上他的英挺,爱上他的坚强,爱上他的隐忍,爱上他的飒爽风姿;可骨子里的女权意识,却让她迷上了他的温柔,他的乖巧,爱极了他在她怀中颤抖着展露的,他特有的妩媚。 抬起头,描绘着他仍旧消瘦的容颜,细数着他眼中流动的爱恋,她缓缓地贴上她记忆中的柔软薄唇…… 73、73 时光流逝, 转眼便是三年。 这一年, 珞珞四岁,小意三岁。 两个小娃最爱黏的人是媚,最怕的人也是媚, 最尊敬的人就是爹爹铁焰了;因为要是对爹爹大小声,是会被自己的娘狠狠罚的。 珞珞被娘抽过手心, 小意被娘罚在院子里跑步,才三岁的小意努力迈着小短腿, 跑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了, 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却不敢哭, 也不敢停。 直到铁焰上前抱起她, 无奈地看着媚,这才免了她的罚;于是两个小家伙都知道, 逃避娘亲惩罚的最好地方, 就是爹爹的怀抱。 这一日,从宫里回到铁府的媚带回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扔给谷东让她把她打理干净。 再次被谷东带进院里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娃,十岁上下,有着倔强的眼和冰冷的脸。 媚把珞珞抱坐在膝头, 对上那面无表情的小女孩,道,“他就是你以后的主子, 也是你要舍命保护的人,清楚了吗?” “是”女孩生硬地应道,打量着坐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珞珞。 “你以后就叫aa吧!”媚看着她的眼严肃而凝重,“不管你过去经历什么,如今,你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铁珞。” 珞珞因为早产,经脉受损,不能习武;媚已经让焰影开始替他训练暗卫,今天在街上遇见这个落难的小女孩,她倔强不肯屈服的眼神吸引了她,让她救下她,带回府中;她要亲自将她训练成珞珞的贴身侍卫;毕竟,她无法一生都看顾着他。 她要做的,是等她与铁焰百年归老后,孩子们可以幸福无忧;她做了她该做的,剩下的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娘,我的?小意也要!”三岁的小意趴到媚的腿上叫着。 “你呀!”媚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自己学好了,来保护哥哥吧!” “好……”小意“咯咯咯”地笑着,高高举起小手对着珞珞喊着,“小意保护哥哥!” 珞珞看看眼前陌生的女孩,有些怯怯地靠进媚的怀中,可听到妹妹稚嫩的高呼却秀秀气气地笑了,对着妹妹点头。 铁焰回府见过aa后,深邃的黑眸中带着些了然,看了媚一眼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铁安好好安置aa。 *** *** 三年了,发生了很多事。 凌莺走了,离开铁府,说是要闯荡江湖,纵情山水;他的离开令媚松了一口气。 铁月也嫁人了,人是他自己挑的,自然也是由着他欺负的可怜女人。 铁广和铁鸾也被调回京城,训练新兵。 这三年,发展最快却是铁焰和梅书雅的感情,铁焰没事时时常去梅书雅的房中聊天,他俩能聊在一起,媚倒是也乐观其成。 这三年的日子平平淡淡,却也温温馨馨,让媚异常的满足,连她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这样轻松悠闲的过日子,以前被爹地荼毒的日子似乎离她好远了。 不过,看来随着小意的慢慢长大,她还是要一点点的回忆起来,书雅爹爹说,这丫头的骨骼可是个练武的奇才,而小意这鬼灵精的程度也不弱,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铁焰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却还是一副消瘦的模样,那些补药真是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却得来了铁月的满心钦佩,他总是担心会长胖,身形走样。 媚当时听了愣了很久,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没有觉得怪异,看来,她早已适应了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了;所以才会这么宠着夫君和儿子,想着要训练女孩。 原来,在她的意识中,女人不是弱者;却会宠爱着自家的男人;她还真是在哪里都能好好活着的人啊! 不过,铁焰的肌肤,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日渐的细滑了,再加上他又再次重返军营,经年的日晒,让他的肌肤呈现小麦色,透着健康的光泽,这样的铁焰每次都会让媚迷恋到失控;欣慰之余,更加着迷于在他人眼中越加赛巾帼,可在她眼中却是满身性感气息的他。 *** *** 这一日,媚又是早早回到府中,陪着珞珞和小意玩了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厨房里准备晚膳了。 两个小家伙不愿意离开她身边,缠着要帮忙,媚便给个小盆,两个小凳,让两个小家伙坐在那里洗菜,结果两个人嬉笑着,洗了一身湿,被媚交给谷西和谷北带去沐浴更衣。 可是,晚膳摆在桌上,月儿高挂枝头,两个小家伙已经吃了睡下,却仍是不见铁焰回府的身影,出了什么事了? 媚心浮气躁,有些不安的在房中等待着,他很少这么晚归,即便有事,也会事先差人回来告知一声。 媚无意间瞥了一眼床上,一抹白色的影子闪过眼前,她冲至床边,看见了端正摆在枕上,署名媚启字样的信,那刚劲有力的字体,正是铁焰的。 她急急拆开,一方素笺上是同样的字体,却只有六个字:不日即归,勿念! 知晓她作息的铁焰,会将信笺摆在这里,便是算准了她能发现的时辰,他想要做什么?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又怎么会刻意瞒着她? 想到这里,媚急急奔出门,心里想着,还有焰影;可才出房门,便看见了跪在院中的七名焰影。 “出了什么事?”媚的声音沉了下来,焰影为何会在这里? 赤根本不敢抬头,同样沉声答道,“将军在军帐中用计,找人假扮,骗过了我们,便消失了。” “请宫主罚。”七人异口同声领罚,都自责于自己的失职。 “罚?”媚的声音有些清冷,拼命地告诉自己先要冷静下来,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恐慌,“好,我罚你们速速给我把人找回来。” “是”七人同时应声,话音未落,院中便只剩下媚独自一人。 他是去了哪里?媚细细思量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要用计避开焰影;避开焰影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知道,必定不是小事。 媚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傻瓜会做伤害自己的傻事,可究竟何事会让他如此慎重? 满心满脑的问号让媚的心绪更加凌乱了,她索性回到房中,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打坐,默默地运气净心;几个周天后,终于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头脑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她不停的想着平日里种种,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反反复复地思量,直到天际发白,天边隐隐泛红,她突然自床上挑起,直直奔进了梅书雅的院落,敲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索性推门而入。 入眼的,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房间,她直接闯进内室,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探手去摸,一片冰凉。 也就是说,书雅爹爹也是一夜未归,两人竟然一同失踪。 她就说总觉得哪里奇怪,平日里总是按时来蹭饭的梅书雅,昨儿个竟然没有出现,她一心记挂铁焰,居然没有察觉? 想起这三年,两人的融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单纯的男人竟然也会欺瞒她了,一瞒便是三年。 媚的心中慢慢燃起了怒火,可她的表情和眼神却渐渐的归于平静了,再次翻出手中的信笺,勿念?勿念?他这般欺瞒,让她如何能够勿念? 媚缓缓踱出房,低低唤道,“东东。” 谷东自一旁闪出,躬身道,“小姐。” “要所有的暗卫都去找人,要快!”媚平静的样子让熟知她的谷东替铁焰捏了一把汗,这样的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不知道最后他能否承受住她的怒火。 *** *** 铁焰已经失踪了近一个月了,连暗卫都无法找到,他倒是飞了天,还是遁了地?连书雅爹爹也一同失踪一个月。 媚坐在院中,连日来的吃不下,睡不着,让她的神情间有些憔悴,眼中血丝满布;心中的怒火早已被焦虑担忧而替代。 “娘。”柔柔细细的嗓子拉回了媚的神智,怀里趴进了一个柔柔软软的小身子,她低头,看见眼中有着担心的珞珞。 媚笑了笑,俯身抱起他,亲了亲,看见躲在一旁,转着眼珠看着她们的小意,向她伸出了手。 小意立刻欢跳进她的怀中,媚将她也报上膝头,亲亲,看着她越来越像她的眉眼,想起小意胖乎乎的样子,那时,铁焰常常说小意长的像她,她不以为然。 原来,这个小丫头几乎成了她的翻版,不知道长大后,和她,还有书雅爹爹站在一起会是个什么光景。 怀里的两个乖乖的小人冲淡了媚的一些思虑,珞珞怯怯地抬头看着媚,小小声地问道,“娘,爹爹呢?珞珞和意想爹爹了。” “娘,爹爹是将军,没事的。”小意的话却让媚诧异了,这小家伙竟然知道她在担心?又是个心思灵动的丫头。 抱紧了两个小家伙,媚柔声道,“是啊,爹爹是将军,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出了远门,很快就会回来的。” 有了她们的陪伴,媚觉得时间似乎走的快了些;安置好疲累睡着的一双儿女,毫无睡意的她在院中缓缓走动着。 夜里凉风习习,吹动着她的衣摆,媚忽然停下脚步,一道人影落在她身前。 “禀宫主,找到正君。” “在哪里?”媚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在……” 只一瞬间,媚的身影便消失在院中,消失在夜幕中…… 74、74 (大结局) 这里, 绿树成荫, 山峰高耸,一道洁白如带的窄细瀑布自峰顶倾泻而下,在峰下的湖水中击打出飞溅的水花, 沉沉水雾笼罩下,如临仙境。 湖边巨大的飞石上, 一名白衣飘飘的,容颜娇媚男子盘腿闭目, 端坐其上;清风拂动间, 带起翻飞的衣袖和飞扬的青丝,如九天之上的仙人般,如林间幻化的精灵般, 与这世外美景融为一体, 赏心悦目。 他虽盘坐在大石之上,可是飞溅的雾水和水花都在他身侧几寸处反弹而回, 竟是没有沾湿他的一片衣角。 这男子正是媚的亲爹, 梅书雅。 突然间,一道蓝色身影凭空般出现在大石之上,梅书雅的身旁,此人正是连夜疾奔而来的媚。 她发丝凌乱,脸色憔悴, 却不掩眉目间的点点焦虑,隐隐怒火;凤眼冷冷地瞄向梅书雅,沉声道, “他呢?” 梅书雅缓缓睁开眼,淡淡地扫了一眼媚,还真是没怎么见过她这么浮躁的样子,淡淡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呢?”媚的声音略高了些,言辞间也凌厉了起来,太久的煎熬让她早已耐心全失。 “小声点。”梅书雅横了她一眼,接着道,“若是不怕惊扰了他,让他走火入魔,你可以再大声点。” 媚的脸阴沉了下来,双手成拳垂落在身侧,凤眼在四周打量,看见了大石对面的黑色洞口,开口问道,“他在那里面?”即便心中早已怒火狂烧,可她的声音还是压低了很多。 “是。” “他练的什么功?为什么要练功?”这才是媚最想知道的,铁焰的枪法连铁广也无法敌过,而他又不是江湖中人,还要练什么功? 梅书雅优雅地站起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青丝,目光落在了不停飞溅的水花上,缓缓说来,“他练的是我师傅临终自创的一套心法,练此心法的人必不是本门中人,可习了此心法,可以将其原有的功力转化为本门功力,长久修习可以养生驻颜。” 媚听得他说到“养生驻颜”,眉头渐渐地越蹙越紧,她早已看开,总不会让他一人落黄泉,她自以为之前掩饰的很好,不曾想,他竟然发现,还牢牢记在了心间。 “为什么会走火如魔?”媚的声音平淡了下来。 梅书雅唇边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因为从不曾有人修习过,他是第一人,我也不知道是否会成功,他却仍是愿意一试。” “一试?”媚从牙关中蹦出这两个字,他若是不说,铁焰又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套心法。 “会告知他,是因为懂他的一片心;会传他心法,是因为感动于他对你的深情义重;那个男人倔强起来,还真是让人不得不屈服。”梅书雅的笑意变得有些好笑的感觉。 “他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媚的眼望向那黑黑的洞口,似乎想要直直望进洞中,看见那个她挂心了月余的男人。 “三年前。”梅书雅答道,顿了顿,又道,“起初是服药控制他体内原有的内息,之后便是修习心法,最近他心法有所成,而这消功的阶段是最重要的,我好不容易找了这处僻静之地让他消功,他为了避开你,着实费了不少心呢!” 说到这里,梅书雅轻声笑了起来,也就是因为是他,这个精明的女人才没有发现他的欺瞒,笑声消失后,他收回目光看向媚,唇角的笑意犹在,“就知道,你还是会找到这里来的。” 蓦地,他突然顿住话语,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成了,他练成了,你家这男人的毅力还真是让人佩服啊!”看了看将信将疑地媚,嗔道,“我助他修习心法时,早已借功力通了心意,只要他修成,我亦能有所感应,你可以去找他了。” 媚一句话也未说,身形不动,整个人便平移至洞口出,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力让梅书雅也不得不惊讶了。 “焰!”媚站在洞口轻唤了一声,梅书雅之言,她宁可信其有,怕会惊扰他,谨慎地出言唤着。 良久不见回应,媚索性走进洞内,才只跨出一步,便听见了铁焰的低喝,“不要进来!” 媚扬扬眉,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应该问题不大,可不能亲眼见到他,她的一颗心怎么也无法踏实,“那,你出来。” “……”回应她的,是铁焰的沉默。 “要不你出来,要不我进去,焰,你选吧!”媚的语气不容拒绝,有些焦躁,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他为何会这样踌躇? 又是一段静默后,媚挺直了身躯,直直盯着黑暗的阴影,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 “媚。”铁焰低低叫着她的名,她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担心和惧怕,他怕什么?她只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告诉他,就算不能白头偕老;也必定死而同穴。 “焰,过来。”媚的声音坚定不容拒绝。 可当铁焰渐渐靠近,整个人走入光亮中时,媚的凤眼却是渐渐大睁,所有的担心、焦虑、急怒,全部化为了浓浓的水雾,在她努力想要看着他的眨眼间,徐徐滑落。 依旧是那英挺飞扬的眉,深邃如黑墨般的眼眸,挺直刚毅的鼻,淡色的薄唇,小麦色光洁的肌肤;可那随风飘动的发丝却是全然的银白,他的一头黑亮的青丝,竟然全部化为银白之色。 “媚,别看。”铁焰偏过脸,有些黯然,自己本就不够好看,如今,怕是更丑了吧! 他的话音才落,怀中却狠狠地撞入一个人,被人紧紧地搂住脖颈,颈边感觉到一阵湿意。 她,在哭?当铁焰反应过来时,忙反手抱住怀里的她,慌乱道,“媚,你……怎么……你……别哭……别……” 媚紧紧地搂着这个让她心痛难当的男人,泪水无法停止地肆虐,听见他笨拙惊慌地安慰,在他的怀中喊道,“傻瓜,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这样?知不知道我会担心?知不知道我会心疼?为什么这么傻?” 铁焰搂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将她整个人都嵌入了怀中,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要陪着你。” 一句话,让媚更加无法止住泪水,这个不会说只会做的男人深深地绞痛了她的心,她的灵魂,让她如何不爱他? 等到媚终于止了泪水,抬起头,看见铁焰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不由笑了,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白发,一根一根,仔仔细细,然后扯了自己的衣服当成发带,替他扎好。 媚的眼细细地巡视着眼前的铁焰,手轻抚着他光滑了很多的肌肤,含笑道,“我家焰怎样都是最帅的男人。” 铁焰被她这一句说红了脸,目光却无法自她有着怜惜和浓浓爱意的凤眼中移开,直到媚在他耳边问了一句,“这石洞中可有床?为妻我好想你。” 他耳根发烧,只能微微点头,便被她拉着,走进洞中。 *** *** 这是个宽敞干净的石洞,一束阳光自洞顶照进洞中,将方才云雨过的两人笼罩在暖暖的阳光中。 媚舒服地眯着眼,与浑身无力地铁焰相拥着,享受着这暖暖的日光浴。 “媚,你不问吗?”铁焰靠在她的颈侧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不问,”媚将盖在两人身上的外衣拉上一点,拨开铁焰颊边的白发,拉在手中把玩,“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铁焰顿了顿,没有做声,媚却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他不会答应,这样的情景出现了无数回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拗过他。 正想着要怎么逼他答应自己,本无力靠着她假寐的铁焰却突然趴在石床边干呕了起来。 之后,两人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媚连忙拉起铁焰的手,搭上脉门……这是……喜脉!他,又有了? 铁焰由起初的惊讶,到了接受,接着,满身满眼无法掩饰的喜悦,让媚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开心起来。 *** *** 几个月后,铁府。 小院里又是一番忙碌的。 外室还是焦急的忠孝王妇夫,带着珞珞和小意的梅书雅,回娘家的铁月和铁鸾妇夫。 屋内,还是双腿大开,脸白如纸的铁焰。 “焰,用力……再用力……对……就这样……出来了,出来了……” “哇~~~~~”一声有力地哭声响起,“是儿子,焰,我们又有个儿子了……” “啊……”铁焰总是忍不住腹中的疼痛,低喊出声,即便已经生了,他还是异常的难受。 “咦……”随着铁焰的痛呼声,媚再次俯下身,“还有一个……焰……用力……” 几经折腾,铁焰再次诞下了一个女儿。 铁焰无力地任媚将他清理干净后,靠坐在床上,身边是那刚刚自铁勇那里起了名字的一对龙凤胎儿女,儿子叫铁星,女儿叫铁慧。 媚坐在他的身侧,身边是缠着不肯走的珞珞和小意,她们想要看看自家的新成员。 媚伸手拉住铁焰的手,缓缓道,“焰,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的家人,给了我,一,个,家。“ 铁焰只是笑着握紧媚的手,相视而笑的两人,眼中有着毋庸置疑地深深爱恋…… *** *** 这样传奇的妇夫,是千古来竟有的,传奇般的媚和铁焰,她们的故事依旧在延续……